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碰触声响起,却是濮阳绪亲自倒了杯水,几步回到床边,俯身将杯子递到她面前,笑意不减道:“喝吧。”
沈汀年眼神一亮,抬头就着他的手直接就喝,被这人伺候果真是心里舒坦的很,一口喝完,忝了忝唇,浅笑盈盈,喜孜孜道:“真好喝。”
濮阳绪微微眯眼,不动声色的收起空杯,转身也去倒了一杯水,喝完似有所感,的确好喝。
沈汀年看见他动作,“哧”一声轻笑出来。
只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濮阳绪回到床上噙着一抹坏笑问:“年年可是有了力气了?”
“殿下,还请早些安寝,明日还要早起呢!”沈汀年连连往床里缩,双手抵着身前,这动作引得濮阳绪又是一番畅笑。
“年年,你呀……真叫人开心。”他扑上来将她锢在怀里,脸埋在她胸口,闷闷的笑声断断续续……
沈汀年简直不知道他笑什么,可听着他的笑声,也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渐渐地,彼此的呼吸都轻缓了,肌肤相贴传递着温度,静谧间流淌着混淆了彼此的气息,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这样,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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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今儿个还出门吗?”闵云糅捏着沈汀年的腿,带着点取笑,早上沈汀年是被她们扶起来的,从太子寝宫去鸾仪宫请安一路上小腿都打颤,回来就喊了她捏腿。
“这会子我若是出门,不等于上赶着让那些大小主子拈酸吃醋么。”沈汀年懒洋洋的靠着椅背,“柳嬷嬷,畅心苑若是有谁在外仗着我的名头嚣张跋扈,皆罚宫杖二十,撵出畅心苑。”
“奴婢省得。”柳嬷嬷在旁边应了句。
沈汀年是早早的就去请安,赶早又回来,闭门不出。
她一贯对那些个妃嫔没有心情应付,好在东宫女眷确实不算多。
或许沈汀年偏爱素色,畅心苑的宫侍都了然于心了,所以内务府送来的许多东西都按着这个色调添置。天青色蝉翼纱,轻薄如烟,和暖的春风吹得那轻薄的窗纱微微鼓起,畅心苑人少,沈汀年喜静,所以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
后宫里的日子只要没有人刁难,还挺悠闲的。
沈汀年偶尔还会练练画,写写字。
“主子,今日宫里分发了一批新的香料,要点上吗?”月朱端着一个很小的木盒进来,动作很是轻,比之闵云柳嬷嬷,她就胆小拘束的多,也甚少讲话,总是默默的做事,而且动作利索,不说柳嬷嬷喜欢带着她,沈汀年看在眼里也是觉得满意的。
“香料?”沈汀年侧头看向她,皱了皱眉,“拿过来我瞧瞧。”
盒子里的香做工很好,味道很淡,很适合这种天气来熏衣服或是熏屋子,春天湿潮,衣物会有些潮气,各个宫都是按月发放适宜气候的香料的。
沈汀年先是嗅了嗅,然后捏在手里把玩着,“如今天气尚凉,不必用香料驱赶蚊虫,而且我也用不着拿这种庸俗香粉来熏衣服,收到一边去吧。”
在这深宫里,香料是下毒圣品,她纵使有医理不俗的闵云在身边,也谨遵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月朱收拾好香料退下,她想沈汀年泡澡出浴后都体带清香,的确用不着,而且她也不喜欢闻。
“娘娘是在担心香料有问题?”柳嬷嬷目送月朱退出去,立马问道。
“香料没有问题,用香料做文章,是桌子底下放风筝,出手就不高。”
柳嬷嬷松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这些东西是由内省府直接分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若不然,那我们所用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被利用。”
沈汀年慵懒的靠着椅背,淡然道:“可是,这个皇宫的当权者不止一人……”
柳嬷嬷闻言一惊,她实在没有想到这一层,当权者,不就是太子,皇后,还有……皇上。
“是奴婢看得短浅了,”柳嬷嬷道,“娘娘是玲珑心思,奴婢远远不及。”
“不是你看得浅,是我想得太多,人心永远是禁不住揣度的,只能,抱着好心做最坏的打算,”沈汀年被闵云舒服的按摩手法捏的直打哈欠,“罢了,有些困,我去床上歇一会儿。”
“娘娘,奴婢听闻胧月宫的奴才携着好些珍玩往沈婕妤住处去了。”赵娉从外室进来,在赵婧仪身边小声报道。
赵婧仪头也不抬道,“随她们折腾去吧。”
赵娉闻言低下头退了出去。
赵婧仪心情尚不算差的查看今日入库的计件单子,早上沈汀年来请安的时候,她细细的观摩了对方一阵,如此盛宠之下,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叫人挑不出一丝错,话又说的漂亮,按照濮阳绪的脾性,宠她是必然的。
这两个月只翻她一人的牌,他是真有几分喜爱呢,还是单纯贪恋她的美貌?若是真心喜爱,又怎舍得只让她顶个小小婕妤位份却又遭所有女人嫉恨……
不管如何,在没有触及她底线之前,赵婧仪现在待沈婕妤还是宽厚些好,她毕竟不止一次被皇后提点过,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赵婧仪决定宽厚待人,不见得其他人也如此。
因前朝的事情也多,濮阳绪往年也不是常来后宫,而有时候来了兴致就会召幸,即让敬事房传话,接了人直接沐浴脱干净了裹在褥子里送去太子寝宫偏殿,他晚上看完折子再去偏殿临幸被召的妃嫔。被召幸的多半是位份低没有主宫,屈居偏殿的,也即是说,不是每个妃嫔都有幸掌灯,让太子屈尊来你住的地方。
而今畅心苑两个月内掌灯的次数,创下东宫前所未有的记录。
“娘娘,瞧这花……”月朱见到一簇簇艳丽的花,难得主动开口,一路看,越看越欢喜。
沈汀年不爱出门,畅心苑所有人都跟着她闷着,今天请安完从鸾仪宫那出来,路过为前段时间为元宵节准备的花圃。
现在还不是御花园最美的时候,但几乎所有妃嫔都会出来观看景致,自然也有其他目的,她们最喜欢的就是交流交流八卦。
就这么多待了一会的功夫,就听见一些议论,说是与她结怨的那个何嫔元宵节摔断了腿,不仅彻底失宠,而且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虽然这事没有证据是同沈汀年有关系,但是流言蜚语满宫里传,连当初何氏逼迫宫仪司的典仪传训沈汀年的事情都传的有鼻子有尾的。
都是些不好听的。
好好的兴致就这么败了。
回来之后,月朱偷偷去找闵云说事,沈汀年一个人在屋里给窗台上的墨兰浇水。
沈汀年看着骄嫩的淋过水的兰草,有些怔忪,指尖就僵在花瓣一寸许,低喃道:“我本无心辣手摧花……”
没多久,闵云捧了汤水过来:“娘娘,汤已经好了,可以喝了。”
沈汀年收了手,眼睛看着兰草,说是汤,其实是补身子的药膳,她端起药盏喝了一口,皱眉道:“这两日药似乎比以往苦了些。”
闵云惊讶,疑惑道:“还是原来的方子配的药材,怎么会……许是娘娘中午吃的薏米粥放甜了点。”
沈汀年模棱两可的“恩”了一声,皱着眉头慢慢喝完了,拿清水漱了口。又站了一会儿,觉着日光照着有些神思恍惚,随意的说道:“都说春乏秋困,这段日子有些颠倒了作息。”
“是啊,你这两月隔山差五就伺寝……”闵云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渐渐浮起疑惑和不安交织的表情。
沈汀年在几盆兰草中挑挑拣拣的选出一盆最出挑的,略显满意,她打了个哈欠,“闵云,这盆墨兰放在外室,嗯,就那最显眼的地方。好生养着……”
然后晃悠进门,睡午觉去了。
这晚濮阳绪来畅心苑,他是步行而来,宫道上来往的宫人都跪着行礼。
“叩见太子殿下!”
“叩见太子殿下!”
濮阳绪摆了摆手示意守门太监不用唱报,他直到入了内室,才看见想看的人,见他出现便行礼的闵云神情有些不对。
他却只凝眸看向窗旁美人榻上卧眠的女子。
灯光柔媚,映衬的雪白丰润的脸颊微染轻红,似笼着一层柔和光晕,容色分外清艳。只是那般恬静安好,叫人不忍心叫醒……
沈汀年迷迷糊糊间觉得额上一凉一热,却是谁的呼吸,淡淡的拂着,像这个季节乍寒还暖的晨风。静静无声,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声音一样,迟缓的掀开眼皮,迎面却见到一双乌黑的瞳仁,如墨玉般,含着轻轻浅浅的笑。
沈汀年睡的有些懵,因为只在那一瞬间,在那双瞳仁里发现了自己的脸孔。
在别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那种感觉很……微妙,沈汀年觉得心有点麻麻的,而后开始顿顿的疼。
“殿下……”痴迷而含情的回望他的眼,抬手就直接摸上了凑的近的鼻子,笑的有些傻,“你的鼻子好看。”
她停了下顺势往上摸,却被捉了手,濮阳绪声音有些低哑,“年年睡迷糊的样子真莠人。”
沈汀年嚅嗫道:“还是眼睛最好看……”
濮阳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他没有说话,也不想在此刻说话,难得的静谧与轻松让他嘴角舒适的上扬了一些。
两人亲昵了好一会儿。
“年年,可曾用过膳了?我从宫外回来,错过膳时了。”濮阳绪收回手,看着她一段白皙的脖颈,柔顺的青丝垂在胸前,瞧着乖顺的很。
“还未。”沈汀年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