第16章 英国剪刀(1 / 1)

红与黑 (法)司汤达 1993 字 2023-11-11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有玫瑰花一般的容颜,可是她抹上了胭脂。

——蒲里多利?

对于连来说,富凯的提议扰乱了他内心的安宁,现在他主意不定,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才对。

“唉,也许我缺乏坚强的性格。如果生在拿破仑时代,我一定是个糟糕的小兵。但是……我和这家女主人小小的暖昧关系将令我拥有片刻的欢娱。”他想。

他很高明,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里,他的心和他那豪言壮语不一致。他有些害怕德·瑞纳夫人,因为她的连衣裙太漂亮了。在他看来,这件衣服即使在巴黎也是很出色的。他的骄傲不想给一时的灵感留下任何机会。根据富凯的心里话和他在《圣经》中看到的零星的爱情文字,他制定了一个爱情策略。

第二天早上在客厅里,德·瑞纳夫人和他有一段短暂的独处时间。德·瑞纳夫人问他:

“除了于连这名字之外,您还有别的名字吗?”

这样讨好的问话,我们的英雄却不知如何做答。这种局面是他预定的策略以外的。如果没有制订这愚蠢的策略,于连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派上用场,意外的情况会使他的洞察力得到加强。

他的举动忽然笨拙了,而且笨拙到可笑的地步。德·瑞纳夫人是处处原谅他的,她不觉得这样讨厌,反而认为他的笨拙恰是他的可爱之处。在她眼里,这个人人都崇拜的天才,只是缺少一点点天真的风采。

德薇夫人曾经几次对她说:“我对你那位小家庭教师没有信心。我发现他时刻都在沉思什么,这是一个阴险的人。”

真是不幸,于连不知道怎样回答德·瑞纳夫人,他深感耻辱。

“像我这样的人应该补救这个过失。”他抓住德·瑞纳夫人的手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吻了德·瑞纳夫人,他认为这是他的义务。

对于他和她来说,没有比这一吻更不适当,更不愉快,更为鲁莽的了。他们差一点儿被人发现。德·瑞纳夫人以为他发疯了,她十分害怕。这种蠢笨的举动使她又回忆起了瓦勒诺先生。

她暗自想:“如果我和他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我会遇到什么事呢?”道德观念又回来了,爱情为此黯然失色。

她妥当地安排一个孩子总是留在她身边。

于连心情厌烦,他全部的时间都用在笨拙地实现他的诱惑计划上。每次他注视德·瑞纳夫人,他总会发现一个问题。他并不是一个大傻瓜,傻到看不出来自己变得令人厌倦,更不必说他毫不吸引人了。

德·瑞纳夫人见他如此大胆又如此呆笨,心中惊讶得很。“这是一个聪明人在爱情上的羞怯!”她暗自解释,带来无法形容的欢乐。“他从来没有被我的情敌爱过,这难道是真的吗?”

午饭过后,博莱专区区长夏尔科·德·莫吉隆先生来访,德·瑞纳夫人去接见他。她在一个很高的绣架上做手工。德薇夫人坐在她身边。她的位置很显眼,而且又是大白天,但是我们的英雄却认为有机可乘,他把长靴伸过去踩德·瑞纳夫人美丽的脚。那双脚穿着网眼长丝袜和从巴黎买来的美丽的鞋子,这显然吸引了风流区长的目光。

这时德·瑞纳夫人害怕极了,她故意把剪刀、毛线团和针掉到地上,这样一来可以遮掩于连无礼的举动,别人会以为于连看见剪刀落下,故意伸脚去阻挡的。不幸的是她的英国剪刀跌断了,她并没有太多遗憾,只怪于连没有更靠近她坐着。

“您明明比我先看见剪刀掉下来,您应该挡住才是,可是您的热心没挡住剪子却狠狠地给了我一脚。”

这些举动和话语,在区长面前掩饰得极好,然而没有瞒住德薇夫人。她暗自想:“这个漂亮的小伙子,可惜有这么蠢笨的举止!按照城里的礼仪,这是无法原谅的错误。”德薇夫人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于连。

“小心点儿,我命令您小心点儿。”

于连看出了自己的笨拙,也很生气。他仔细考虑了很长时间,想知道他对于“我命令您小心点儿”这几个字该不该生气呢。他的心思全用在这方面,是够蠢的。他心里想:“她可以说‘我命令您’,如果这只是关于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但是关于我的爱情问题,她该认为是平等的。人们在不平等的立场上是绝对不能相爱的……”他的全部心神弛骋于有关平等的事物上去了。他愤怒地诵读高乃依的诗句,这是几天前德薇夫人教他的:

……爱情,

创造平等却不追求平等。

于连意志坚强,他觉得他正扮演着唐璜这个角色。他有生以来还不曾有过情妇,这一整天他简直厌烦透了。他只有一个正确的思想,讨厌自己,也讨厌德·瑞纳夫人。夜幕降临,他的心头涌起了恐怖,他又得坐在花园里,在黑夜中靠近她,那是多么可怕啊!他告诉德·瑞纳先生,他要到维里埃看望神甫,晚饭刚吃过,他就出发了,直到夜里才回来。

在维里埃,于连看见谢朗神甫在搬家,他果然被撤职了,马斯隆副本堂神甫接替他的位置。于连帮助善良的神甫搬家,他很想给富凯写封信,告诉他从事圣职的坚定的志向曾阻止他接受那些好心的建议,但是现在他看到了一个不公平的例子,这个例子使他有些灰心,也许他会因此而接受他从前的建议,而不参加宗教职务,这对自己的生活或许更有保障。

这时候于连庆幸自己的精明,他能够利用维里埃的本堂神甫撤职为自己开一条新路,可以回到富凯的生意上去。可惜在他的心灵里,这种忧郁的谨慎,还没有战胜他的个人英雄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