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局势(1 / 1)

沈家这样的家族,蛰伏百年,若从外头杀来,是决计没有破口让刀子捅进去的,但是从里头往外捅刀子却轻而易举。

闵云叹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形势左右了眼目,过多的将精力放在东宫的一批新人身上,把她们盯得牢牢地,却忘了以沈汀年今时今日的受宠程度,那些新人还真不够看的,连脚跟都没有站稳如何敢出来算计沈汀年?可有人挑头就不一样了,她们不需要担风险,跟着后头使力就好了。

而往往是那最不会去想,最容易忽视的人突然背后敲一棍子,一砸一个准。

“你去吧。”沈汀年低声说着,又似自言自语,“他不是硬气的人,撑不下去的。”

闵云察言观色,也知沈汀年此刻心绪极其不宁,她没有应答,而是沉稳地一点头,悄无声息地就退到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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胧月宫主殿。

自从没再被召寝过,叶昕一也渐渐懈怠了装扮,起居也不同以往,去鸾仪宫请安的次数也比从前更少了,每次去了一趟就意味索然的回来,当然她也不是没去旁的地方,可就是一次都没有碰见太子。

到了膳食的点,她拿起筷子就叹了口气,对面的叶诗已经习惯了,自顾自的吃着,一面还翻了一卷话本看。

没多久大宫女叶桑匆匆忙忙进来,脚步虽急,神色却颇为跃然,她进来先冲着叶诗行了一礼,再又转向叶昕一,后者筷子拄着碗,一脸‘无悲无喜’的沮丧样。

“刚刚传来的消息,那个人招了。”

啪嗒——筷子落地和书卷合上的声音一道响起。

“当真?!”

“千真万确,大公子原话是功不枉用,意外之喜。”叶桑语速极快,显然也是兴奋又激动。

叶昕一迫不及待的打断她:“快说清楚具体的,沈汀年当真另有心上人?是谁?”

“确有其人,是凤来书院沈院长的一位学生,名唤林墨。”

“竟是同门?禁忌之爱——”叶诗没忍住啧了一声,“这种爱而不得,生离死别的苦情戏我最喜欢看了。”

“……”叶昕一本来是兴致满满,闻言拍了拍桌,“你别插嘴,话本看多了吧你。”

长日无聊,除了打打马吊,叶诗也就看话本这么一个最能打发时间的爱好了。

叶桑对两位主子的相处之道也是见怪不怪了,忙将要紧的先说了,“大公子那还等着回消息呢,那人已无可用,是否该……”

叶昕一愣了愣,先是没有听懂,等看懂了叶桑的抹脖子的肢体动作,瞪大了眼睛。

而叶诗略一思索,正色的吩咐她:“不可,此人活着远比死了有价值。”

“可太子那边若是查到我们头上,还有沈家也会……”

“既然做了,就要承担不可预测的后果。”叶诗淡淡地说,“从一开始我就说的很清楚了,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就一定会有因果,叶家既然站队了,就要站到底,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也不可能有机会回头了,她对沈汀年这人已经观察很久了,招惹了她就一定会还手,哪怕当下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也一定记着呢。

细数之前那些人,先不提命都没了的束氏,刁难过她的何嫔,奚落她落她脸面的姚氏,就连打了她宫里一个跑腿出身的小太监的司膳司的管事宫女,也在去年最黑暗的抄捡期犯了事,差点连命也没有捡回来……若说这些都与她沈汀年没有半点干系,叶诗是不信的。

叶昕一听到这儿瞪大的眼睛慢慢的收敛了,她想起前段日子频繁递进来胧月宫的帖子,是那群被她戏称为‘十二金花’的东宫南角新人们联合起来的投名贴。

当时她还问叶诗怎么就会同那些人结盟,后者就是笑,大抵是自己问的太愚蠢,“你想想啊姐姐,自古以来一个人要上位背后得用多少心思,但是要把一个人扯下来,一句‘莫须有’都能办到,更何况这世上本无完人。”

以一敌一没有人能敢去正面刚上沈汀年,但若是以十敌一,以百敌一呢?太子冷落畅心苑两个月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

叶昕一还在走神,那边叶诗和叶桑已经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娘娘教训的是。”

叶桑还是不懂叶诗留下沈斌这样一个隐患之徒的目的,但很快也调整了自己的思路,“奴婢这就传话回去……”

“也不必再藏着了。”叶诗手指抚着话本的封皮,一下一下的滑动,“寻机让沈家的人先行一步找到,然后再把消息露给太子殿下。记住,人一定要活着。”

叶桑终于听出她此话中藏着的玄机,她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是的,这人本就是她们对付沈汀年的重大突破口,光是存在就已然是杀招。

任谁有这样一个存在就是你一大污点的哥哥,大概会比旁人更恨不得对方消失吧。

叶诗看了她一眼,见叶桑明白过来,便也是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去吧,事不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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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属实吗?”

鸾仪宫里,赵婧仪也是有几分诧异地抬起了眉毛,“这事怎么传出来的?”

赵婷点了点头,将所探知的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陈词,语气有些感叹,“叶二此人,心机斐然,出手果然非同寻常。”

原是当初沈汀年自证清白坦然陈述身无长物,两袖清风,就叫叶诗起了疑心,一个每月领俸最是积极的人却不存钱?旁人谋钱必有所图,或为后半生之清闲富贵,或为名利,她沈汀年谋钱却不为己?

过后一打探,果真叫她挖出些事情来,这沈汀年并非她们以为的那样是京城沈家嫡系支派的庶女,反而是个旁系的不能再旁系的沈家姑娘。

就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行为举止堪称楷模的人都经不起细扒的,更何况过往如此之丰富的沈汀年。

叶家比不得其他世家自恃身份不会去做些辱没门风的事情,毕竟是商贾之家,财大气粗花些银子什么都能办得到,抓住一个沈斌算不得难事,再从他嘴里撬出沈汀年的弱点,一切都顺理成章。

赵婧仪顿了顿,也是若有所思,“她既敢踏出这一步,显然是我们之前猜测之事确实不假。”

“八九不离十了,虽然截到的消息没有具体透露沈汀年过往的秘密,但是看叶家的大动作,这事一定不小,连人亲哥哥都敢抓了,若是此事扳不倒沈汀年,等她回过身来——”赵婷话不说完,意思却很明确了,别说那些新人,叶家姐妹都要泥菩萨过河了。

如今东宫的形势走成如此你死我活的地步,怪不得任何人,赵婧仪自己不受太子待见,唯有牢牢的抓住皇后,把孝敬她当做头等大事,其他的她只有保持中立,以静待动。叶氏姐妹也是没有选择,她们之前能立足靠的是制衡束氏,能给赵婧仪压力,能在太子眼里有价值,但是现在呢,她们什么都没有了,束家依旧坚定的选择了做东宫党,赵婧仪为了保住太子妃的位置已经是做到了极致,哪里还需要压力?已经开始新生的太子也不需要她们这些带着卫初筠影子而存在的替身了。

而新人们也是为了搏上位的机会,她沈汀年不倒,底下人连见太子一面都难,但是能怪沈汀年吗?自然不能,她已然站在了高处,总不能自己跳下来吧。既然不下来,那就要有以一敌百的勇气和实力。

“说起来也是南角那些新人有积极性,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提到这个赵婷还挺欣赏她们的,哪怕法子不高明也要搞出事来,总不能不去做,一个人做不来就大家一起来,太子殿下能合纵扛北,她们也能一致对外。

“到底年纪小,敢做敢想。”

赵婧仪倒笑了,“沈汀年她又何尝不是年纪小,敢赌敢博呢?”

早就知她对沈汀年格外喜欢,都这样下结论了,赵婷难道还要同她争?只好顺着说,“那你的意思,这件事我们还要偏帮她吗?”

随着时间的消逝,赵婧仪对沈汀年的感情也越发的复杂了,最开始是纯粹的忌惮之心,毕竟她长得就很难不让女人嫉妒,后来发生的事情,叫她看见沈汀年的为人,看见那外表下一颗无惧无畏的心,她没法不羡慕。

到现在,她一面克制着心里的嫉妒,眼里的羡慕,一面维持着体面做好自己的本分,在适当的时候为她说话,就像上回在坤宁宫为沈汀年辩解,除了看出皇后要保沈汀年,顺势而为,自然也是做给大家看,做给太子看,她赵婧仪是个贤德之人。

“偏帮什么?压下去消息吗?你这里压下去了,难道她们不会想其他办法再爆出来吗?”赵婧仪接连反问,最后摇了摇头,“只要事情是真的,有心人要做文章,那就不可能压得住。”

赵婷当然知道这层,只不过怕她想不开,想做的做不了,把自己憋苦了,毕竟成日里的端着贤良淑德已经够苦了。

“这回,沈汀年怕是要栽了。”

听她这句话,赵婧仪神色一下子淡了下来,不知道想着什么,也微微叹了口气,“倒下去不可怕,能不能再爬起来才是我们要关心的。”

此事她会作壁上观,不添一把火。

而她的仁慈和宽容也仅限如此了,一旦沈汀年失宠,叫她再无机会翻身,甚至如束氏一样好像从未存在过,才是她们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