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醉酒(1 / 1)

弦乐起,伶人重新开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轻快而跃然。

皇后亲自倒了一杯酒,递于皇上,皇上伸手接过,帝后在人前一向是极和谐。

“皇后有心了,”皇上并没有喝,单冲皇后点了点头,“一直以来朕忙于朝事,这后宫全赖皇后操心管理,这杯酒,敬皇后。”

皇上说敬酒,所有人都一致举杯,同敬皇后。

一轮毕,皇上又转头盯上了端坐不动的濮阳绪,他还未及说话,濮阳绪突然开口,“父皇,御膳房特制了一批新露酒,儿臣做主让他们呈上来诸位共赏。”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沈汀年也不例外,濮阳绪这威严肃容,一本正经的样子,哪有那抱着她调青的一丝摸样,明明也没隔多久没见,细一看又觉得更顺眼了点。

随即有两个大力太监合力抬了个酒缸进来,待他们呈送到跟前,在太子的授意下揭开封盖,刹那间一股浓郁的酒香飘散开来。

露酒不稀奇,民间有什么酿酒方子,宫里自然也会有,花样不但多,还精致百倍。

沈汀年颇有兴趣的盯着看,那宫女们分发的玉杯里是色泽缤纷的酒酿,之所以说是缤纷,是那酒的颜色不是纯粹的,看着很稀奇。

“这酒乃用了数十种果子酿作。”濮阳绪举杯,众人随之,他向皇上敬酒,“新品新酒新气象,恭祝皇上新业功垂千秋,吾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声齐贺。

“哈哈哈……共饮此杯。”皇上开怀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汀年宽袖挡脸,先舔了一口,微微色变,这味道——又辣又苦又涩,她捏紧粉拳,闭着眼闷了,放下手后,努力的维持平静,随手又丢了一颗枣子进口,企图压一压,哪知道一杯酒后劲酸,她牙都要倒了,枣子都咬不动,撑得腮帮子鼓鼓的。

濮阳绪不是闲人,也只是象征性的陪一会儿,同皇后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皇上已经沉迷歌伶舞女之乐中,挥挥手应允。

一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跟着濮阳绪的身影移动。

“娘娘,这个糕点看着倒是与寻常不同。”闵云见沈汀年酸倒了牙,递给她一碟包裹着的小糕点,屈膝跪着为她剥开,糕点清香扑鼻。

“这是用特贡珍珠糯米做的,味道极正宗。馅儿也是多种选择。”濮阳绪停住脚步,正好看见沈汀年皱着秀眉鼓着腮帮子,禁不住笑出声来,“也不怕噎到,把冬枣撤了。”

众人茫然的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沈汀年,白皙如玉的容颜袭上一沫红晕,清眸含水宛然澄澈,沈汀年忙以袖遮脸,咕噜的一声把枣子吐出来,闵云也默契的拿小碟子接了去。

在濮阳绪的示意下立马有人过来将她的冬枣盘子都端走了,沈汀年不满的瞥了濮阳绪一眼,含嗔带喜,勾人的很,濮阳绪噙着笑,视线有些烫人,“酒也撤了,将腊八粥给沈婕妤送来。”

随侍的陈落立马躬身后退,本该留到最后上的腊八粥提前登场。

沈汀年佯装羞怯的低头,略显小女儿姿态,对濮阳绪的关怀喜难自抑,只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更多更刺人。

濮阳绪后知后觉的将视线移开,索性吩咐给东宫的妃嫔每人都分发一碗腊八粥,连坐在沈汀年身边的胡玉春都得了一份,而在沈汀年身后的姚氏,却似没看到,他走时背着手,步履轻快,不同来时。

赵婧仪从起身恭送到平静坐回去,目光的焦点都在桌上的酒上,这批新酒本该是等小年夜用的,濮阳绪为何提前动用?

是皇后那句不叫沈汀年喝宴上的松醪春?

离得她近坐的叶诗也在玩味的转着酒杯,而连一贯不善于多想的叶昕一都喝不下这新酒,可见濮阳绪的用意是何等的昭然若揭。

皇后怎么落沈汀年的脸面,濮阳绪就怎么把她的脸面捧起来。

又是一拨伶人上场,沁园的宴会持续了很久,下午是看戏,沁园中庭是搭了戏台的。

于沈汀年而言她不是看戏而是被看,濮阳绪一走,一群皇上的妃嫔就开始轮番来东宫的这方坐席敬酒,纵使她推脱能力极强,也少不得被灌了几杯,宫里的女人,没有几个心思浅的,言语间挤兑推搡,三言两语的能扎人不见血,沈汀年与敬妃是出林打眼的鸟儿,她们不敢拿多年圣宠不衰的敬妃灌酒,再不爽也得忍着,可沈汀年不一样,她毕竟算是后辈,再受宠也是东宫小婕妤罢了,入宫资历浅,位份又不是赵婧仪那般受皇后看重,家世也不过二流末尾的书香之家,使劲浑身解数灌几杯酒出出气,何乐而不为?

或许是因着这个原因,也或许是一年之久的禁锢,大家放开了也耗上了,戏是演了一出又一出,按例早该散了,今日却折腾到了傍晚。

沈汀年虽酒量绝佳,但耐性不怎么好,旁人的敬酒喝也就喝,但是眼前这个何嫔,若是她没记错,曾经没少刁难自己吧?

当初的太子嫔何氏是何等风光,趾高气扬的在还是太孙婕妤的沈汀年跟前耍威风,罚她站了一上午,如今风水轮流转,新人上位,何氏断了恩宠,在沈汀年跟前仰起脖子踮起脚尖都矮了一截。

沈汀年举着杯子好似要喝,手腕一转,连杯带酒一起掷到了何嫔的胸口,带着颜色的果酒一下子印染在新衣上,毁了个彻底。

“你——”何嫔才要开口骂她,沈汀年已经哎哟一声的往后倒,早就知道自己主子什么性子的闵云自然的把人接住了,嘴里喊着:“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醉了……”

“我头好晕。”

主仆二人演技娴熟自然流畅,围观者都没反应过来,人就顺势退场了。

坐在晃动的步撵上,沈汀年一手撑着下颚,眩晕的厉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努力的睁大眼睛,仍旧觉得天空蒙了一层灰幕,看不真确。

她不是第一次喝醉,心是清醒的,只是身子不听使唤,行动也失调。

步撵停下来的时候,她以为是到了畅心苑,所以歪歪斜斜的下了步撵,一时都没看清宫女太监都跪着,她摇晃着腰肢,欲倒未倒,醉眼朦胧的看见眼前站着人,她盯着对方的靴子看的专注,而后一寸寸的往上移,入目的容颜……脑中根弦立刻崩断,眼花缭乱。

“嫔妾见过太子殿下。”沈汀年微醺的笑,动作有些笨拙,弯腰之际差点踉跄跌倒,被对方一手拽进怀里,其实她虽然醉了,但是也认出来了眼前这个不是……那个丢下一句‘年年我给你留了好多种子……’让她束手无策,记恨已久的男人。

“妾,失仪了。”

“无妨,你醉了。”濮阳绪拥着她的肩,推开些许距离,以便能看清她的醉颜,沈汀年平日虽大胆但是也有所顾忌,从未众目之下失态过。这会儿像得到了赦令,她傻笑起来,还敢拿手去捏他,“殿下,你怎么变两个了?”

“你眼睛怎么这么好看。”

说完咯咯直笑,静夜里传扬开去,有些突兀,又有些动人。她想来是开心的,才会无所顾忌的笑,跪着的一群宫侍都暗自抹汗,沈婕妤真醉了。

“摆驾畅心苑。”

抱起醉酒的沈汀年,濮阳绪也顾不上一干石化的宫女太监。

坤宁宫,皇后听说濮阳绪去了畅心苑,叹了口气,为她松发梳头的齐嬷嬷却道,“娘娘,这么多年了,太子好似终于放下了。”

放下了旧人,就会接纳新人了。

“明年开春了,再纳一批新人就好了。”齐嬷嬷如是补充。

皇后无奈的笑了笑。

比起沈汀年成了濮阳绪的心头好,皇后叹息的其实是空有太子妃之名却不得太子之心的赵婧仪,无论是从家世助力还是为人品性,她都认为沈汀年差得远,首先沈这个姓就碍了她的眼,今晚又当众泼了何嫔酒,显然还记着仇,更加上怀孕又流产之事,她发现沈汀年猫儿般乖巧的外表下也有一颗老虎的心,和她真正厌恶忌惮的敬妃颇有相似之处。

馨和宫里就闹得不安生了,宫里谁不知道敬妃醉酒需要人哄着才肯安生,这哄人的主儿自沁园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这么多年了,她敬妃一枝独秀宠冠六宫的日子总长的让皇后厌倦,然而,外表的光鲜,终究不是结局,她等得起。

今日腊八宴,沈汀年艳压东宫女眷一干人,又有多少人等着看,谁能笑到最后,后宫与战场无异,真正的平衡绝不是谁一枝独秀,而是千朵成群,百花齐放。

这个道理,一开始又有几个人懂呢。

太子仪仗还没到畅心苑,早就得到消息的畅心苑宫人忙活开了。等她们收拾准备妥当,赶到门口迎接时,都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沈汀年不安分的在濮阳绪怀里乱拱,嘴里时不时吐一两句嘟囔,还挥舞着手打人。

濮阳绪被她弄得也乱了呼吸,他又不是柳下慧,如此美人在怀,还能坐怀不乱?他如今除了恩宠她也没有招其他人,火气旺着呢,加之这人就没消停,动来动去的撩火……

柳嬷嬷等人是准备好了热水的,因为沈汀年出去时就交代了,回来要泡澡。濮阳绪亲自将人抱进内室,见那备着的浴桶冒着热气,脚步一拐就过去了。

跟进来的几人立马心领神会,飞快的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