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对束更衣的死不知情,又哪里知道谁借她的命来陷害嫔妾?”
沈汀年的话说的是真正的犀利,借一个人的命来栽赃陷害,这人也真够恶毒。
命是能借的?
敬妃笑容不变,这人嘴皮子比人都锐利,瞧着之前许是低看了,“既如此,沈婕妤不会以为一句不知情就能撇的干净吧。”
“口口声声说陷害,又什么证据都拿不出,呵……”坐着离敬妃不远的下首位置上一人冷嗤一声,显而易见的泼冷水。
“人家侍女亲眼看见的事情,也不会是假的。”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开口,气氛本就僵硬,如此更是凝滞,这种时候,跟红顶白、见风使舵踩你一脚的永远比伸出手拉你的多。
“皇后娘娘,沈婕妤素日规矩本分,为人谦和,嫔妾以为她是被人陷害的。”
这一声突兀的说情,静可闻针,众人看向出声之人,皆是惊讶,赵婧仪这是脑子不好使了么?
那先前开口的人又是冷笑一声:“好个为人谦和,我怎么记得沈婕妤拿酒杯砸过人,那何嫔好端端的断了腿,怕是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吧。”
“无根无据的事情也要攀扯一番,与那些嚼舌根的下三妇人有何其别。”赵婧仪话锋一转,略显犀利,“郑嫔以为这世上有没爪子的猫么?不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是人谁没个三分脾气,还是说郑嫔能让人打一巴掌而不还手?”
众人皆知郑嫔是敬妃的人,向来唯命是从,郑嫔若是郑妃,赵婧仪估计还不会这样不给面,如今不过是失了宠的嫔,她堂堂太子妃哪里看在眼里。
“好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皇后见郑嫔还待要回击,适时的开口,放下手中杯盏,并无不悦,看着沈汀年就要开口,却听外头一声传报。
“太子驾到。”
众人精神一震,齐齐起身朝进来之人行礼,除了地上跪着的宫女俯身更低,还有立在殿中僵硬着行礼的沈汀年。
缎面黑靴在衣摆下隐现,正对沈汀年垂眸的视线内,她一抬头就对上濮阳绪的目光,他背着手,平静的面容,清贵不可侵犯的气息扑面而来,不可置否的,她感觉到了安心。
“母后,束更衣的事情,与沈婕妤并无关系。”濮阳绪低沉的声音掷地有声,他大步走至沈汀年并肩,面无表情的扫了一圈众人,顺带瞥了眼跪着瑟瑟发抖的阿玥。
皇后没想到濮阳绪会如此及时的赶来,看着沈汀年的眼神多了些考量,只是一转眼看见敬妃冲太子笑的灿烂明媚。
“太子殿下,束更衣之死有些可疑,她怎么说也是束家人。”敬妃这话说得含蓄,但对听懂的人而言就过分直接了,她这是明着告诉大家,此事她要插手管一管,若是太子不能秉公处理,她会将事情捅出去,让束家也介入进来。
“敬妃,束更衣的事情如此处置,与她的身份并无关系。”皇后骤然不悦的放了茶盏,显然敬妃的态度触犯到了她,“难不成你是在说本宫治宫徇私?”
敬妃收了笑,摇头,“是嫔妾失言了。”
然而她的神色并不见悔改,是决意要揪着件事做文章了。
皇后收回目光,多看了一眼濮阳绪,母子两对视间,很默契的读懂了彼此的态度,他来是要将沈汀年带回去的,而她怎么也要将这事明面上处置妥当,才能不落话柄。
皇后摸准了濮阳绪什么心思,才转向沈汀年,“沈婕妤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沈汀年默然,说什么?说她听到消息反而松了一口气,说她对束又莲的死乐见其成?还是让她说也许她猜到是谁在幕后借刀杀人?可这些都不是她能说的。
其实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沈婕妤,本宫给了你两次机会,”皇后转眼朝王公公使了个眼色,对方点了点,她便垂眸饮了一口茶,“没想到你如此护着身边人的。”
沈汀年心一跳,脸色更白了,“娘娘,嫔妾的侍女是无辜——”
“带上来。”皇后却抬了手,打断了她的话。
早在沈汀年进了坤宁宫,闵云就有预感了,所以她再见到沈汀年的时候,容色沉定,丝毫不见惶恐畏惧,她直挺挺的跪下见礼,目光从头至尾没去看沈汀年。
“束更衣的侍女阿玥指认你曾去见过束更衣,可有此事?”
皇后亲自开口问话,已是鲜有,闵云俯首磕在地面上,应答:“回皇后娘娘,奴婢不曾去过。”
这个回答似乎也不算意外,她一旦承认了,沈汀年也就不可能脱开干系了。
“她说见过你,你说没去永巷,二人言辞相悖,必有一人说谎。”皇后像是总结陈词,语气轻描淡写。
“既如此,但看谁说谎,就能断此事,送她们二人去惩戒司审讯吧。”一直不曾开口的如妃适时开口,她柔声而道,“皇后娘娘绝不会姑息凶手,也不会冤枉了好人。”
这话接的又狠又漂亮,敬妃张了张口,竟无法驳斥,她那双漂亮魅惑的眼落在阿玥和闵云身上,知道这二人谁能扛得住严刑拷打才是扭转局面的关键。
不过这次,皇后恐怕要失望,她是留了后手的,阿玥此人看着软弱,骨头却是硬的。
沈汀年同濮阳绪站在殿中心,她背对着大殿门,闵云进来,到她被带走,她安静的站着,低着头只作沮丧难过之态。
濮阳绪却感受到了她平静下的情绪,他奇异的想起了,她曾经在雨夜的那个背影……
“母后,刑讯非一时能有结果,”濮阳绪转念间改变了不插手的初衷,他看向沈汀年,“沈婕妤这几日身体不适,儿臣先带她回去等消息吧。”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敬妃,“敬妃娘娘如此有空,莫不是还不知道安王即将出京前往北峰城的事。”
打蛇打七寸,一招见效。
敬妃瞬即就变了脸色,思绪轮转间,根本顾不及其他,起身朝皇后行礼告退。
她这一走,皇后自然也不会强留濮阳绪和沈汀年,两人也相携离开。
赵婧仪福身恭送,望着濮阳绪消失的背影默然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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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一出坤宁宫的宫门,沈汀年就转身抓住濮阳绪的手,她其实是第一次真正的求他,但是这一瞬,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柔弱,她甚至没有忍住滑落一行泪。
“我知道。”濮阳绪似有些惊诧她会如此情绪激动,下意识的安抚她,“没有我的命令,惩戒司的人不敢动手的。”
沈汀年闻言立马张开手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从未像此刻,心头忽而灼痛,转瞬即逝,只是眼睛一热,唇角乍现哀苦,什么时候起她都不用默念思考就能做出这般举动?发热的眼眶因何不需酝酿就有了湿意汹涌……
“都没事了,还哭什么呢?”濮阳绪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又抬头环视一圈,坤宁宫宫道来往的人都静静的立在原地,立马垂头看地,不敢窥视。
沈汀年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突如其来的情绪,才松开他,但是一只手却顺着他臂膀滑下来,主动紧扣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濮阳绪敏锐的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本能的反被动为主动,用力抓了抓她的手指,十指紧扣下,也分不清谁的力气更大。
“好。”
两人还是头回正正经经的走回东宫,也是第一次,陪着彼此走完那长长的宫巷,他都快忘了上次与人并肩而行这段路是什么时候,大概是幼时被母后牵着?还是抓着琮王的衣角……
“我以前走这段路的时候,总觉得天空压得很低。”沈汀年晃了晃手,牵连着濮阳绪的袖子也跟着晃起来,他既觉得幼稚,又不忍抽出手来,只好任她如此。
“现在?”濮阳绪好心情的搭话。
“也不过如此。”沈汀年噙着笑,步子跨大,又晃了晃手,“你不要迁就我,步子走大一点。”
“幼稚……”濮阳绪边说边故意跨了一大步,沈汀年敏捷的也跟了一大步。
两人像个孩子一样,越跨越大,到最后跑了起来,虽然宫巷很长,牵着手跑,却也是很快就穿过去。
风中留下一串混合的笑声,远远的跟随的侍从都恍了神,太子竟也会笑闹?
这一夜,注定难眠。
“娘娘,你还不睡么?”这都几更天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赵婷提了三四遍,赵婧仪就是不肯入睡。
“你去睡吧。”
赵婷无奈的垂头,却是没走,陪着一起。
“阿婷,你相信是沈婕妤害的束更衣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婧仪开口,赵婷拿剪子绞灯芯的动作一顿,拧眉道:“奴婢觉着,束更衣是咎由自取。”
“你怎么不觉得她可怜?”赵婧仪面色在灯光下有点阴翳,眉间带愁,“她竟就这么死了……”
赵婷却摇头,“娘娘今日还没看明白,大家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的态度。”
见赵婧仪还是难以释怀,赵婷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敬妃是真的要为束家出头?她不过是利用这个事情给太子添堵罢了,真正该为束又莲的出头,只有束泰。”
据她的猜测,也是安王一派想要动摇束家对太子的态度,但是他们太高看了一个束又莲了。
惩戒司在宫女太监们耳中从来不是一般的牢狱之所,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完好出来的,不死也扒层皮。
而闵云这一进去,就是整整三天没有消息。
畅心苑也一直处于低迷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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