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乱红(1 / 1)

白衣感受到他贴近自己,又退后,然后,自己的一只手被他拿起。他把什么放进了自己手里。

那颗龙珠。

“我本来就想送给你的,但是观花楼那夜后,我们不是闹脾气了吗。”侯聪说,好像在说天下最平常的事。

因为白衣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已经没有愤怒也没有疯狂,看起来还是那个呆气的少女,侯聪总算松了一口气,向前一步,和她并肩站在风里。眼前的大桐城,宇文家的后花园,落红成阵,绿枝沉重了起来,泛滥成灾。

“我们以后不要闹脾气了。白衣。”侯聪说,“你但凡有想吃的,想玩的,不顺心的,不顺眼的,只管告诉我。如果看我不舒服,就只管告诉长空。敌人太多了,我们要把力气集中在一起,懂吗?”

“哦。”

“你要为国牺牲,我不能和你闹脾气,懂吗?我也在为国效力,你也不要和我闹脾气,懂吗?”

“懂得。”

“有些事我太急了,我慢慢教给你。”侯聪说着,偷偷往下看了一眼,看到白衣是攥紧了龙珠的,放下心来。

白衣扭头看着他,“身为替死者,我不是把功夫练得精进就够了吗?我还要学什么?哦,你觉得我不够听你话,会给你惹事?我改。”

侯聪叹口气,“也不是。你没见太子送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好对付的。除了他们让我糟心,还有别的,离出发不远了,要做的事还有好多。”

白衣不看他了,“那些事,我也帮不了你。你不是有三只毛吗?”

侯聪的脸色冷了下去,“你要知道,我不仅要保护莫昌,还要保护你。破坏我们计划的方式太多了,其中一个就是害死你。太子爷的人,谁能保证不知道你的身份和任务?如果浴佛洗辱的时间不到,你一死,队伍就得乱。为了保住皇上的计划、保住莫昌,先得保住你。一个人要活下来,功夫好,还不足够。必须保证我们能齐心协力,然后保证整个队伍在我的掌控里。所以,尽管你做不到我的毛们那么好,该学的,你多学一点,队伍里,就多一分安全,你就能多活一天。最终以死报君。”

“行。”白衣的视线被一片一直落不下去的粉色花瓣吸引了,追随着飞舞的它,凌乱漂泊。

侯聪又说了一句话才走,“什么春闺梦里人,不管他是谁,都放下吧。”

接着,花瓣还没落下,他就不见了。

白衣带着龙珠,回到自己房里。天已经越来越长了,等春花落尽,这一年的春就结束了。明年的春,她将不再看见。人声车马声遥遥呜咽而来,奶妈子们在隔壁房间里做针线。她把龙珠放进了一个包袱里因为要出发了,行李已经开始收拾了。缎子堆里,掩映着的龙珠发出淡漠的光。

白衣也知道,自己和侯聪之间,的确不会再闹脾气了。之前是为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因为未曾碰出过这样的人,这样的关系吗?因为不知道该恨谁,所以彼此要在亲近里寻出气恼来。

南下,终于要来临。不是梦的梦也要醒了,侯聪,以及所有人,要打起精神、严阵以待。其他的一切,将不再重要。

白衣第一次走进奶妈子们常常起坐的那间房子,无论日夜,她们不能长久呆在主子房间里,却也不能离开太远,热茶热水热点心都是预备好的,熏香用的香要齐备,洗完的衣服晾晒了也先在这里叠好——还有什么?白衣不知道。

六个老妈子,以便排班。白衣进来,发现她们难得都在,纷纷站起来,倒不是让座,皱着眉头要骂白衣“姑娘怎么能到这屋里来,有什么事叫我们就行了。快回去!”

白衣一时无言,撒了个不算是多假的谎言“我路上也不知道怎么弄这些”,她指了指奶妈子们正在做的衣服,“想了想,还是该学些针线。”

“这是好的,”白衣被其中一个拉着手出来,送回到闺房,“我在这里教你。会一点针法就行了,南下路上练习练习,回来怕不是个绣娘啦!”

白衣记起来,自己作为“替死者”,奶妈子们根本不知道。从她们这种宇文家世代旧仆的立场上看去,老爷的公子小姐都出息了,能跟着小侯将军去做大事,等回来之后,加官晋爵,无比风光,还有好亲事临门,到时候,几个奶妈子跟着小姐到新的一家过上好日子,会拥有无数个这样的春天,别提多和美。

白衣也只好笑笑,答应坐下来先学最基础的针法。奶妈子一下子教的太多,她也听不太懂,奶妈子不敢把好材料交给她,于是,白衣低着头缝一块破布头缝了一天。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青松来请她。

白衣下楼,青松就等在夕阳里。也不知道这个天地里有多少花好粉碎,落红阵愈加壮大,把青松包围了。

“姑娘,”他笑着说,“我们大公子给你做的风筝可是快好了。”

白衣笑了笑,“哦,叫我出去不是看风筝吧?什么事啊?”

青松已经转身带着她走了,声音不高,给她讲缘故,“太子爷派到咱们队伍里五个人,做车夫的两个,卫瑶、鱼铁,这些,元校尉和底下人去查了,说是老家在榆森,他们赶往榆森查去了。一个账房叫李安都,是太子爷出巡的时候在路上捡回来的,说是特别有才华来着,慕容校尉去确认了。再有就是两个校尉,说是以后南下要分担慕容校尉他们都职责的,贺拔春,打听明白了,果然是贺拔老将军家的旁枝儿,独孤校尉盯着呢。最后说的这个嘛,叫贾方,大公子要和您一起查。”

白衣听了,有些好奇,“这个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青松咂着嘴,“啧啧”而叹,“可能不简单。现在能知道的是,本来他在空雀军,也就是东宫护卫队,后来因为功夫好,就被太子提拔到身边了。这个人据说极为傲气,根本不给太子爷面子。就说太子那些心腹吧,互相之间虽然有亲疏之分,暂时也没有大矛盾。唯独他合谁都合不来。”

白衣更好奇了,“然后呢?”

青松“嘻嘻”一笑,“然后嘛,空雀军也不是随意招兵的,本以为随便一问,能问出点来历。可惜,问了问之后呢,也不知道是真的没人记得,还是这是个秘密,就咱们大公子的人脉,居然打听不出来。大公子的意思就是,亲自带着你查查,顺便历练历练姑娘观察周围人的能力。”

白衣跟着青松,出了二门又出了大门,一直出了画屏巷的大牌坊,发现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那里。青松打起帘子,白衣上了车,侯聪静静坐着,穿着一身黑,他听白衣规规矩矩说了一句“属下参见大公子。”

帘子放下了,青松不见了,马车走了起来。侯聪这才看了白衣一眼。她穿了一件绛紫色的薄衫,用一支银钗挽着男髻,没有任何其他装饰。

他拿起一个包袱,”这是夜行衣,立即换上。”

马车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