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波的案子刑部那边还在查,沈汀年这边已经接到了余生的身世以及他近些年行迹的调查密报。
让沈汀年意外的是余生也是出身建盐城,与白飞冉竟是同乡,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快就查的清清楚楚。
密报上提到他在三年前就同一个烟花女子纠缠不清,甚至一度荒废了学业,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就开始发奋读书,扬言要为那女子赎身,还有让她做官夫人。
白飞冉动用了自己的所有的关系秘密追查之下也只查到那名女子的花名‘西府’,并没有找到本人。
可沈汀年光凭着‘西府’二字就大概猜到了是——林西。
当真是阴魂不散,之前沈斌出事也有她掺和一手,如今又牵扯到沈波的案子里,沈汀年暗中让白飞冉继续追查林西的踪迹,明面上直接派了燕熙堂的人去刑部提供线索,让他们下海捕文书,将林西列为缉拿要犯。
除此之外,那没有明着告诉胡玉春的处理就是动用沈家的势力,对近两年蹿跳活跃的朝臣进行弹劾、廷辩、贬官、外放统一流程的处置。
沈河就是从御史台一步步爬上来的,谏臣下场,他再出面廷辩,最后皇上再‘酌情判断’,贬官和外放是必然的结果。
那些参与了沈波案子的人就很难受了,他们感受到了威胁,好像把柄已经在人家手里,然后却偏偏不对你直接动手,就在黑暗里盯着你,是仁慈的放过,还是伺机而动,你根本猜不到。
人就是这样的天性,如果没了后路就会拼死反抗,如果还有机会就会心存侥幸。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三月十四日,湛哥儿的周岁宴放在了蘭棠宫办,早早就开了宫门忙进忙出,而这一日进宫的人也是十分的积极,听说御花园百花齐放,各处风景都好,尤其是从未对外开放过的蘭棠宫,有传闻中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的风景楼。
既是周岁宴,自然要从抓周开始,早早就准备了各色的吉祥事物,还有皇上从他库房里拿出来的珍品藏物,大抵是为了打趣沈汀年,他还特地吩咐了人把《清溪宫仙人图》都拿了出来。
一条从高阶下铺到院门口的长案上都摆满了抓周用的东西,有红布垫着,把湛哥儿放上去,他想爬就爬,想走就走,看见新奇的就去拿了看看,转手又是丢到一旁,光是看他玩,从这头到那头,估计能玩一天……这会儿人都还没有进来,沈汀年是抱着他来熟悉一下场子,等会皇上下朝了过来,陆陆续续就会来人,她总要出面待客,怕是不能时时抱着他了。
“娘娘,刚陈公公递话过来,今天早朝有些延迟,皇上趁着议事累了歇口茶的功夫交待了话,他来得晚了,一应事宜就全由娘娘做主了。”
这相当于授权她主持这场周岁宴了,虽然本来就是她的主场,蘭棠宫的一花一草都是为她而种,谁进来不得先跟她这个主人打个招呼。
“本宫晓得了,你们去忙吧。”
沈汀年扶着湛哥儿在长案上挑选趁手的玩具,一面去看院里的古楸树,稍后还是让人去把皇后请来,有她在还能顶顶事儿,自己也不用对谁都一张笑脸,平白累得慌。
正想着呢,那头传一声通报,太后、皇后来了。
真没想到太后能出了慈安宫过来这趟,沈汀年一把抱起湛哥儿就往外走去,恰好赶上宋禹扶着太后下了车辇,这一趟来的自然不止她们二人,后头断断续续的跟着好长的尾巴,都是各宫的妃嫔听说太后已经出了慈安宫要去蘭棠宫,立马都捯饬好了也赶过来。
沈汀年见完礼第一眼就去看太后的气色,盛装打扮的妆容,看不出一丝破绽,好像还是当年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连鬓发都全是乌黑的,并非传言所说白了一大片。
太后略略含笑的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更大的笑意去看湛哥儿,那一瞬间,沈汀年突然就有些释怀,原谅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如果那个人是湛哥儿的亲祖母的话。
她引着她们进门,又抱着湛哥儿走在太后的右手边,大概是太长时间没见,湛哥儿丝毫不认太后,对她伸出的胳膊视而不见,小拳头抵在嘴边上,咬着自己肉肉的手背,大眼睛转来转去的,太后的心瞬间就被他勾走了,嘴里喊了好几句湛哥儿,祖母抱抱……
听的沈汀年都觉得这话委实可怜,等到了里头入座,就主动把湛哥儿递给她了。
很快,主殿内就坐的一众人,早先就排了次序的座席,同去年的弥月宴并无多大区别,只除了吴婕妤缺席,姗姗来迟的何贵人娇娇柔柔的说了一句:“贵妃娘娘,吴婕妤这两日病了,还未大好不便出席,今日就托嫔妾带了礼物给小皇子,还有祝福的话……”
大抵是她说话的声音确实好听,而所有人自她出现都看着她,所以何贵人越说越羞怯,双颊也微红,只努力的维持着笑容。
沈汀年看着她的如花笑靥,十五六岁的年纪如出水的芙蓉,女人见了都动心,何况男人。
这样一想,皇上这两年过得是有些辛苦了。
她一时走神,还是太后喊了她一句:“沈……贵妃,你看看湛哥儿是不是饿了,怎么一直在吃手?”
沈汀年从她嘴里听到一句贵妃,带着一有股陌生的局促,她忍不住漾开了一笑,“早上吃过的那一顿应该是饿了,让乳母抱进去喂奶吧。”
一旁侍立的乳母赶紧走上来,把小嘴一张一合的湛哥儿抱到后面去了。
时辰还早,不到开席的时候,再说皇上还没来,自然抓周也要延后,各种点心鲜果上来之后,怕花了唇脂而矜持的妃嫔们也都光喝着茶。
沈汀年明知道她们都是等着见皇上,自然没有什么心思同她们客套,还是宋禹会做人,跟谁都能搭上几句话,众人也敬她这个皇后,说到什么都笑几声捧场。
如此,气氛还是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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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
突然听见湛哥儿喊人,收拾地上的玩具的和去拿小皇子的新尿布的,忙活着准备给小皇子换身衣服的,齐齐停下动作看向他。
瞬即响起整齐划一的倒吸气的声音。
本来坐在寝殿内的床榻上喂奶的乳母倒在地上,而小皇子正被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抱住了。
“站——站住。”靠的最近的小佑春想也不想从地上起来扑过去抱住了对方的腿,她还没有意识到对方后面还有人正从地上开的洞口钻出来,只是本能的阻止对方,“让我,让我抱皇子,他不会哭,外面那么多人……不然,你们是出不去的。”
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却胡乱的说到了重点,眼看湛哥儿喊了一声年年就能引来内室三四个人的集体的注意力,显然他要是真的哭一嗓子……外头立马就会进来人。
蘭棠宫的主殿非常的大,谁也没想到,外头热闹非凡,里头已经是危机关头。
那黑衣男人稍一犹疑,小佑春就攀着他的腿站了起来,一面看向见了她就张开两只手要抱抱的湛哥儿,“湛湛,别怕别怕。”
湛哥儿已经知道湛湛是自己的名字了,因为皇上叫的时候他偶尔会“哎”一声,其他人不敢逾越身份从来不会这样叫他,所以每次看见他转着脑袋,冲着皇上“哎”一声,就特别的讨喜。
小佑春安抚的叫了两声湛湛,小家伙果然就哎了一声,她就迫不及待的把人接过来了。
然而她还不及喘口气,锋利的剑锋已经搁在她后颈处,从床后竟然已经冒出来三个男人,全是黑衣服,挂着面罩,倒是这个最先出现的露脸了,短短方方的脸,非常的普通。
“我抱着他,他不会哭。”
又一次的重复这句话,小佑春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湛哥儿,她紧张的牙根都在颤,但是眼神非常的坚定。
如果他们硬要再抢湛哥儿,她一定会拼死抵抗。
动静闹出来,对他们也不利,但是小佑春也不敢叫喊,怕激怒对方,他们会鱼死网破。
“你们应该不是想要出人命,还想要带着小皇子的人去复命吧?”
这时候真正站出来的却是临时被调到湛哥儿身边陪玩的许若闲,她看看后来的几个人手里的刀剑,从一开始就没有出鞘,显然是威慑她们,若是要滥杀就不会只把乳母打晕了。
屋里除了晕死的乳母,剩下小佑春,许若闲,还有一个到现在都没吭声,也不敢轻易动作的小宫女。
每一个能进燕熙堂的宫人都是从经过严格宫规训导的人里挑选出来的优者,临危不惧,逢变不惊……是刻在她们骨子里的教条。
也是她们这样的应变反应使得局面有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我们可以带着小皇子跟你们走,前提是你们不要杀我们。”
许若闲这话一出,那个小宫女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老大?下面在吹哨子了!”
“走!”
领头的黑衣老大怼了怼手里的剑,小佑春望着许若闲的眼神有些绝望,但是就这一眼的功夫,后者已经飞快跟上来,丝毫不畏惧的抢先她一步走在前头。
出乎意料的是黑衣老大也没有赶走她,下了洞口之后,是长长的一段黑漆漆的地道,这个时候湛哥儿已经在第二次喊“年年”了,小佑春拍着他的后背想要安抚他,可上下牙齿咯吱咯吱的抖着,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