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一川(1 / 1)

一眨眼漫长的冬天就过去了,到了始安二年的春天,沈汀年的受宠之日却才刚刚开始,濮阳绪除了翻过她的牌子,竟没有招过其他人。

清闲了近两个月的朝堂也迎来了一桩大事,沉寂许多年的北境起了战事,原是北荻一而再的滋事侵扰边境城内的百姓,琮王领兵出城与其发生交战,生擒了北荻的一位将军,之后情况就愈演愈烈……战报传到京城时,北峰城早就打起来了。

国家起战事,这选秀女的事情按理说要耽搁下来,但是皇上皇后都出奇一致的没提这茬,礼部就闻弦歌而知雅意,按流程加紧曹办了。

内宫里的女人不管外头的事情,也管不着,对她们来说最大的事情就是要进一批新人了,各人担心各人的事情。有与外头打交道的中官会专门探听政事,转头把这个消息往里头倒卖,不过大多是都是熟人之间才敢传,也不是谁给钱都行。

小喜子在畅心苑满打满算待了两年整了,脑瓜子伶活,也衷心,平日里跑腿干活都十分得力,年底就被闵云提拔为畅心苑的大太监了,虽然年纪小比不得外头那些老资历的黄门中官,但是人缘极好,嘴甜会办事,加上他还常和徐肆陈落往来打交道,底下人没有眼瞎的,自然都主动和他交好。

沈汀年的消息,明面上都是小喜子打听来的,算是很灵通了,事关北峰城,她也是不关心都不行。

不过畅心苑的就此事展开的小会还没开起来,就传来了太子殿下的口谕,宣她去千秋殿侍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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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群臣就战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其中主和派尤其的锋芒毕露,几乎在言语交锋中打压的主战派站不直腰。

大周这么多年算不得多安宁,但是至少在仁武帝年纪大了打不动仗之后,就再没有大战事,也没有大灾难,百姓们安安分分,连各地的藩王都好好的居家过日子。

这份安宁下养出来的人就多了几分文气,少了几分血性。

“谁主张求和,谁负责去安抚这次因北荻夜袭死去了二千将士家属。”

濮阳绪一开口,大殿内静若闻针,他俊美夺目的容颜,面沉如水时,格外清冷高贵,单就他通身气度,便倾轧的他身后若干皇室亲王毫无颜色。

“去安葬那些无辜丧命的英灵,去亲眼看着北峰城上还没干涸的血。”

所有人都怔然不敢语,视线瞄向了龙座上的皇上,他本是不耐烦的很,听了濮阳绪的话倒正了正身子,神情也舒缓了许多,“太子所言极是,诸位爱卿谁愿意处理此事。”

无人敢开口了。

濮阳绪被这些人吵得头疼,这会儿嗖嗖的放冷气,皇上怕再待下去自己也要挨批,就使个眼色让御座旁的福安宣布退朝。

自然再无别事,待皇上离开,百官按次鱼贯而出,长长的宫阶延伸至宫门口,空旷而静寂。

濮阳绪大步往外走着,谁叫他领头而行,不走快点,就怕难走了。跟上来想要攀谈,勾搭的官员多得是,只是他总是一副难以接近,无事莫谈的姿态,寻常人在他目光下一言一句都分外有压力,大家渐渐也歇了心思,他们知道这位主不是曾经的先帝,也不是现在的皇上,他性格兼具了先帝的果决狠辣,又学了琮王的不动声色,什么都藏得深,连心腹之臣都常摸不着头绪,总而言之,处事厉害,手段让人折服,从来就没有难的倒他的事情。

如今,那份绝对性的威压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众位大臣的骨子里。

细数起来,一个人的成长绝不是无迹可寻,但是太子的转变,好似也就这三年,先帝去后,也愈发深不可测。

“太子殿下,请留步……”

这声叫唤太突兀了,还未走远的官员都侧眼看去,却是御史台的沈河。

他疾步跑近,喘气道:“微臣有事,望殿下容禀。”

就在沈河拦截住太子,被允许跟着他一道往东宫去的路上,沈汀年已经被徐肆接到太子的宫里,美其名曰侍膳。

千秋殿满园各色花品,早春开放的花清香已经蔓延至庭院内,然而,这再美的院子,也抵不过那树下女人悠哉恬淡的卧在美人榻上。

风扬花舞,人比花娇。

濮阳绪和他身后的沈河齐齐怔在长廊台阶前。

沈汀年今日穿着雪色撒绣花裙,与当下景致十分相配,不过她可没有看着的那么潇洒,没有外麾挡风,待了这么一会儿她都快冻僵了。

在沈汀年略感无聊,快等不下去的时候,一转头就看见太子。

她下意识的笑起来,下一瞬又发现了沈河,动作迟滞的起身——这不是说让她在这等着他,怎么还带了外臣进来?

沈汀年双手交叠于身前,端庄的行了礼,“见过殿下。”

濮阳绪下了台阶,克制的点了点头,“随本宫来。”

倒是沈河很快恢复平静,跟着他们一道进入了书房。

“这位是御史台的沈河。”濮阳绪说着,还意外的补了句,“沈门六君子之一,字一川,擅诗又通曲,人称一川君。”

他这一番和善的介绍,听在沈汀年耳里,犹如石落静潭,激起涟漪。

一川——是他。

沈河适时的抬头,看了眼沈汀年,后者强作浅笑的回望,自觉的收手于宽袖内,随即顺着濮阳绪的视线看向了屏风后,心下了然,便转身往那走。

待她的身影隐进屏风后的内室,濮阳绪才道:“你是为前日上折子所奏之事?”

沈汀年背过身靠着书架,竟猝不及防的见到了沈河,多次通传消息于她预警宫中风向的一川君,她不知觉的屏息想要平复下来,外头的声响清晰的传来。

“是。”

“你消息倒是灵通。”濮阳绪于案前坐下,声音倒是平淡,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示意他坐下说,太子直接而简明,盯着沈河看,“北边战事一起,西边就要来访,你觉得这次西戎右相前来与欲何为?”

“合纵抗北。”沈河比他更干脆。这每年来巴结,都送钱献礼,这回却多了个由头。

两人对视间,眼里是对方都了然的深意。

“北荻是大周百年忧患,若联合西戎,那必定是倾覆大战。”

这句话,沈河没有立刻接,他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离他几步远的屏风,最后看着自己朝天靴的鞋面,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转瞬即逝。

“臣以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殿下该是知道的。”

道理谁人不懂,难就难在能不能做到。

“重拟一道折子来,这次接待西戎右相的事就由你负责。”

濮阳绪说完就让沈河出去了,纵然对方不动声色,神色坦荡,他还是扑捉到了些异常,随即看向屏风,“出来吧。”

沈汀年扶正了身后被她压歪了的书,轻步而出,一脸自然从容,径直走回濮阳绪身边,坐到他腿上。

濮阳绪专注的看着她,最终满意而笑,她惯会取悦他,知道如何能消解他的不愉。

刚才那副树下美人图本该是他的专属,却被另一个男人看了去,若不是他自己亲自把人带进来的,换其他人怕是没法正常走出去,少不得一顿收拾。

沈汀年心口微松,声音软糯而略带嗔意:“我等的人都要被风吹僵了……还有叶子落在身上。”

说着抬手摸了摸细长的脖子,濮阳绪捉开她的手,扫了眼,是些微有些红了,他手指抚上去,含了笑意的眼,认真而真切,牢牢迫视着沈汀年的眼睛,她那如水洗过的眸子,纯澈如许,鼻翼微动,沁入心扉的是沈汀年散发的清淡迷/离的香气,像是受了蛊/惑,一点点靠近她的脸,轻轻的吻着,从小巧的鼻子开始,极为认真,轻柔,细致的亲吻,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剧烈的颤/动着,他只是扶着她的腰,一步步的浸/入……

沈汀年两侧的手一下子收拢,拽紧了他的衣袖,隐约可见手上青筋微动,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她宁愿濮阳绪动作粗鲁霸道,打心底里怕极了他的温柔,那种将她视若珍宝的疼爱温存……她真的不喜欢,会让她生出一种踏空了坠落悬崖而落不了地的极致恐惧。

全情投入的濮阳绪如何能知道此刻的沈汀年心里思量什么呢。

沈汀年闭上眼,心绪纷乱堪比柳絮随风而逝,铺天盖地的各种跌宕。

锦衾光华,贴在肌肤上激起一层麻麻的粟粒,濮阳绪若是存了心要温柔,绝对能让人心都跟着化了,大白日的视线太亮了,沈汀年羞得全身呈现粉红色,紧闭着眼睛,感官敏锐无比,而他靠近的呼吸都像是一团火,身体渐次滚/烫起来,吻越深越缠/绵,背心却透着一丝丝冷意,弥漫开来,仿佛呼吸全被他吞了下去,渐渐堕入渐深渐远的迷朦里。

沈汀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动了动身子,立刻又僵住,抬眼看去,近在咫尺的脸,比任何时候都柔和温润,眉毛修的仔细,不浓不淡,鼻子笔挺,唇薄色浅,分开看是寻常,凑一块倒是说不出的顺眼。

她静静的看了半天。

内室就点了两盏侧灯,光线并不是大亮,沈汀年勉强扭动了身子,才支起上半身,就对上一双黑眸。

“你要做什么?”濮阳绪的声音并不大,颇有几分慵意。

沈汀年咽了咽口水,努嘴道:“口渴……”

说着就想翻身起来,一抬腿酸痛的她闷哼失力倒趴回去。

濮阳绪被压的胸口一滞,微楞,随即失笑,他支起半身,将沈汀年搂到身侧,随手扯过寝衣裹上便下了床。

徒留沈汀年又气又羞,只能干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