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破口(1 / 1)

广木幔终是被掀起,沈汀年趴在软绵的被子上,听见濮阳绪端了水过来的动静,连抬头都没力气,下意识的噘了噘嘴。

濮阳绪先是满饮一口,再俯身喂给她,大抵是太渴了,沈汀年一点不嫌弃的汲取过来,一杯水喂的馋绵非恻,连滴在彼此嘴角的水滴都添舐的干干净净。

无法形容的情绪太满太浓,濮阳绪重新上广木之后,将她拢进怀里,四肢叠着四肢压着,恨不得能揉进身体里。

察觉到他又在她背脊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沈汀年乏的手指头都不想动,又被他压得喘息渐渐加重,按她的脾气肯定是要不耐烦要推拒,可心里安安稳稳的,像河流流淌着静静的河水,如刚才的茶水一样回味着,咂摸着,会觉出甜味来。

“累……”她想翻个身,就转了转脑袋,脸一下子就埋进了枕头里。

濮阳绪飞快的伸手托着她下巴,把人从枕头里挖出来,果然,沈汀年已经闷的张大口喘气了。

“蠢死你算了。”嘴里骂了一句,又低下头去,亲的她好不容易顺畅的呼吸重新急促起来。

明明已经累到闭上眼就能睡死过去,沈汀年却一点不想睡,任由他一会儿亲一下一会抱着她翻滚,两人在大广木上跟个孩子得了压岁钱一样兴奋的睡不着。

“你笑了。”

“是你先笑的。”

“我没有。”

“那我也没有。”

沈汀年觉得自己是被这人带幼稚的,至少她从小就没有这么傻过,奈何翘起来的嘴角也是压不下去,她小指头挠了挠他的脸,因为距离太近,说话声都小得只有气声,“我小时候就很聪明。”

“我小时候更聪明。”濮阳绪不甘示弱。

“我会偷偷把夹老鼠的机关放进大人的门口,等他早上起来一开门……嘿嘿,”沈汀年偷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他的惨叫声像极了村头过年被杀的狗。”

濮阳绪却没有笑,而是问她,“他欺负你?”

沈汀年虽还笑着,眼睛却往旁躲开了,“小孩子皮实,大人总要管教管教。”

“若是仗着是长辈却肆意妄为,那就不是管教了。”想起最近的事情,濮阳绪的眼神中,已是透出了些许深思之色。

沈汀年听出弦外之音,微微讶异,他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泄露有关天家父子的真正的情绪,皇上得寸进尺的行为已然到了这样叫他为难的地步?

她沉吟了一会,慢慢地道:“确实算不得管教,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拿长杆子追着小孩子打。”

“打你了?”濮阳绪声调冷下来了。

沈汀年含糊的嗯了一声道,“也不记得了,应当是没多疼。”

“后来呢?”濮阳绪明显是不高兴了,不知道是不是代入到小孩子的身上,还是因为那个孩子是沈汀年。

后来……沈汀年认真的想了想,是真的不记得如何发生的,因为她没记住自己挨了打多重,但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哥哥沈斌为了替自己出头,抡起来晾衣长杆跟对方打起来了,一开始拼着股狠劲还能打几下,但小孩子力气有限,很快就被对方追着打,从村头蹿逃到后山,半夜鼻青脸肿的偷摸回家的。

回想的有些久,濮阳绪等的拿手捏她的鼻子,“后来呢,现编也编出来了吧。”

“后来有人替我出头,教训了他一顿。”

“别告诉我是哪个青梅竹马的从小就护着你守着你。”

这话说得酸味都冲鼻了。

“不是。”沈汀年叹了口气,“是我哥哥。”

濮阳绪点了点头,微微露出一丝怀疑,“你哥——”

“他叫沈斌。”沈汀年笑了一下,“殿下想来是听过些消息,他好吃懒做,还好赌钱,二十岁不到就混迹在三教九流之所,比地痞子还要脏。可就是这样的人——”

“小时候也是护过我的。”

哪怕他每次递牌子进宫都是为了钱找她,沈汀年还是认他,即使他在世人眼里像一坨烂泥,“可他毕竟是我哥哥。”

可他毕竟是你叔叔……濮阳绪瞬间想起仁武帝临终前同他说的话。

一通百通,他大抵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容忍皇上胡作非为。

怅然的叹了口气,濮阳绪将她重新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

沈汀年的语气笃定的让濮阳绪眉毛挑了一挑,“有人给你递帖了?你怎么知道宫外的消息?”

“没有,是他之前每月都会递牌子找我……”

不是没有想过自己想办法去寻沈斌的消息,但是沈汀年并不能确定沈斌的失踪会不会也是沈家的安排,她从恨恶到忌惮,到恐惧……沈家在她眼里像能吃人的怪物。

相比之下濮阳绪就显得可爱多了,至少她知道他需要什么,知道他同自己是一样有血有肉,最重要的是知道他会帮自己。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下,沈汀年提出了最终的请求,“你答应要帮我做一件事的,替我找到他。”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濮阳绪自然应承下来了,“找到之后呢?要如何安排。”

“找到之后……”

“不许你见他。”

“那先找到再说……”

彼此的声音越说越低,闲聊了这么久,两人都是睡意上头,很快就都睡着了。

在沈汀年的预想中,她同他说的这件事的重点是寻找到失踪的沈斌。

然而在濮阳绪这里,吩咐下去的命令,是要找出来一位沈汀年老家的‘沈家长辈’,找到后先往大牢里关几个月,每日‘伺候’好了,关到等他哪天想起来再给放了。

然后再是找一个叫沈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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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亮,皇城内各处宫宇,已经有服色各异的宫女、宦官蚂蚁一样地进进出出。

有的人还睡得香甜,有的人却要起来,勤勤恳恳的去上朝。

沈汀年在千秋殿一住就是十天多,一点也没有挪窝的迹象。她想等到沈斌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拉长,她隐约预感到他出事了。

在千秋殿待着到底是诸多不便,沈汀年废了好一番口舌说服濮阳绪放她回了畅心苑。

再没准备,再不知所措,该来的也还是会来,七月下旬这天傍晚。

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

沈汀年怔怔的看着天空纯湛,偶有雁鸟飞过,手里的花洒歪了一歪,兰草折的一片叶重新长出来了,纵然院里花草多不胜数,畅心苑中唯独她窗台上的盆栽是特殊的。

“娘娘,你怎么站在窗户口,可小心别吹着风。”月朱进来放下手中的食盒,过来给沈汀年披了件风衣,“奴婢给你拿了些新做的吃食,这拔丝山药、佛手海参、酿豆腐,瞧着就好吃……”

一边说,一边将吃食都端出来,半响才发现沈汀年还看着窗外,那身影有些……落寞。

月朱觉得想不透,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太子对沈汀年是宠极了,哪怕是月事在身,不能伺寝,太子想留宿还是会留宿,这段时间国事繁忙,加上秋试在即……太子偶有空闲,就会来畅心苑。

日子是过的平淡,流逝飞快,她却喜欢这种安宁。

“先放着吧。”沈汀年放下花洒,将兰草挪了下位置。

月朱带着一股脑自己都不懂的愁绪出了屋,迎面碰上神色不好的闵云,能让她这种沉稳性子的人露出不好的情绪,显然是极坏的消息来了。

沈汀年已经算沉得住气了,但是等闵云把具体情况一说,当下竟气的手抖。

“娘娘,此事尚还有余地……”闵云怕她冲动,也是自责的很,若是早几个月就派人打探清楚沈斌携带离京的女子的底细,也不至于被蒙蔽,“他们如此费尽心机安排一个家底背景清白的女子诱使沈大公子离京,在脱离沈家势力范围后,将人囚禁……这么久了,若是有什么行动,我们唯有防备周全,也不可急于一时……”

“就是要急于一时。”沈汀年却是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的话,“连太子下令寻找都没有发现,可见他们是完全避过了地方监司,能做的如此细致不露马脚,也无非就那么几家人。而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行动,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沈斌没有松口。

闵云其实也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想法,但是太难相信了,沈斌其人,何等不堪——竟也会熬住威逼利诱,熬住种种折磨,不泄露沈汀年的秘密?

她还是无法想象,只是从沈汀年的神情倒是明白了她对这个亲哥哥颇有些感情,“是奴婢思虑不全。只想着大海捞针不宜急躁反而打草惊蛇,却没有考虑到人命关天,急于星火。”

大海捞针……京城这么大,要想掩藏一个人太容易了,为什么要离京?沈汀年瞬即扑捉到此事的关键之处,她努力压下去翻涌起来的怒火,飞快道:“没有离京,他就在京城,故步迷阵,掩人耳目……他们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利用一个酒家女的身份迷惑众人的眼目,让所有人都以为沈斌真的带着她离京了。”

闵云并没有反驳她的揣测,反而点头认可,“事不宜迟,奴婢这就将消息传出去,让沈家派人去京城各处秘密搜寻。”

“不用浪费多余的精力。”沈汀年沉沉地道,“就只查叶家在京城名下的所有私产。”

“你是说。”闵云神色一动,“可叶氏姐妹一直……”

“此一时彼一时。”

沈汀年没有过多解释为何如此笃定是叶氏姐妹,因为东宫里唯独叶家有一个知道她一些底细的沈家人——沈清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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