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多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但众目睽睽之下,面对那精瘦的中年男人,我却有些难以开口。
大麻子从我的沉默中似乎感受出来些许东西,手一松,险些拿不住椅子腿。
我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说出了答案:
“晚些太保们会来收堂口。”
大麻子仿佛受了痛苦的一击,彻底红了眼睛,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狼狈的擦了擦脸,,好半晌才道:
“那我也得等着太保们来收堂口再走,给这些畜生拿了钱,我心里难受。”
“今天只要不是收堂口的人来,谁敢拿东西,我和谁拼命!”
我从未在这个谄媚的中年男人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完全颠覆了我对他的影响。
许久,我才出声道:
“好,但我得了太保们同意,想带样东西走。”
大麻子一震,抬高音量道:
“小东家,您可是主人家!”
“同我说什么拿东西?这里本来就应该是您的!”
“您随便拿,我就在这里守着,谁要是敢越过你去拿东西,我就和他拼了性命!”
我第一次认认真真注视着大麻子,缓步走到他站立的赌桌下,轻声道:
“上次那里的钥匙”
大麻子快速把腰间一串钥匙递给我,也压低声音道:
“快去拿吧,小东家。”
大麻子的动作极快,但还是被有些角度的人瞧了个仔细,顿时开始嚷嚷起来,大麻子挥舞着椅子腿,骂声震天,我握紧钥匙去了里间。
我就来了两次棋牌室,两次的氛围截然不同,一次人声鼎沸,一次是繁华如鸟兽散。
看上去谄媚逢迎的人守着最后一点儿的体面,而上次看起来正直可结交的人,反倒张凯乐血盆大口。
我握着手里还在散发余温的钥匙,心头震动,顺着记忆朝上次去过的地下室内走去。
通向地下室的路还是这么复杂,不过我的记忆一向不错,所以很快就来到了地下室的门口,顺利将钥匙插进了锁孔之中。
地下室内铺面而来的寒意一如先前,但这次仅仅是呼吸了一瞬,却让我汗毛直立——
这寒气之中,分明夹杂了一丝血腥之气!
我记得来的时候,空中还没有血腥味,而且那些人彘瓶又被蜂蜡封死,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这地下室里面,是谁来过!?
我心中顿时想起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性,屏住呼吸,一寸寸的摸下了地下室。
我不敢开灯,脚步也放的极轻,没有发出一点儿的声音。
但地下室黑暗的湿冷之气中,却还是传来了些许声响——
“咔,咔,咔咔,咔”
没有规律,但是这声音我应该在哪里听过
我脑中检索着记忆,顿时想到了与之匹配的东西——
门锁。
地下室中还有个独属于慈青女的小房间,小房间的门前挂着一把老式的密码锁,密码锁需要到合适的位置才能打开。
而转动密码的时候,正好是这个咔咔声!
我一愣,不规律的转动声,再联想血腥味的源头,立马摸索着开了灯。
开灯的一瞬间,眼前先是一瞬刺眼的白,而后地下室的情况,尽入我的眼中。
地下室的大部分地方,都是上次的模样,勉强还能算作在呼吸的瓶瓶罐罐,那套座椅.
但不同的地方,却更加明显。
之前暗示密码的药柜已经倒塌,有些还没收起的中药材散落了一地,露出药柜背后一个齐人高的大洞来。
那明显是一条暗道,暗道中有一连串的血迹,以及匍匐前进的挣扎痕迹,一直延伸到地下室的小门前,也就是.慈青女的脚下。
而我一直以来惧怕的慈青女,此时浑身血污的瘫在地上,艰难的撑起身体,用舌头舔舐着密码锁的转动。
为什么用舌头呢?
因为,慈青女没有手了。
两只手的地方,一只从大臂没撕裂,一只从肩头处被撕裂,断口处血肉模糊。
不单单是手,连一只腿也从膝盖的地方为始消失不见。
慈青女回来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她靠着单脚是怎么回来的。
我心头震动,连自己什么时候走到慈青女的身边都没发现,慈青女应该是看到了我,但她没有说话,顶着头上豁大的血洞,执着的舔着正确答案。
舌头的很大,而且不灵敏,想要用舌头来精准舔舐转动密码锁简直难如登天,几乎两三下,舌头就会不小心勾到已经转动正确的密码,然后.
重新开始。
原来我听到的不规律声音,竟然是这样发出来的。
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有些重,终于,再又过了一分钟之后,我抬手从她的口中拿过了密码锁,转动到了正确的密码。
我不信慈青女能杀掉我,我也知道她为什么执着于想要进门。
“砰!”
在我取走密码锁的瞬间,慈青女迫不及待的撞击门板,跌进了小房间之中。
她的动作极大,门板带过的风刮起了不少她曾彻夜描绘的手稿。
但慈青女连看都没有看这些东西,挣扎着单脚直起身,极强的弹跳力,跳到了书桌之上,将脸贴到了那个被装裱起来的人脸皮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室内就此安静下来,好半晌的时间里,我看到慈青女浑身的鲜血仿佛已经流尽,断口处都没有再流出鲜血。
我在她的鞋底发现很多很多的已经结块的泥土,再看刚刚的弹跳力,显然,慈青女是跳着回到常州的。
慈青女没有去任何地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没有求医问药,而是执着的想要回到自己丈夫的身边,咽下最后一口气。
虽然已经知道慈青女对秦三手的执念,但亲眼见到的时候,我的心脏还是颤动不停。
等我稍稍平复心情,这才开口问道:
“慈青女,看我给你开了门锁的份上,你在死前,能不能告诉我白北望在哪里?”
我始终没有忘记杀掉安然的白北望,若慈青女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我就能省很多的功夫找人。
我心中盘算着,就听慈青女侧脸咳了两声,呕出了些血块来。
那些血块从慈青女的口中涌出,连带着她头上的伤口,衬的她整个人宛如厉鬼,但哪怕是到了这样,她还是在怪笑着:
“死了,早死了。”
时间线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