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年刚刚入座,怀里抱着湛哥儿正巧醒了,她也就没空隙去看其他,专心看着孩子,按座次排的缘故,主桌上位是太后,其次是皇后,然后就是她,所以靠的近,其他人是略扫一眼,皇后却被她打量了个清楚。
第一感官就是这人倒是不怎么白皙,脸也不是那种一眼就冲击眼目的美貌,但胜在别致,是看过就难忘的长相,她也没有选择穿皇后的礼服,也没有穿大红色,选的是深青色红领褾襈裾,大方得体,又不显厚重沉闷。
两人简短的对视时,宋禹礼貌的笑着,没有刻意装熟络,也没有端架子故作姿态,叫人无法不放松心态,沈汀年回之一笑。
也就宋禹能让沈汀年分心多看了一看,其他人她眼睛瞟了一下就过了,自然也包括进门就被对方晃了一眼的何贵人,是那种人群中无法忽视的亮丽殊色,她想着难怪去年临近年底前的那段时日燕熙堂内气氛焦灼的很,原是新晋了一批妃嫔里又有以美貌与她媲美的人物了。
最后就是挨着胡玉春一处的陈嫔,她在同胡玉春点头打招呼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眼,这个入宫了多少年,就隐藏了多少年的女人,没有最上佳姿色,她最擅长的就是忍、熬,所以也有了最冷的心肠。她看什么都是感受不到温度,相应的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小皇子的满月酒办的如此盛大,待遇这般高沈汀年是不意外的,毕竟皇上每日对湛哥儿的态度摆在那,比她都上心的多,但是女眷出席的人远超过她的想象,一片的生面孔,除了年长的大长公主们,还有年纪相仿的公主们,光是五花八门的封号她就一个记不住。
这些皇室女眷也不都是长得好,因为仁武帝和康安帝的长相就很普通。唯独一个太后亲自养的祈芳公主,她听过个名,如今在宴席上看见,十二三岁的年纪出落的很是标致,惹得她也留了些印象。
殿内众人都吃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把氛围热起来,有说笑声,有杯盏相碰声,宴席上是缺不了酒的,各样的酿酒,甜的果酒最受女眷们喜欢。
沈汀年还在忌口期间,没有什么食欲的喝了几口汤,倒是太后频频看她,确切的说是看湛哥儿,沈汀年好笑的发现,大家都很想细看看湛哥儿,但都矜持的没有主动问她要抱一下孩子。
可能是,怕她不给抱,到时候开了口再遭到拒绝难免尴尬,落面子。
说到底是大家都对沈汀年不熟,传闻她也不是个好脾气,诸多恃宠而骄的事迹流传,所以就更不敢贸然相问。
这其中并不包括太后,她是秉持着端庄尊荣的身份,但也已经快要忍耐不住时,殿外进来的传话的宫女,奉皇上口谕,召熙贵妃抱小皇子去勤政殿。
沈汀年叹了口气,上次就听陈落他们说了洗三时皇上抱着孩子炫耀的姿态……这次怕是也要上演一番。
边境的事情不久前已平定下来,又进入了四海升平,国家无大事的时候,不仅皇上皱眉头少了,百官们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事儿,这人闲了可不就要享享乐,碰上皇子弥月宴那自然是要来吃吃喝喝。
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连老实人都要捋直了舌头倾述一番,甭管平日里怎么个严肃,怎么个寡言,濮阳绪酒量那也是相当的不安全,这一高兴上头,喝了几杯也没刹住,等醉意上来了,那就有些收不住高涨的情绪。
一旁伺候的内侍陈落是知晓些濮阳绪醉酒底线的,所以也没有太紧张,但是他低估了场面的重要性。当大家伙一起喝酒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很容易上头,不知谁先说了句小皇子,濮阳绪听见了,当即就要让人把他抱来,说要给大家看看,他一口一个‘朕的儿子’‘朕的湛湛’听的人不得不跟着奉承几句。
皇上醉了这点多多少少被有心人察觉了,勤政殿内的气氛轰然就热火起来了,不似之前都守着规矩,保持着矜持,沈汀年就是这会儿到的。
她在后殿能清楚的听见他们的哄闹声,有玩行酒令,还有玩招手令,等待了没一会儿,濮阳绪带着一身酒气进来了,为他引路的陈落刚要和沈汀年解释几句,他已经自己暴露了。
“年年,把湛湛给我抱——”
沈汀年往后一闪躲,避开他伸开的双臂,蹙眉道:“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还有这么重的酒气把孩子熏到了……”
濮阳绪没抱到孩子,当即就顶着一张泛红的脸,嘟着嘴冲沈汀年哼:“快把他给我,他们都等着看。”
“湛哥儿才一个月大,外头那么多人,酒气冲天的,又闹闹腾腾的,”沈汀年试图说服他,来的路上她还没打定主意不叫孩子见太多生人,现在一瞧这濮阳绪都醉了,当即就不想孩子抱出去,“为了他好就算了,好吗?他们又不是非要看,等孩子大一些,后面还有好多日子呢,周岁——”
“年年!我没有醉,”濮阳绪却不高兴了,没听进去也就是算了,还要过来抱孩子,“我清醒着呢,给我抱抱。”
他确实脚步没有乱,可能是身上沾染了过多的酒气,熏得沈汀年不舒服,才叫她想的多了,两人没达成统一意见,她不给他湛哥儿,他又闹着要抱,说着说着就声音大起来了。
此刻后殿内跟着沈汀年过来的宫女,还有陈落及两位日常随侍皇上的内侍官都渐渐变了神情,他们意识到可能要吵起来。
这样大喜的日子,若是闹不和就真的非常不吉利。
两位正主却没有意识到问题。
“你别闹了好不好,”沈汀年身子还没大好,躲他躲的烦气的很,声音一下子就没控住,“你身上不是备着解酒丸,现在就可以拿出来吃。”
“我没有醉!你还要我说几遍。”濮阳绪也梗着脖子囔囔。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吃!”沈汀年冷了脸。
“我就不吃!”濮阳绪有样学样的也冷了脸,下意识还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去,好像这样就是自己没手拿。
气氛骤然僵住了,沈汀年慢慢的眯了眯眼,怀里的孩子也没有被声音干扰,还睁着眼睛转来转去,主要是看抱着他的沈汀年多一点。
他平时睁眼不多,爱睡觉,一睁眼就喜欢盯着濮阳绪看。
为这,濮阳绪没少跟沈汀年自豪,说孩子更喜欢他。而真相是孩子这个时候是看不见远处的,只有抱着他的人,离得极近才行。
大抵是她威胁性的眸光太过陌生,濮阳绪撑了没一会儿,就在对峙中败落,他高声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吃。”
“吃就吃!”濮阳绪气呼呼的把身上的锦囊摘下来。
没等拿出来解酒丸又囔囔道:“朕嗓子又干又痒,还不快拿水来。”
“……”众人。
沈汀年也是瞬间就没了火气,等濮阳绪吃了解酒丸,她抱着湛哥儿到长椅上坐了下来,隔着段距离后,濮阳绪边喝水,边还扭着头去找寻她的位置。
不过是小小的话赶话顶了几句,算不上吵架,沈汀年等他再过来,就柔柔的笑起来:“先让陈落他们去把大殿内的窗开着换换气,若是在殿内给大家看看孩子也可以,别给他们抱,外头宴桌的人这会儿估计都喝的差不多了就没必要出去……”
殿内同皇上同饮的一群人是国之重臣,可能是真的会比较想看看皇子的长相,他们会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有些人甚至还会相面,哪怕现在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子,他们也能看出个门门道道来。
再退一步说弥月宴上看看小皇子实属应该的,大家还要趁这机会给他送见面礼,比起礼单上的贺礼,当面给的大多是些真正的大礼。
最后往深了说,湛哥儿是皇长子,立为太子不出意外是时间问题,若是如此,他们就更要从这个时候建立一些关系了。
沈汀年只想着时间还早,但其实什么事情早做打算都至关重要,早一步总好过晚一步。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她身处这样的地方,真的生出了皇子,就容不得她为母的心太软。
目睹和倾听了全过程的陈落在濮阳绪身后抬起了头,他望着沈汀年,揣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又悄然低头看脚面。
他比濮阳绪要清醒的想:世间上的母亲各有各样,为母的心总归同处一地。
“这会儿湛哥儿也不困,你换身衣服抱他,应该也不会哭。”
三言两语下来,濮阳绪哪里还有气,甚至有些心虚起来,自己怎么喝了酒就不听话了,“年年,你别生气,都是我……”
“是我,民间就有俗语‘一孕傻三年’,我大概也是如此了。”沈汀年却没让他把话说下去,摇了摇头感叹。
“谁说的,才没有。”濮阳绪立马不同意了,“我的年年是最最聪明的。”
沈汀年轻笑一声,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只会越来越傻的,你若这样惯着。”
两人又甜腻如初的说了几句,沈汀年就收了话头:“快去换衣服,耽误了许久了,他们等久了也坏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