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日子,敬事房得了吩咐都不再去西六宫收牌子了,太后和皇后也都默契的没有过问此事。
这就是沈汀年给她们的态度,皇上也用行动表示,他也没有办法。
入宫时间长的都习惯了成年累月的见不到皇上,但是新晋的一批小年轻就很难受了,过的极其无聊,又不想无所事事。
她们找尽办法打探皇上的消息,摸索他的行踪,企图有机会偶遇,有个别人还日日在他曾路过的御花园凉亭跳舞,嗓子好的在各处风景好的地方练嗓子……但是这些献媚方式都没用。
皇上除了垂拱殿,文华殿和自己的寝宫,就没有时间出去晃荡,沈汀年精力有限,看顾湛哥儿的重任还是被他担着,谁教这个阶段的孩子最难带呢。
如此这般,她们就是不恨沈汀年,也开始归罪于她身上,可现在要对付沈汀年,能用的手段不多了,首先能进去燕熙堂的东西就被卡的死死地,其次她自己在勤学医理,身边还有个医术高明的向老御医,进去了也很难不被发现,最后,她和皇上基本上同寝同食,没办法差别对待。
可谓是投鼠忌器。
沈汀年倒觉得日子过起来飞快,每日都没做什么自己的事情,一睁眼就过去了大半日,再看看湛哥儿,又是半日就没了。
临近五月初七,濮阳绪又改了主意要带上沈汀年和湛哥儿一块去云蒙山皇家别苑。
二个月大的湛哥儿已经会注视抱他的人了,大眼睛乌溜溜的转,又长又密的睫毛,还会咧嘴笑了,一脑袋天生的小卷发,任凭谁看到他都要忍不住要摸一摸,眉眼轮廓一眼看去就像濮阳绪,仔细看看又觉得鼻子眼睛像沈汀年多一些。
太后得知他们要出宫,连着几日都来燕熙堂看湛哥儿,一抱上手就舍不得放,言语间都是想让濮阳绪和沈汀年两个人自去出宫,湛哥儿留给她照顾几天。
沈汀年亲自整理着湛哥儿的衣物,并没有接话,只含着笑做自己的事情,一会儿吩咐月朱,一会儿吩咐锁桥,好像忙着呢。
太后自讨没趣就没再提,也不肯走,乳母把湛哥儿抱过去喂奶,她就坐着喝茶。
一上午过去了分毫没觉得自己讨人嫌,倒是听说她来了,下了朝的皇上也不过来了,就直接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太后什么时候离开,他再什么时候过去。
五月初七这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
云蒙山又称云梦山,山岳风光无限,奇松怪石嶙峋,瑞木瑶草,飞流瀑布,是京郊名山,马车缓行一日就到了。
同时云蒙山又属燕山山脉,燕山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此处更有一个不被世人知道的用处,藏着皇家暗卫训练营,所有的御前侍卫都是从这儿一步一步爬出来的。
濮阳绪登基后一直没时间来这看看,这回是借着过生辰的名义来了个一举两得,既放松放松,也察看一番这暗卫训练营。
云蒙山皇家别苑傍山而建,亭台楼阁都有别致风景。
离开了皇宫,天空广阔,气候宜人,人也自在逍遥,沈汀年才刚一来简直就不想再离开了。
抵达之后修整一晚上,大人孩子都有些出游的兴奋,沈汀年表现在脸上,总有些笑意在眼底,也不知是不是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有一份柔情似水,反正濮阳绪已经都忘了当初的沈汀年在外人眼里冷艳高傲的模样了,而湛哥儿的表现就是一逗他就咧嘴笑。
第二日才正式开始他们的游玩之旅。
顺着山道蜿蜒而上半山腰,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皆为所得,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抵达了第一处休憩点,半山亭,可看着对面飞流直下的瀑布,又可俯视脚底下的深潭,仰头是斜矗而立的怪石峰角。
在铺好的软塌上坐下之后,沈汀年就不打算往上去了,饮着现沏的清泉水泡的茶,一面赏景,一面看着身边人逗湛哥儿。
“这里皇上也是第一次来吗?”
“小时候来过几回,这时节的风景最好,”濮阳绪依稀记得是仁武帝带他来玩的,其他就没什么记忆了,“还有好几日呢,你可以慢慢玩。”
“那我就不上去了,走不动,也不想走啦。”
“你呀,之前还说要去山顶上一览众山小。”濮阳绪走回到她身边,也坐下了,把孩子递到她眼皮底下,“瞧瞧湛哥儿笑的,看来还是喜欢外头的……”
“你别让他眼睛对着太阳,”沈汀年伸手遮挡在湛哥儿头顶处,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擦了擦濮阳绪额上的汗,“他被晃眼了也不知道眨,就知道傻乐。”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连跟着的一干伺候的人都个个眉开眼笑。
濮阳绪就这样带着沈汀年还有湛哥儿玩了一天歇一天,把云蒙山值得一看的风景都看了,像一对民间的夫妇领着孩子出来游玩,实在是轻松惬意。
就是湛哥儿还太小,他的快乐还不为外界所影响。
这第四天,濮阳绪要去做点正事了,去后山选一批准备此行带回宫的御前侍卫,留了沈汀年母子在布置好的场地,晒太阳,看风景。
外围是层层侍卫军,整个云蒙山也清了场,绝无外人,可谓是安全无虞。
山道上也每半个时辰就有巡山的侍卫队,除了濮阳绪带来的人,还有原本就在云蒙山的暗卫营的人。
“佐副领,前面路不通,我们绕那边的山路上山吧。”
“为何不通——”
“他们说是贵妃娘娘在前面的风景亭……”
大周朝如今有且只有一位贵妃娘娘,那就是熙贵妃。
小佐愣在了山道上,他也是这个月才被调回云蒙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皇上留他性命,也不想他再跟随了,而这么快就又看见了沈汀年和小皇子,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先回去吧,我掉了个东西回去寻一下。”
说不出为了什么,他就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从熟悉的小路绕到了风景亭的正面,树影环绕,他勉力才能看清正抱着孩子坐在软塌上的沈汀年,然后又没忍住悄无声息的再靠近些,跃上了高树。
“娘娘,巳时一刻了,小皇子该喂奶了。”
在月朱提醒之下,乳母从旁边也走了过来,沈汀年把孩子递给她,一面吩咐道:“稍等一下再喂,今日起了些风,让她们拉上帘子挡一挡,免得湛哥儿喝时呛了风了。”
“快把帘子拿过来,再来四个人牵着四角……”锁桥从摆放桌几处过来,隔着小段距离,她刚放下一盘新鲜的云蒙山上摘下的果子,才走近就又不悦道,“不用别苑的侍女过来,一个个长得妖里妖气——”
原是为了迎接皇上的到来,这别苑里的侍女都换了一批貌美的女子,存的什么心思也不用猜。
那捧着帘子走近的高挑侍女立马僵立在原地,她涨红了脸进退为难,然后在锁桥冷着脸过来接时,猝尔推了她一把,嘴里故意喊道:“都是做奴婢的你有什么了不起!贱婢!”
众人以为她是被锁桥激怒才动手,毫无防备的,她却一个疾冲直奔抱着湛哥儿的乳母方向,挨的近处沈汀年想也不想就挡在前头。
千钧一刻,小佐从树影间飞跃现身,持剑而出。
那侍女眼见近不了沈汀年的身,当即一扬手,袖间强弩射出三支短小箭矢,尖头在阳光下闪着青光,小佐配剑挥过去打着转挡住了两支,剩下的一个被他纵身一跃,伸手抓住了。
毒汁沾染肌肤就即刻腐蚀一大片,等他放开箭矢,五指已血肉模糊,透骨发黑。
而侍卫们一拥而上将那位侍女拿下,却发现她已然含毒而亡。
这事发生的快结束的更快,抱着湛哥儿的乳母低头逗了一下他,再抬头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佐冷汗淋漓的连回头都不曾,就飞快的闪回了山道间,瞬息不见影了。
沈汀年张了张口,哑然无语,阳光下那鲜血染过的箭矢还落在草地上,刺人眼目。
“娘娘,你没事吧?”月朱扶着她,焦心的问,她刚才虽就两三步的距离,可扑都来不及,若不是小佐出现……虽不见得那箭矢就能射中,但终归是有性命之危。
这也太可怕,危机总这样突然而至。
沈汀年摇了摇头,一句话都不想说,虽然没有看见正面,但是她知道那人是谁。
有这样一个人对她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能为她舍命,她为什么不高兴?
真正该不高兴的另有其人——
濮阳绪闻讯赶来,处理了现场,又好生安抚了一下沈汀年之后,带着她们回了别苑住处,然后再去把别苑管事以及所有可能涉事的侍女都拿下了。
一时半会也审不出有用的信息,能做这样的事情的人自然是死士,可能藏在这地方数年就为了等待一个命令,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
“皇上,小佐他刚刚醒了——”陈落引着濮阳绪往别苑的东北方向而行,低声说着事发后续,“只是那毒发作的太快,若不断一条胳膊,怕是等不到解药就没命了。”
若说腐蚀血肉的疼能让一个男人嘶声力竭,那挥刀自断一胳膊的疼,就真的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