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杜宇(1 / 1)

侯聪回到侯府,知道有太子派来的五个人拿着公文等他。他又变回了一个合格的将军,这一刻钟不到的路程,从慕容行那里大概听了来者的情况。就算是太子的人,也让他们等着就是了。侯聪去瞧了祖母,祖父也在。他请了安,捡能说的说了一下“三公主似乎对长空并不排斥。所以这件事,暂时要放心。”

侯老夫人叹口气,“不放心又能如何?晌午慌得我不得了,以为宇文家那个孩子是用强的。现在想想也不是。不然,可是惹了大事了。”

侯崇忍不住说了一句,“现在也不能说就不是大事。皇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好在南下的日子定了,人不在大桐城就好,有什么事,我先替你们担着。”

侯聪出了片刻的神,回复祖父“毕竟闹大了对三公主的声誉也不好,明面上恐怕不好怎样。暗地里的话——”

“长空是个好孩子,混是混了些,”侯老夫人开始护着自己人,“既然是你情我愿,又能如何?暗地里搞事情的,除了太子再无别人。”

侯老夫人不喜欢太子,娘家一个亲戚就是被他斗倒的。以侯老夫人的眼光看来,太子爷连皇帝都敢伤害。但是皇上如此英明神武,唯独对自己儿子的胡作非为似乎视而不见。

“行了,”侯崇说,“你歇着吧。我还有些事,要去书房。聪儿与我走几步。”

游廊上,下人们远远地跟着。侯崇扔了几句很重的话出来,“你知道,八大柱国将军,本来与当今家里,都算是同僚。同时奉平朝陈家的天子为尊。那时候起兵,平朝没了,理国和成国化江而治。成国的莫家,本来被人看不起,因为是江南土族,上不了高台盘的,可他们恰恰又利用了平朝抑制江南土族带来的反弹,把众多江南土族提拔上去了。你以后到江南,就会发现那里与咱们的不同。至于我们北边,皇上有自己的嫡系,我们每一家大柱国将军下面也是,几乎和一百多年前是一样的局面。这八家柱国,包括投敌的常家,咱们家是跟着理朝太祖起兵的,也有当时跟着平朝皇帝的,也有保持中立的,全部是天下安定后,去掉了些实在头硬的,都保留了下来,因为理国太祖依旧要依赖咱们定天下,彼此的力量倒是平衡了,可是皇上家里,却不能随心所欲一家独大。太子爷想的就是,消灭八大柱国的体系,把权力集中到皇家手里。这是皇上认可的,这是为什么,皇上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你懂吗?”

侯聪点点头,“祖父点拨了,我就懂了。”

侯崇拍了拍侯聪的肩膀,“太子爷的那几个人,在你队伍里,一定要挑事儿的。你如果不弄他们,他们就要抓你大大小小的小辫子;你如果弄了他们,又给太子落了口实。到底如何是好,你还要仔细掂量。”

“是。”侯聪低下头,送走了侯崇,慕容行跟上来,和自己的主子一起去了“客人们”等候的地方。

有五个人起身迎接。侯聪冷着一张脸接过文书,打开来看,并未因为来者的后台是太子,多给一丝虚伪的面子。之前,他已经启封了皇帝的旨意,知道出发日期,定在七天之后。

侯聪点着一个个人的名字,“贾方。”他喊道,看见一个穿着一身茶色新袍子的男人上前一步,向自己行礼,脸上有一种嶙峋的美,颇深的眼窝,高挺的鼻子,紧紧抿着的薄薄的嘴,眼神里有一种阴鸷却高傲的光。他也是个校尉,太子的文书里讲,他来与慕容行等人,分担保护莫昌的工作。

另一个校尉叫贺拔春。八大柱国将军里也有贺拔家,这个孩子年纪看起来也就是十岁,很沉默的样子,侯聪没见过,应该是贺拔家的旁枝。

还有一个人,也是校尉的衔儿,但一看就是书生,他叫李安都,傲气的、野心勃勃的气质,永远带着一丝笑,是为了表示亲近别人而存在的,于是看起来更像冷笑。他似乎在东宫做着文书之类的工作,所以太子推荐他到南下队伍中,承担账房类的工作。

“只是辅助,只是辅助。”他笑着对侯聪说。

另外两个年纪大一些,一高一矮,穿着一样的袍子,长得也有些类似,可是名字一个叫鱼铁,一个叫卫瑶,并不像一家——他们是轮换着来给莫昌做车夫的。

鱼铁个子比一切人都高,他从高处看着侯聪说,“我们什么都能干,请小侯将军只管吩咐。”

“知道了,慕容行,把他们记到名录里,有些要注意的告诉他们,然后就请回歇息吧。出发日期是七天后,卯时到这里集合就是了。”

他就吩咐了这些,转身离开了那个厅。慕容行还留在那里,青松从一个角落里跟了过来。“我要去工具房,继续做风筝。”侯聪说,“你去告诉慧娘,七天后也一起出发。让她专门负责莫昌的饮食”

“是。”

慧娘是侯聪早就挑中了的,可是一直没说,是为了避免有人提前做手脚。常府那个厨娘死了之后,宫里派出了新的厨子,没有人怀疑这个人要一路同行,侯聪也没有过多做过说明。

“还有,”侯聪看了看天色,“让元又和独孤正,把这五个人的底细摸一摸。”

青松又答应了一声“是”,仍然跟在侯聪身边儿,往工具房走去。不知道哪里,响起了杜宇的声音,侯聪忽然被一阵忧伤包裹。这就要走了,一直在为此做准备,真的要南下了,他竟然第一次觉得畏惧了起来——这比训练兵士和战场杀敌还难。他要理出个思路来。一起南下的人,不可能全部一起回来的。一路上,毕竟敌我难辨。

侯聪进了工具房,靠着细细雕琢那些木头和机关让心绪平静。他能听到青松从门口走了,过了片刻,也许是摸了两把慧娘的俏脸,又回来了。他做好了一个部件,眼前的大风筝已经逐步成型。他忽然觉得一腔思绪只有一个人可以倾诉——白衣。

仅仅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就得到了喘息。于是他什么都不再想,又做完了一个部件,然后走出了工具房。他牵了一匹马,没有骑,穿过东风巷到画屏巷到长长的路,街市和人仿佛都很安静,杜宇声声,啼血与否不知道,鸟儿不过也是各安其命。

侯聪想着,有一点是明确的,太子爷宁肯牺牲莫昌这个棋子,也想达到搞掉侯家的目标。

好呀,那就来吧。

侯聪到达了宇文府。宇文兴亲自迎接,派人牵走了马,问都没问,陪他往后花园的方向走着,“让大公子操心了。我也是刚从常府回来。三公主殿下回宫了,现在什么动静也没有。长空那个小子还在常府当差。这乱七八糟的事儿……”

“不怕,宇文叔叔。七日后,我们就要走了。”

宇文兴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拱拱手,让大公子自便了。

侯聪加速了脚步,进了二门,没有一个人来问,也没有任何下人跟过来。走了没多远,他看到白衣坐在绣楼的屋顶上。他轻轻离开地面,跨越距离,站在了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