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真正的凶险(1 / 1)

闲话间,韦洵到来。

“见过韦君!”二人见礼。

李方惊讶地发现,韦洵竟然主动拱手,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笑容。

很礼貌,很斯文,很客气。

“少君要见二位,请随我来!”韦洵笑道。

李方愈发惊疑了,这人说话,怎么连声音都变好听了!?

梁广颔首:“韦君请!”

二人目光交汇,皆是笑了笑。

昨日回府马车上的一席谈话,令梁广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原来,僮奴子息,也有机会跃升为宗族郎君!

世家门阀为了笼络人才,壮大宗族势力,甚至可以把血亲关系暂时放到一边。

只要能维护宗族利益,承认自己是宗族一份子,是不是血亲出身,有时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韦洵道出了乱世里,士族生存的又一条基本法。

所谓底线,就是没有底线。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延续和利益!

韦洵告诉他这些,是想让他以成为梁氏郎君为目标?

又或是,只是为了把他留在梁氏宗族之内?

或许可以找机会,再和韦洵好好聊聊。

一路往少君夫妇居住的东宅院走去。

李方凑近梁广身边,努努嘴示意走在前的韦洵:

“他是不是有事求咱?

怎地突然变客气了?”

梁广低声道:“昨日出狱,是韦君来接我,还说了一番话,让我有些启发,私下里再同你讲。”

李方惊道:“他亲自去接你?不是受少君吩咐?乃公料定,这里边有阴谋啊!”

梁广瞪他一眼,这家伙在冠军府抱着美婢睡了五日,乐滋滋不知道怕。

现在反倒疑神疑鬼了。

从一间花厅路过时,遇见几名侍婢,薛桃娘正在其中。

见到梁广,她先是一怔,而后绽露惊喜,双手攥住上衣摆褶,嘴唇微张似乎有千言万语。

梁广冲她笑笑,微微摇头,悄悄伸手一指。

不远处亭子里,娘子郭元君和刘姥正坐着说话。

刘姥不时往这边看来。

薛桃娘会意,抿着唇轻颔首,低头随侍婢们快步走远。

李方嘀咕道:“多好的小娘,瞧得出,人家对你有意!

只可惜进了少君府中......”

梁广斜他一眼,李方讪笑着轻打嘴巴:“阿舅我这张臭嘴,该打!”

梁广懒得理会他,转头望去,相隔花池,对面屋宅连绵、楼台林立处,便是少君和夫人的住宅。

薛桃娘随一众侍婢入了其间,身影消失在森森屋宇之后。

相距不远,却咫尺鸿沟。

桃娘与他自幼相识,在原身心目中是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虽说他现在没有这份少年情怀,可多少受原身影响,对这位温柔秀美的小娘也存了一份好感。

薛桃娘做了郭娘子侍婢,若无意外,再过两年,及笄之后便自动成为少君侍妾……

届时,如果他还只是少君籍下一僮奴,对此结果再怎么不甘,也无力改变。

望着那一片宏伟宅院,梁广目瞳闪烁异色。

若是少君实在不待见他,或许应该考虑另寻门路。

即便在梁氏之内,少君也并非唯一投效人选……

~~~

“拜见少君!”

堂内,梁闰斜靠凭几,一身宽松丝织大袖衫,头发用白巾箍着,一脸慵懒散漫。

“都坐吧~”

梁闰随意地摆摆手。

韦洵走到右首案几后坐下,梁广和李方坐在左侧。

梁广余光打量,少君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看来这几日应酬颇多。

“械斗案已有定论,汝二人算是彻底安全了。”

梁闰淡淡道,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

“此事内情之凶险,远超汝等想象!

便是连我,也是近来才知晓全貌。

汝二人侥幸活命,运气着实不错!

比其余几家死在单于台里的子弟强得多,也算是走了福运!”

梁广端正跪坐着,低垂眼皮,两手放于膝上,神情如常,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少君言下之意,对他们能活着走出廷尉狱感到意外和新奇。

“汝二人竟然还活着?”或许才是少君真正想说的话。

虽然他很想告诉梁闰,这次死里逃生绝非运气使然。

是他和王镇恶彻夜推演,从为数不多的线索里抽丝剥茧,又有李方舍命造访冠军府,才最终换来这一结果。

假若什么都不做,才是真正的等死!

但......多说无益。

少君既不关心他二人生死,想来也不在意事实真相。

李方本想说话,见梁广没有如实相告的打算,又悻悻闭上嘴。

韦洵微皱眉头,少君高高在上惯了,难免说话有些不中听。

可梁广李方毕竟是为宗族出力,多少应该给予勉励之言,而非调侃乃至嘲谑。

少君恐怕想不到,梁广早已知悉内情。

方才那番话,只怕会让人家心中徒增耻笑吧......

梁闰剥着柑橘,很快便失去和二人继续说话的兴趣:

“就到此吧,汝二人收拾行囊,晚些时候,随家仆先回梁园。

下个月军中演训,梁氏私兵也会参加,到时候汝二人随私兵队伍一同入营......”

梁闰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梁广揖礼道:“少君先前答应,此事过后,为仆二人办理录籍,不知仆是否要在府内等候?”

李方犹豫了下,也壮着胆子抬头看向梁闰。

他这辈子,录籍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么一次,万不能错过!

梁闰剥柑橘的手顿住,抬眼看向梁广,俊逸笑容带着些许嘲弄:“我是答应过汝二人。

可慕容宝并未死,汝等并未得手!

如此,此前承诺自然不作数。”

梁广耷拉眼皮,少君果然……食言了!

李方脸上难掩失望,暗暗攥紧拳头。

韦洵心里轻叹,此前他已经劝过少君,履行承诺为二人录籍,以示笼络人心。

可惜,少君有自己的想法。

梁闰拿巾帕擦擦手:“鉴于汝等此次的确为宗族出力,且经受牢狱之灾,待我禀明宗老,自会按照宗法给予赏赐。

你弟弟梁安,可以按照部曲子弟身份,继续在宗学读书。

至于录籍......”

梁闰神情淡漠:“按照宗法,汝二人还需要拿出更多功劳,让宗族相信汝等值得栽培!”

梁广沉默片刻,目光相对:

“仆斗胆,有一事想请教少君!”

“讲!”

“倘若仆二人得手,慕容宝死在单于台,宗族是否真会保我二人性命?

还是说,慕容宝一死,仆等作为凶手,也终将难逃一死!”

梁广目光灼灼:“在逼反慕容氏、挑动鲜卑人作乱之前,慕容氏的怒火,总归需要有人承受!

仆等十八人,就是最好人选!”

此话一出,梁闰满面惊愕!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梁广竟一语道出械斗案背后真实用意!

“大胆!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

事关社稷,容不得你妄论臆测!”

梁闰恼羞成怒,目中骤显狠厉!

这番诘问,让他有种被深深冒犯的感觉!

毕竟,当初隐瞒实情,诱使二人入单于台,确是他所为!

李方脸色唰地变白,直到现在,他才算彻底明白!

就算成功刺杀慕容宝,他和梁广也活不下来!

相反,还会死得更快!

十八名刺客,终究只是引爆关中矛盾的导火索!

一旦点燃,即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