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年青色雪披里穿着月白色短袄和雪青色长裙,拖曳而过,裙面绣着朵朵精致的白梅,束腰丝带随着身形的移动而飘,衬得她身材纤细如风中柳,发式也简单,额发全数绾起用发簪掬着,一支蓝宝凤尾钗定在发顶,落下几缕长流苏,流苏末尾是一颗颗细小的蓝晶石。
沈汀年不言不笑时气质格外的清冷,走动间自是一派动人韵味,所有人都看着她,颇有些惊艳,沈汀年越长越美了,大抵是宫里的沃土养人,比之这后宫各色佳丽,她比刚入宫不仅仅是多了一份女人韵味,更兼身段风流。
这段日子她换了新方泡的药澡,出浴后自带一股撩人清香。
或许是因为她如今位份也不算低了,更或许是因为她如今正当盛宠,进了沁园到入座,半天都没有人和她搭话,皆是或明或暗的打量她,相互间交头轻谈。
“你今日气色瞧着很好。”
纯贵嫔端坐在坐席上,温和的转头同路过的沈汀年说话,沈汀年适时一怔,站住了,她讶然道:“纯贵嫔好似瘦了许多。”
说瘦了许多还算轻的,这人看着也一点精神气都没了。
两人一坐一站离得近,简直是绿叶衬红花。纯贵嫔苦笑,那双一贯清明纯净的眼像是混了杂质,掩在袖子里的手轻颤着,沈汀年看出她的异常,心中微动,只是面色不变。
“皇后娘娘到。”
一声传报打断两人对视,转而一起随着众人行礼,皇后一身凤袍,华贵无比,所过之处皆是行礼之声,接着又是如妃等人进来,这些正当圣宠的贵人光芒如火,其余众妃嫔齐齐被盖了下去。
不过也有个别,皇后正上方入座之后,第一眼就是看的沈汀年。
宽敞的大殿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沈婕妤气色不错,想来身子是真的大好了。”
沈汀年往前行了两步,立于众目之中,冲皇后再行一礼,“嫔妾早已无恙,扰皇后娘娘记挂,妾实在难安。”
“无恙便好,年轻的时候身子要顾好,今日宴上这松醪春,你就不要多喝了。”皇后抬手让她入席,随口攀谈几句,又吩咐人准备开宴。
赏花赏景饮酒也算是沁园的传统,沈汀年笑容有些淡了,这话明面上是关怀,其实是训导,显然她怀孕又流产的事情,皇后是极其不喜的……这会儿特地问候她,又命她不许饮酒,反观太子妃是陪着皇后一道出来的,不仅把人安排在最好的位置,连叶诗和陈语意都坐在她前面。
察觉着周边的视线,沈汀年适时的作出尴尬之状,几乎是立刻就找了自己的坐席入座,垂眸盯着光滑的桌面,映出一张精致略有些白的脸。
果然,连纯贵嫔都不忍心的别过头,不再看她。
“这沁园的路真的是越来越难走了。”一笑语自外而来。
众人齐目看去,那一袭百鸟朝凤火红霓裳裙,金钗玉簪,容色妖艳如火,一双含笑丹凤眼,更添风情无限。
沈汀年微微敛目,这人只一眼就能让见者晃神,若是一般男子,还不酥了骨头,软了腿脚……
几乎可以想象,这人在床上又是何等的妖媚性感,引人欲罢不能,沈汀年垂眸回神,自己这是想到哪去了!
在沈汀年晃然走神的间隙,敬妃朝皇后行了一礼,端的也是不落人话柄的得体优雅,皇后面色正常的受了礼,而后问道:“入座吧。”
而敬妃对皇后如此态度只是笑意更浓,“妹妹这一整年身子总是反复,不见起色,不能常去给皇后请安,皇后不会心生怨怪了吧。”
“敬妃说的哪里话,本宫管理六宫,每日事务繁杂,哪有闲心记挂那些小事。”皇后慢悠悠的开口,“倒是敬妃这身子不见好,许是病气太重,不若继续修身静养。”
沈汀年边饮茶边听着这对话,心下颇为感叹,难道越是到她们这种地位和年纪,越是不合,越是斗的厉害吗?
皇后话机里的隐藏的讽刺并未让敬妃有何异样,看来是久经唇枪舌剑,敬妃是除了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也就她能站在皇后身边毫不逊色,并有倾轧之姿。
“婕妤姐姐好别致的凤钗。”耳边传来的温软细语,让沈汀年端杯的手一顿,侧头看去,是东宫新晋的太子美人姚氏,据传这之前太子忙于周年祭,以致主持祭礼那日因睡眠不足险些跌倒,解禁之后康安帝就以体恤太子为由,从开春待选的一批秀女里挑出了三位顶尖的美人提前充入东宫。
三人中姿色最佳的便是眼前这位能入沁园参加家宴的姚氏,温婉清秀,笑容柔美,着素雅藕荷色袄裙,绾着流苏鬓,不知何时来到了沈汀年跟前,而在她身后几步,却是胡玉春。
沈汀年目光从她的眉眼来回,没有说话。
胡玉春这才越过姚氏,浅笑行礼:“见过婕妤娘娘。”
“不用多礼。”沈汀年如葱根般的白皙手指指着坐席后头的一棵树,修剪精致的树形,以假乱真,“你说这真树和假树哪个看着更顺眼?”
装饰的盆栽也不全是真树,宫人们在树上挂满了剪纸假花,随风摇曳也煞是好看。
胡玉春视线从她的手上收回,眨了眨眼,掩唇而笑,“娘娘别逗我了,正品面前哪还有那赝品露脸的机会。”
她才说完,就见姚氏眼神不善的看着自己,那微微发红的脸,再无刚才的神气。
“你坐我旁边吧。”沈汀年也没了兴趣和一个长得三分似自己,三分像故人的美人逗闷子。
倒是胡玉春令她刮目相看,她竟将自己眉形完全修没了,画的是一字眉,整张脸容色降了大半。这是彻底打算不去争宠了。
两人相视,各自轻笑一声,有些话好像也没有必要说了。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泥于规矩,好好热闹一番才是。”皇后环视几圈,见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向身边的大宫女轻点了下头,大宫女领会,挥手让候在外面的乐人进来献歌献舞。
宫廷专用的伶人个个技艺卓绝,第一个节目自然是跳舞,这些女子的舞蹈美轮美奂,彩衣娱人,身姿曼妙,看着的确赏心悦目。
不过这些宫妃都是看惯了的,哪有多大兴致,倒是沈汀年瞧着缓缓的放松了姿态。
“这舞蹈瞧着不错,太子妃看的好似都入神了。”
不料敬妃突然开口,点的是挨着皇后下首坐的赵婧仪。
赵婧仪放下杯盏,不卑不亢的回话,“嫔妾瞧着吉庆,舞姿亦是不俗。”
敬妃掩唇饮了一杯酒,双颊立刻如霞般动人,晶亮的眼眸透着些迷醉,赵婧仪与她对视,晃了下眼,若是男人见了,指不定魂都没了。
“本宫也觉着不错,赏!”
皇后瞧着两人,一左一右皆在她的下首,再往前看,虽然论资历排在前面的一众人,其中不乏如妃,李淑媛,吴修容等入宫年份早,也算得宠的妃子,然而论姿容,满园风华皆被敬妃与沈汀年两人倾轧了。
上一辈和新一辈的两位拔尖的人儿,她一开始偏袒几分赵婧仪,大抵是为这份感同身受吧。
“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领舞的女子欣喜的跪谢打赏,而见皇后赏赐东西了,陆陆续续有其他妃嫔也跟着赏赐,其中就有赵婧仪。
而沈汀年是个没钱的,她也发现敬妃不仅没有赏赐,脸色瞧着也有些僵硬,心思一转也明了,显然也不是个阔绰的。
提了颗冬枣咬进嘴里,清甜爽脆的味道让沈汀年心情又变好了。
舞蹈过后就是曲了,听小曲儿不比看舞蹈,容易犯困。她本就因起早了熟悉装扮而困乏,听着悠悠荡荡的曲子,沈汀年眼皮都要合上了。
“皇上驾到。”
尖利的通传声惊醒了一干人,沈汀年回过头去看,曲子断歇,皇后已经起身相迎,慢了一步的跟着行礼迎驾。
皇上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他身后跟着一脸不情愿的太子殿下。
黄袍加身而愈渐发福的中年皇上,衬的他身后一袭黑金纹锦袍的濮阳绪丰神如玉,皎皎如月。
不说一众东宫女眷目光炙热起来,皇上的女人们也都没收敛住频频侧目的目光。
奈何濮阳绪撩起眼皮扫了一下,就漫不经心的垂下了眼。
这场家宴并非寻常意义的宴席,而是康安帝继位之后,头次举办的宫廷宴会,他一贯喜欢享乐,尤爱管乐丝竹,自先帝病重到周年祭整整接近两三年时间宫内禁娱,他早就憋闷透顶了。
皇上见这满殿的美人儿,好些是才二十几岁的花样妙龄,他眉展颜开,带着笑意道:“诸位都起来吧。”
领头的皇后被他一手牵着往上座走去,才走两步,他停顿了一下,侧首看向正起身坐回去的敬妃,看了好几眼才不舍的收回,这一幕自然也被大家看在眼里。
濮阳绪的座位被安排在赵婧仪旁边,与沈汀年足足隔了五排座席。
在人前,沈汀年是懂得收敛的,所以只看似安分,其实很随意,一盘新鲜的冬枣被她吃了大半,早上她只用了一碗素粥,难得吃点想吃的。
“闵云,这枣子不错,你尝一个。”
趁众人都把注意投放在皇上和濮阳绪身上,而伶人又重新开始拉唱起来。
闵云愣了下,笑了笑,“娘娘,回头奴婢让御膳房多送点来畅心苑,奴婢可不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