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韦洵示好(1 / 1)

梁广站在北宫街与章台街十字口。

临近傍晚,贩夫走卒挑着货担匆匆赶路,驾马乘车的士人、官吏、军校,忙着到各大市交际应酬。

长安共有九市,东西南北四市在城内,其余五市在城郊,每一市都有各自不同的夜生活,对应不同阶层之人。

这处路口四通八达,车水马龙异常繁忙。

有调皮的孩童追逐打闹,不小心撞到他的腿,怯怯地作揖,道了声:“惊扰尊长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吱溜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尊长......”

梁广哭笑不得,摸摸下巴:“小屁孩没眼力见,我有那么老么......”

不摸还好,一摸吓一跳。

蹲了几日牢房,他下巴两腮竟然冒出一圈青胡茬,乍一看当真年长了许多。

梁广愕然,他才十六岁啊!

荷尔蒙也太旺盛了些!

不打理的话,再过几年恐怕就能蓄须!

在路口徘徊了会,梁广沿北宫街往西走。

再有两里路,便是梁氏府邸所在。

没走两步,他又停下。

回梁府拜见少君梁闰?

还是随便找处地方歇息一晚,明日赶回梁园?

李方也不知在哪里,总不会还留在冠军府?

梁广叉腰望着大街前方,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偌大长安,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竟无一处落脚地。

难办啊~

一辆马车行驶到身边停下,响起一道温煦声音:

“梁大郎脚程快,我一路寻来竟差点赶不上你。”

梁广望着车窗帘布后露出的笑脸,不由怔了怔:“韦君?!你怎么......”

韦洵笑道:“你今日离狱,我特地赶到公廨等候,不想宫中贵人出行,街道封锁,故而延误了一会,不想你已经走到了尚冠坊。”

梁广脸色古怪:“韦君是专程来接我?”

“正是!”

“奉少君之命?”

韦洵迟疑了下,“少君得了新官职,这几日应酬颇多......你先和我回梁府,明日再拜见少君不迟!”

梁广看着他,听这话,根本不是少君让他来接自己的。

想想也是,自己什么身份,少君岂会惦记?莫要想多了才是。

车夫掀开帘子,作势请他上车。

梁广犹豫了下,踩着车辕钻进车舆,马车再度嘎吱嘎吱行驶起来。

舆厢空间略显狭小,梁广身高体壮,坐进来后有些拥挤。

韦洵紧挨着窗框一边,面上故作平静,实则额头开始出现细密汗珠。

这梁大郎,好生雄壮啊~

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瘦弱得像一只鸡。

“韦君为何专程来接我?”梁广突然问。

“啊?什么?”

韦洵有些走神,梁广重复一遍,他才挤出一丝笑:“你受宗族所托入单于台,这才意外入狱。

于情于理,宗族都应该对你有所照顾才是......”

梁广打断道:“宗族若记得我二人,当初少君和韦君的承诺就应该兑现才是!

廷尉狱里,我们可没有受到宗族半点照顾!”

韦洵神情不自然:“......械斗案内情复杂,远超几位贵人当初商议,故而......”

梁广再度打断:

“陛下圣驾从灞上折返骊山,朝中贵人便趁机谋划行刺慕容宝,想以此打压慕容氏,最好逼反慕容垂,从而有借口对鲜卑人下手!

不想,此事早已被陛下获悉!

陛下本不愿施此伎俩。

可一来对鲜卑人确有戒心,二来架不住各大氐人权贵,平日里苦苦相劝。

故而,陛下装作不知,却让苏膺留在长安附近,严密控制事态发展,以防局势失控!”

梁广顿了顿,丝毫不理会韦洵目瞪口呆的样子,继而又道:

“陛下也想试一试冠军将军究竟有几分忠心,故而放手让计划如期进行!

这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内!

韦君,你来告诉我,这起案子,究竟复杂在哪里?”

韦洵结结巴巴:“你......你......你竟知道了?”

梁广自嘲一笑,他也是跨出廷尉狱之前,才想通这其中关键。

尚书郎、京兆绣衣使苏膺,出现得太过及时!

且连尚书左仆射权翼、秘书侍郎赵整两大宠臣亲至,都无法逼迫苏膺处死慕容宝!

要知道,权翼、赵整背后,可是阳平公苻融,当朝第一人!

谁给苏膺这份勇气和胆量?

答案呼之欲出!

假如慕容氏因此有任何异动,又或是慕容垂的求情没能让天王满意……

那么如今局面,谁也不敢想象。

这些,已经不是梁广考虑的事。

唯一能肯定的是,从踏进廷尉狱开始,他和慕容宝生死绑定,救彼如救己!

梁广看着他:“韦君,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何专程来接我?”

韦洵只觉口舌发干,完全想不明白,这些内情,梁广从何得知?

就连他和少君梁闰,也是从太子宫连日打探得来的消息。

梁广深陷廷尉狱,凭何消息比他还快、且更清楚?

莫非此人的头脑,和勇力一样可怕?

世上岂有如此完人?!

可他只是一介僮奴子息啊!

自己身为士族子弟,武力遭碾压也就罢了,现在连头脑智慧也比不过!?

在此人面前,他竟毫无出身家世带来的优越感!

“韦君?韦君?”

梁广皱眉,呼喊几声,这家伙才回过神来。

韦洵咽咽唾沫,一咬牙道:“我只是希望,梁大郎莫要因此事记恨于我!

既然伱已知晓械斗案内情,就应该知道,苏膺行事只听命于陛下!

少君与我,还有梁氏宗族,根本无计可施!”

梁广哂然一笑:“廷尉狱封锁再严,慕容夫人也能入狱探视族兄慕容宝。

梁氏乃开国勋臣之家,桓侯更是当年云龙门功臣!

若宗族当真有心救人,岂会拿不出办法?

只不过,慕容宝乃慕容氏少君,而我和李方,自然是配不上宗族太过费心的!”

韦洵沉默,勉强挤出一丝笑:“梁大郎有任何需求,只管开口。

洵能力范围之内,都能尽量补偿于你!”

梁广失笑:“韦君何必如此?我并非为你个人办事,岂有要你来补偿的道理?

我就算心有怨念,也不至于谋害于你!”

韦洵尴尬一笑,梁广武艺绝强,哪日夜里潜入寝房取他性命,也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怎可能不害怕!

得知慕容宝无罪获释,他一颗心就提到嗓子眼。

犹豫许久才决定亲自前来示好,以求化解旧怨。

这些小心思,韦洵自是不好说出口,急忙道:

“洵自问有些许识人之能,梁大郎智勇双全,行事非常人所能及,将来必能出人头地!

成为梁氏郎君也不无可能!”

梁广笑了起来:“韦君这番吹捧太过了。

我乃僮奴子息出身,如何做得了梁氏郎君?”

韦洵正色道:“梁大郎可知,宗长梁成膝下从子梁彪?如今在原代国拓跋氏麾下任中尉?”

梁广点点头,梁彪也是梁氏郎君。

只是和梁闰相比,他似乎并非嫡出。

韦洵笑道:“或许你有所不知。

梁彪之父乃桓侯义子,原本也是僮奴出身,因舍命护卫得桓侯重用,收为义子。

其父早亡,宗长便认梁彪为养子,悉心栽培,待之堪比亲子!

故而,只要机缘得当,且本身能力出众,一跃成为梁氏郎君并无不可能!”

梁广愣了愣,皱眉思索了好一会。

“韦君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韦洵竟露出些许诚恳:“一是希望你莫要因本次意外记恨宗族,二是你确有不凡之处,将来或能成为梁氏臂助!”

梁广眉头愈紧,思考着方才的话,怔怔出神。

韦洵笑了笑,也不打扰,掀开帘布轻轻透了口气。

还好,观梁广神色言行,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太多敌意......

马车缓缓驶到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