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梁广起身洗漱,在小院天井活动身子。
一套徒手健身动作热完身,捡了个枯枝当作刀具,呼呼耍弄小半时辰。
最后又把前世荒废许久的套路拳击捡起来,不知疲倦地练了好一会,直到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前世的他自然是不会什么刀法的,套路拳击也是上班之余锻炼身体。
结果练了不到一年,俱乐部卷款跑路,维权无果无奈作罢。
好在打下扎实底子,再捡起来倒也不难。
所谓套路,都是经验技巧的总结,真正用于实战,且手上沾了几条人命后,倒让他总结出不少心得。
至于耍刀,他好像沾上就会,应该是此前的淳朴少郎梁广,寒暑不辍勤练武艺留下的肌肉记忆。
谈不上什么刀法,都是些行伍里代代相承的杀人技,简单、高效、实用。
这些,就是他恃之乱世求活的基础本钱。
小院还是此前,他和李方初入梁府时居住的那座,靠近仪门西侧,算是整个府邸的最外围。
梁园往来的僮奴仆婢,多居住在附近。
若是部曲宾客来了,就能住进前厅附近的套院。
临近晌午,梁广简单冲个凉,换了身清爽裤褶,肚子却已是饿得咕咕叫。
入单于台办事之前,一日两餐都有人送来,伙食不好不坏,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办完差事,却连一碗粟饭也不见送来。
眼看快到正午,梁广打算去门厅附近寻点吃食。
那里有单设的灶房,专门供应往来僮仆,去晚了只怕连一颗豆豉都捞不到。
刚要跨出院门,迎面撞上一人。
“舅父!?”
梁广瞪着眼,来人正是李方。
“你上哪去?”
李方哼着流里流气的小调,反问道。
梁广一脸木讷:“去前边寻点吃食......”
李方拎起手里的荷叶包,一股喷香扑鼻袭来:
“我一猜就知道,你回来后,饭食定然没人管!
前边那灶房,能有啥好吃的?
瞧这,舅给你带了羊肉胡麻饼,一囊羊奶酒!”
梁广盯着那散发诱人香味的荷叶包,使劲咽咽唾沫。
~~~
一顿饱食过后,梁广满足地打着饱嗝,搬来两个木头墩子坐在院中。
几日不见,李方反倒红光满面,连腰带箍束下的肚皮都微微隆起。
梁广注意到,这家伙粗布窄袍内里,竟然穿了织锦内衬!
且不说一匹锦缎高达万钱价格,单论合法性,李方穿这身织锦内衫,若是被人揪住告发,那可是有掉脑袋危险的!
甘露六年(364年),鉴于长安富商巨贾越来越多,且公然招摇过市,蓄养仆婢私奴数以千百计,穿金银锦绣,出入车马长队,排场堪比王侯公卿。
天王下诏,非命士以上爵位者,不得在都城百里之内乘坐车马,工商皂隶不得穿金银锦绣,违者弃市!
他和李方也在贱籍之内,按制也当受此律令管束。
这条法令是为打压商贾而设,执行得并不算太严。
故而长安城内,以贱籍杂户身份,乘车骑马穿锦之人不在少数,只要不被告发,也无人太在意。
商户也属杂户之列,富商巨贾倒是因此收敛许多,不敢太过张扬。
问题是,李方哪有钱买锦衣?
梁广伸手揪出他内衫:“哪来的?”
“哎呀!撒手!快撒手!”
李方急忙挣脱,抚平襟口:“乃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穿锦衣,可莫要扯坏喽!”
梁广瞪着他。
李方哼了哼,“一件锦衣而已,不算甚!
你瞧这!”
李方变戏法似的掏出双手,左手捧着两大块马蹄金,右手攥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绿宝石!
梁广眼睛都直了!
“你莫不是去翻高头做了盗贼?”
梁广掂量一块沉甸甸马蹄金,忍不住低声惊呼。
李方得意洋洋:“乃公在冠军府住了五日,这是慕容氏给的谢礼!”
梁广瞪大眼:“这么多日,你一直住在冠军府?”
李方咧嘴:“那是!今早解了夜禁才走!
若不是知道你出狱,乃公非得再住几日不可!
我跟你说,慕容氏招待我那叫一個客气!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派了个美姬贴身侍奉......乃公可是着实快活了几日!
临了,还给赏赐锦衣黄金宝石!
哎呀~真是舍不得走啊~”
李方眉飞色舞,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
梁广愕然,很是无语地看着他。
这家伙还真是心大啊~
身为刺杀慕容宝的嫌犯,竟然堂而皇之地住进慕容氏府邸!
瞧李方砸吧嘴回味无穷的样子,只怕和那慕容氏的私妓没少鬼混。
亏得自己替他捏了把汗,不想人家却过得舒服自在。
“你就不怕人家使美人计,从你嘴里套话?”
李方嘿嘿两声:“那美婢的确缠着我问了不少,可乃公何许人也?岂会上当!
我把那小贱人好一顿收拾,折腾得直呼求饶,我胡乱说了一气,管叫慕容家的郎君们猜去吧!”
梁广深吸口气,冲他直竖大拇指。
李方一拍胸脯:“现在可知道乃公厉害!”
梁广气笑了,“我且问你,可知道慕容宝回府?”
“知道啊!昨日到的,同行的还有个什么慕容夫人,排场不小,大大小小的慕容子弟全都到场,很是热闹!”
李方摇摇头,一脸遗憾:“我原想凑凑热闹,瞧瞧那慕容夫人长啥模样!
还有慕容垂的夫人小段妃,听说也是个大美人!
可惜,人家说招待贵客,不方便接待,不让我去!”
梁广冷笑:“昨日出狱,在廷尉公廨门前,我撞见慕容宝了!
他已认出我!
等他回府,和家中叔伯兄弟一对证,岂会不知,你我就是邓志邓才!
就是单于台内要他性命的刺客!”
“啊!”
李方大惊失色,呼哧站起身!
“照此说,那些个白虏,最迟昨日就已经知道我身份作假!?”
梁广摇摇头:“伱能活着走出冠军府,已是天佑!”
李方脸都白了,颤巍巍坐下,腿脚有些不受使唤。
“可他们......为何不杀我?”李方喃喃道。
梁广神情复杂:“兴许是不屑动手,又或是不想再横生枝节。
有慕容垂主事的慕容氏,的确不可小觑!”
李方脸色变幻,一阵青红。
原来,他已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
梁广语重心长:“此事已经了结,既得了赏赐,今后讨一门亲事,尽早留个后,过过安生日子。
莫要再像以前那样,常去闾馆鬼混,伤钱又费力,不值当......”
李方木然点头,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味,回过神瞪他一眼:“你是舅还是我是舅?”
“舅父莫恼,我也是为你身子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