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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说完,陈设清雅却因狼藉而显得逼仄的屋子里,忽然没了声响。
安静得让人心中发闷。
有些愚笨的喜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上官绮说的是谁,亦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谭婆子为什么会是那般景象。
十三岁的小丫头,家生子儿,出生便在京中的镇南侯府,几乎没见过几次主家,往日里做的活不过是洒扫,更被爹娘养得一团孩子气,立时就惊呼出声。
“闭嘴!”
本来怔住的鸯儿,额上还冒着汗,因为喜儿这一声清醒过来,沉着脸喝道:
“滚下去,再吓到大小姐,便将你们个个都卖了。”
喜儿又委屈又怕,捂着嘴,惊恐地缩在一旁,只偷眼看着大小姐,想问问二小姐如今走了没。
是真的吗?
有个这样的小丫头这般境况,只会让信此的人信真,不信的人焦躁。
但鸳儿,却不属于这两类。
战场上厮杀过,刀口上舔过血的人,哪里会信鬼怪之说?
但也的确信“义”字之下的轮回报应。
况且今天的事情,着实古怪,古怪到她甚至怀疑是上官绮在搞事。
仗着她看不见,仗着喜儿是个傻子,鸳儿一双水杏眼睛如今带着阴冷,肆无忌惮打量着上官绮,想从她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妥当。
是真的吗?
她找不到破绽,只在上官绮脸上看见不同以往的柔弱与害怕。
“大小姐太想二小姐了吧?”她柔声安慰着,“二小姐已经去了西方极乐,如何会在此?大小姐是被那婆子吓到了,末将哪儿都不去,今晚只陪着大小姐,好不好?”
上官绮的身子轻颤着,透着恐惧,在鸳儿试图碰她的时候,更是害怕地向后缩,眼中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鸳儿从没见过端庄如上官绮,还会这样哭。
便是上官练死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形容枯槁,在灵堂守了七天七夜,一言未发,却没流一滴眼泪。
“不是的,是二妹妹,好几天了,鸳大人,好几天了,”她喃喃道,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旁边,就在这间屋子里。”
“我吃饭的时候她陪我,我睡觉的时候她就躺在我身边,我知道她想和我说话,可我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刚才……刚才的时候……”
“刚才怎么了?”鸳儿问,有些急切。
上官绮呜呜地哭得更厉害了,一直到鸳儿有些不耐烦了,她才似能控制住声音般,开口道:
“我明明睡着了,却听见她推我起来看月亮,还说……说要为我报仇,我没懂,刚要起来,却听见她忽得大喊说什么‘你欺负我姐姐!’,我忙叫住她,问她在说什么,她回了头,我终于……我看见了……”
“大小姐慢慢说,别怕,看见了什么?说给末将听,末将陪着你。”
“鸳大人,你知不知道,练妹妹的舌头……她的舌头……”
上官绮忽得止住了眼泪发起呆来,无法聚拢的目光,涣散地看向鸳儿,微微歪着头:
“好长呀。”
鸳儿的心都猛地漏跳了一拍。
上官绮却依旧呆滞,似是无意识地说道:“她的肩上,血是绿色的……”
她每说一个字,鸳儿的心就停跳一下。
等她说完,鸳儿觉得自己可能也要死了。
偏偏,眼前这个恐慌无比的大小姐说完之后,眼神之中,竟然猛地闪过一抹厉色。
如刀如剑,一闪而过,快到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快到她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上官练。
上官绮从没有过这样的目光。
反而是上官练,死之前,平静异常,目光却如此。
“天地知道。”她如是说,“天地万物之灵知道。”
鸳儿的心跳得更厉害,她甚至觉得上官绮不是在看她,而是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仿佛她的身后,就站着一个人。
有一条长长的舌头,脖子被勒断了,肩上还冒着绿血的人。
她猛地一回头。
空无一人。
她打了个冷战,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情。
绿色的……血?
上官练是被勒死的,如何又能有绿色的血?
倒是最近有一个人,一个经他们调查后判定死亡的人,是中了东厂之毒。
来人说,墓中的尸体,脸上都泛着绿光,与中东厂之毒而死的人一样。
不管上官练还是顾绮的死因,上官绮这个被他们严格看管的瞎子,怎么会知道?
而顾绮明明不是上官练!为什么又会这样!
“我以此身此血起誓,就算变成厉鬼,也要将御状告到御前去。”
早在南疆的时候,上官练就是个说到做到的性格。
“我就在这天地之间,看着你们。”
上官绮不会知道,若是知道了,进京之后,她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告诉世人发生了什么。
去年的八月十二日,他们几个人,做局杀了察觉他们背后之事的上官练。
而今天,正是八月十二日,月光如练,投入这屋中。
安静得,真如看着他们一样。
亡者的周年。
“我,会报仇的。”
昔日少女的一字一句,从没像这一刻,如此清晰。
鸳儿突然觉得怀中揣着的那条腰带,重逾千金。
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直到此时才发觉,初回京城时,志得满满要为了主家在京城掀起风浪的愿望,原来很难。
脱离掌控的感觉,藏在内心深处的鬼,让鸳儿气血翻涌,不由咳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喜儿再次忍不住,惊呼出声,而这次,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呵斥她,只是按着胸口,剜了她一眼。
本还在嘤嘤哭泣的上官绮一个激灵,拉住她轻声道:“大人是怎么了?是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鸳儿克制住波涛汹涌的内心,勉强支撑笑容道:
“没有,大小姐还是莫要想那么多了,一则这等神鬼之事,到底难说,二则便是二小姐真的回来了,也不会伤害大小姐的。”
天晓得这话她温温柔柔地说出来,说得有亏心。
上官绮被她连番安抚,终于略微缓和了一些。
“可是大人,我还是有些怕,你今晚,能陪着我吗?”
“是,末将守着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