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猜中(1 / 1)

燕熙堂的氛围总算是不再那么凝重,锁桥捏着方子出去,一时倒真的把沈汀年的话听进去了,她站在长廊下,瞅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大概是她出现总会引起大家的关注,知道是有活儿来了,所以都会停下来看她一会儿。

其中有个在院里浇花的小宫女正很小心的扶着不知怎么被压伤的花枝,没注意锁桥的出现,自己半跪着地上,全心全意的干着活,这样一个小细节突然就打动了锁桥。

她走近对方,“若闲,你拿着这个方子去趟太医院吧。”

许若闲是整个燕熙堂年纪最小的宫女,比佑春还小一岁,只有十一岁,她同佑春,还有月朱锁桥等又皆不同,她是五岁就被采选入宫,非常正统的良家子出身,接受了最长久的宫廷教育,专门培养出来日后司职女官。

因为燕熙堂太容易出事情,皇上特地让内省府从这批人里抽出了一些人安排进来。

而事实证明,这些人的的确确很安分守己。

许若闲接了方子,拘了一礼就去办事了,不多事也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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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贡生的试卷全部核查完了之后,结果也是意料之中,并无任何问题,整件事忽然就明白多了,这场会试里唯有余生和沈波是特例。

事情议到这儿也初步进入了尾声,后续就要转交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调查了,查涉案主考官,查余生,查沈波……

“皇上,这事是不是还得主派一人专门负责?”

“有刑部还有大理寺那么多人,还能查不出来,如何要专人负责了……”

“以刑部的效率,怕是几个月大半年都没个结果。”

“周大人这是着什么急呢?查案哪里是急得出来的!”刑部的官员瞬间不满了。

“就是就是,今天这王大人和周大人真的是过分积极了吧。”

“哎,你们说的什么话,为君分忧如何能说过分积极,难道要不闻不问,作壁上观……”

濮阳绪听着他们又吵吵起来了,略有些头疼,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欢同旁人唱反调,说个什么都要反对,还有些人就是天生话多,什么都要插一嘴。

“好了,朕自会拟定人选特查此案,在这期间,沈波就先暂居京都府衙,不得外出……”

是暂居,而非关押,以往哪里有涉案人员不关进大牢的,就是一开始没琢磨明白的这会儿也知道真正的风是往哪里刮了。

首先这替考的罪若是按例来处置的话是取缔功名又禁止再下场科考,其实一点不算重,其次,这沈波咬死不认替考,又查不出来什么证据的话,该如何判罚全在皇上一句话。

最后是京都府衙门口闹起来的民愤,相信今日之后定然是要翻覆的,有皇上做后盾,沈家还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压不下去。

散朝之后,大家三五成群的结伴走,也有孤孤单单自己个儿走路的,但他们无不在心里感叹——

什么叫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就是。

紧赶慢赶的回到勤政殿,好歹是晚膳前,濮阳绪换下沉重的龙袍,穿上轻便的常服就背着手往燕熙堂来。

沈汀年得了消息知道前朝散了,就让人准备摆上锅子,二月的天还不算暖和,菜摆上桌就很快凉了,所以她还是喜欢吃热乎的锅子,什么菜唰一便就能吃了。

和皇上随居一处的好处就是但凡皇上也来吃了,哪怕就一口,那也算他的份例,不过新年历之后,皇上对御膳房下过命令,不许大肆宰杀牲畜,不许铺张浪费……所以现在沈汀年吃的锅子是先自己列了个单子想吃什么,然后交给御膳房去按单子准备食材,一来二去的,其他宫里也兴起了这种方式,轻省又节约。

“晚上吃锅子呀,确实有段日子没吃了。”濮阳绪一进来就先被滚开锅子里飘来的香味扑了一鼻子,还是熟悉的菌菇汤底,他往沈汀年身边空好的地方坐上去,中间隔着一个小人儿,已经会坐起来往桌上趴着的湛哥儿,他努力的伸手想要勾碗碟,却怎么都勾不到,正较着劲呢,连濮阳绪出现都难得没有给反应。

“皇上从宫外匆匆赶回,怕是到现在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先垫半碗热汤。”沈汀年主动为他盛好,又递上了玉勺,因为侍膳官已经提前尝过了,所以濮阳绪端起来就喝。

沈汀年也没有急着自己吃,把身子都要爬上桌的湛哥儿抱出他专属的椅子,舀了一扫蛋羹喂他,有了吃的还不安分的拿手去拍桌子,踩在沈汀年腿上的两只脚脚左一下右一下的动个不停。

濮阳绪喝完,放下汤碗,伸出手去把湛哥儿拎了过来,“我来喂,你先吃……”

“哪里要你来喂他,快给我。”

“他沉得很,你等会就胳膊酸了,晚上又要我伺候——”

“快住嘴吧你。”一屋子的人都在呢,她把湛哥儿的专属木勺子放回碗里,“你看你会不会喂,他吃几口就要玩半天。”

濮阳绪却自信满满,把人放腿上,舀了一勺蛋羹就怼到湛哥儿嘴边,然后——不满被压着坐腿上的湛哥儿挥起手就把一勺子蛋羹打出去了。

“……”濮阳绪之前看乳母还有锁桥她们喂东西,这小家伙吃的好好地。

“皇上,给奴婢喂吧。”

乳母和锁桥同时上前来准备把湛哥儿抱走,怕晚了这人怒起来——那场面,吓得她们魂都没了。

湛哥儿特别会折腾人,濮阳绪自然也是发过一两回火,有一回是湛哥儿刚会翻身的时候,半夜醒了闹,怎么哄都不行,刚好沈汀年头疼发作,她怕被濮阳绪发现异常,就说是因为小日子来了肚子疼,这孩子闹太久了,沈汀年睡不了觉,疼得很了,就在那自己哭,濮阳绪抱着孩子站在床头边都懵了。

知道她是被孩子闹的,看着手里的湛哥儿突然就冷了脸,发起了火,孩子最是懂得大人的情绪的,吓得差点哭断气……这一回之后,燕熙堂的底下人算是长了见识,原来,皇上脾气发起来,真的是雷霆之怒。

原来……小皇子跟熙贵妃,孰轻孰重,并不是她们想的那般。

养孩子最要耐性好,沈汀年和濮阳绪已经被磨炼的比前几年好太多了。

“不用,你们下去吧。”濮阳绪重新挖了一小勺,这回轻轻的靠近湛哥儿嘴边,逗着他吃,沈汀年在旁边看的分明,不禁莞尔,“你喂孩子,我来喂你吧。”

说着真的拿起筷子给他烫菜,濮阳绪诧异的看向她,今天还有这么好待遇?

“怎么,平时对你还不够好吗?”沈汀年把烫好的肉片蘸了酱汁喂到他嘴边,自然是一口就吃下去了。

“好好……世间第一好。”

锁桥重新靠到沈汀年这边布菜,视而不见这种腻腻歪歪的场面。

倒是乳母笑的见牙不见眼,她是见过高门大户也见过贫贱夫妻的,所以短短一年时间,已经彻底的被这对不是正经夫妻却胜似夫妻的人打动了。

本来想着等小皇子断奶了她也要考虑着出宫回家的,如今却是真的舍不得亲自奶大的湛哥儿,也是真心喜欢沈汀年——可家里的境况已经因为她的入宫而好转了,丰厚的聘金、额外的奖赏都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人过安生日子了。

世事总是难两全,总有断舍离。

整整吃了半个时辰,濮阳绪等人才转移地方,回了内殿歇息。

喂饱了的湛哥儿就交给小佑春扶着他开始学走路,其实他已经扶着小凳子会走了,就是容易倒,还不稳当。

隔着珠帘看着她们的濮阳绪一把抱住了沈汀年的腰,终于有机会问话了。

“老实说清楚,谁誊的试卷?嗯?”

他边问边还掐她的腰,沈汀年怕痒的很,立马投降求饶:“呀呀——别掐了,我说就是了。”

“是谁?”

“我自己——”

“我就知道!”濮阳绪又重重的掐了一把,沈汀年又是笑又是叫着捶了捶他的胸膛,“说了还掐我!”

只有设局的人才能弄出四份原卷,一个是余生飞白体,一个是伪沈波的飞爪体,分别写上不同的名字,在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肯定会灭了口。

沈汀年以其人之道,偏用最不可能的招反制其人之身。

“沈汀年,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濮阳绪把她抱的双脚都离了地,他额头顶着她额头,又问她,“《清溪宫仙人图》是你画的,你画的!对不对?”

“……”这下换沈汀年惊了,她瞪大了眼睛,“这你都能猜到?怎么可能……”

“这有何难,《清溪宫仙人图》真品我看过,就在沈家藏书楼,这世上能造出那以假乱真的赝品的必然对真品极其熟悉。”

濮阳绪说着还叹了口气,“大道至简,你能临摹的出那般的字迹,这画自然也不成问题。”

沈汀年踩不到地,喘气都不顺,她笑着骂他:“你疯了不成,快放我下来!”

“你只看到画,却不知,我被关了一年零六个月才临摹出那副赝品。”沈汀年能感受到他的惊艳和喜爱,也算抚慰了她当年所受之苦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一年零六个月’,一个‘关’字,却是她在凤来书院七年生活的缩影写照,濮阳绪一度很懊悔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沈汀年,若是能早些认识她……

“是我的错,竟然晚了这么久——”

“不。”沈汀年捂着他的嘴,眼里印着彼此的脸,“若没有那段日子,就没有今日的沈汀年,或许你就不会爱上我,我也不会爱上你。”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