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禁期(1 / 1)

说者无心,沈汀年却认真的思考起来,如果濮阳绪要动她身边这几个丫头——她连想想都觉得犯恶心。

“可谁规定我们这种人就一定要认命?我实在是不甘心。”

柳嬷嬷干了好些年粗活才脱离内省府粗使宫人的身份,回到后宫里当差,可大抵是一辈子的好运就用在了那一夜,无论她怎么努力,伺候的主子要么不得宠,要么斗不过别人,她别说出头能跟着不遭罪就烧高香了。

岁月蹉跎的小姑娘变成了老姑娘,她也经历了好几年的颓废期,在仁武帝驾崩后,许多宫中老太监被安排去给先帝守陵墓,老嬷嬷们就被打发出宫去,柳嬷嬷靠着一点旧情分使银子求了人才被重新分配给各宫当嬷嬷,幸运的是竟分到了畅心苑。

“娘娘,奴婢能有福分跟着娘娘,绝不会有二心!”讲到动容处柳嬷嬷眼里含了泪,她太知道一个好主子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了,所以当她重拾信心想要好好过下半辈子的时候,沈汀年就是她为自己挑的最后一个主子。

沈汀年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温言道:“起来吧。”

柳嬷嬷知道这是恩典,忙接过她的帕子,擦了擦脸。

“你是徐肆安排进来的,和她们一样,在我这儿,过往一切不究,这段日子你管着畅心苑,没出岔子就不容易。”

畅心苑是独栋小楼,沈汀年其实也称不上一宫之主,当初濮阳绪问她迁宫后想住什么样的屋子,她随口答了句有个院子能让她把那些花草搬过去就可以。

最后得了这独栋楼苑,艳羡旁人,不怪大家不喜她,叶氏姐妹住一宫,陈语意那住着束才人,还有两位小贵人挤着,唯独她这儿跟赵婧仪一样自在。

“以后你就是畅心苑负责教习的女官,一应琐事由你和闵云一并处理。”

“是,谨遵娘娘吩咐,奴婢绝不负娘娘所托。”

柳嬷嬷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别看现在畅心苑不多大才二十几号人,但是沈汀年未来的路有多长连提点她进来的徐肆都不敢预估。

沈汀年等了等,满意地笑了,“你们俩既然没什么要说的就起来吧,跪着锻炼膝盖骨吗?”

闵云和枝芽一起站起来,两人相互看了眼,各自笑了笑。

她俩可是亲眼见证了濮阳绪怎么对沈汀年的,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这个宫里她们不可能找的出比沈汀年更好的主子。

尤其,她们有各自喜欢沈汀年的理由。

沈汀年这次开小会的目地完成一半,她招招手让她们都坐过来,进行下半场谈话。

她避开了北峰城的时候濮阳绪是办事之余拿她当幌子等重点不提,只说了遇上埋伏,惊险一场。

听完她的叙说,枝芽瞪大了眼睛,打了个抖索。

闵云和柳嬷嬷沉默,陷入思索。

沈汀年给了她们足够的时间思考,然后重新开口,道出她的目的。

“我需要你们告诉我,你们认为最有可能的人。”

一个人的想法是有局限性的,沈汀年知道这件事濮阳绪一定在查,也有可能已经查出来了,但是她很肯定,濮阳绪不会告诉她,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了太多朝堂之事,不是她一个后宫女人能干预的。

更何况告诉她,在濮阳绪看来只会徒添麻烦。

不过,也有很大可能这事还没有查清楚,毕竟沈汀年等到现在琮王都没她一个准信。

既然沈家那边查不出来,又不能靠濮阳绪,她就打算自己想点办法。

“你们也知道,我其实最不耐烦记那几个女人的事情,也没上心关注过,所以是旁观者清,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一说。”

集思广益总会有所收获,沈汀年如此想。

“奴婢心中没有确切的人选,但是——”枝芽近来在努力上进的学着认生人,怕跟着沈汀年出门,连人都认不齐,所以太过深奥的事情她思虑有限,“奴婢觉得叶氏姐妹不会,她们一直想拉拢娘娘,这几年里多番示好。这回您回宫,还遣人送过礼盒。”

沈汀年点了点头,叶氏姐妹也是她最先排除的对象,原因却是叶家和琮王正在合作南北通商,没可能这个时候动她。

“陈充容也可以排除。”柳嬷嬷接着开口,神色正经起来,“她家里没什么助力从去年到开春那会儿正病的不轻,险些——”

顿了顿,她补充道,“遭了一场那么大的罪,以后怀孩子是不大可能了。”

沈汀年目色沉凝,看来不止是她,这陈语意捡回来一条命,比她还惨。

“会不会是她?”

柳嬷嬷打了个哑谜。

众人意会,她是指赵婧仪。

沈汀年也拿不准,赵婧仪这次对她的不满表现的太明显,这不合她贯常的做派,到像是做给人看的,“她或许对我是真有不满,但挑着我回来亲自点查畅心苑,这份刻意为之,反而不像她。”

“既不是她,那就只剩束才人了。”闵云切入重点,“她家是最有这个实力的。”

武将之家最大的优势就是军权,束家确实是有可能渗入进濮阳绪的计划安排里的。

“束又莲性格直爽,磊落大方……”东宫的这几个女人中,其实沈汀年对她的观感是最佳的,至少这个人不藏着掖着,教人一眼通透。

“娘娘,你莫要被表象蒙蔽,据奴婢所见,她却是众女中对太子用情最深的人。”

柳嬷嬷是过来人,眼神比她们要毒辣,“你们细想想,我还没进畅心苑就听说过这女人的名头,她可是为了太子甘愿做皇妾,放弃了当安王妃的!”

皇十三安王比太子略小半岁,在求娶束家千金被拒之后,娶了另外一个武将家的女儿,家世身份稍差一等。

沈汀年未曾想过这些,她一直以为束家是为了向太子表衷心拒绝安王,又将女儿嫁给他巩固关系的。

“束家女儿又不止她一个,何至于嫡女作妾?安王求娶的时候太子还未被立为太孙。”柳嬷嬷再补一句彻底打消了沈汀年的疑虑。

“这样说来,我也觉得她嫌疑最大了。”枝芽还符合着提出根据,“陷入爱情的女人是最疯狂的。”

沈汀年扶额,这丫头是话本看多了吧,“你倒晓得不少。”

枝芽权当夸奖的嘿笑起来。

不怎么开口的闵云再度说道:“奴婢有一计,可一试。”

沈汀年起身伸了个懒腰,“说说看。”

闵云比较内敛,心思缜密,她提出来的意见,极少有破绽。

听完整个计划,沈汀年眼前一亮,她想起来太子在北峰城办事,以身为饵,由不得人不上钩。

“可这个计划缺一个极其关键的人物。”柳嬷嬷提出想法,“若是不然太过冒险。”

沈汀年明白她的意思,吃点苦头和搭上半条命可是天差地远。

“胡玉春如何?”枝芽突然想起来这么个人。

若不是她提醒,沈汀年都快忘了这号人了。

柳嬷嬷一瞅她神色,也补充了一句:“娘娘离宫这段日子,胡氏倒也安分,就是被束才人磋磨的有点惨,您回宫了她让人送过口信来。”

“口信?她人怎么不过来?”

“被禁足了。”柳嬷嬷提起这事不无同情,一个没伺寝没地位的主子,说好听了是贵人,实际上还不如一些女官来的舒服,成日的没自由还要被同一个宫里的其他人挑三拣四的欺压。

沈汀年若有所思,“确实是个好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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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汀年这主仆四人夜谋,东宫太子殿内又是点灯到夜深。

离宫大半年积攒了不知道多少不用及时处理的政务,濮阳绪真的是高看了康安帝的雄心壮志,空有亲政之心,却没有那个耐心长此以往。

“殿下,太子妃娘娘派人送了汤来,可要让她端进来?”

“不喝。”

濮阳绪正烦着呢,朱笔未停。

待禀话的陈落出去,又进来,他眉头一皱,问道:“这几天沈汀年可有送过汤来?”

“……”陈落觉得濮阳绪可能对沈汀年有什么误解那位主子看着像会熨烫的吗?

沉默是他留给对方的回答,濮阳绪看他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身体里去,气笑了:“没送就没送,谁稀罕!你做什么一副我会迁怒你的样子。”

“殿下恕罪,沈婕妤她这会儿怕是想送也不敢。”

陈落有心提醒濮阳绪自己做过什么事,若不是他肆意妄为,沈汀年也不至于落得个媚主的坏名声,后宫里的女人嚼舌根子的功力比之民间粗鄙妇人不遑多让。

现在这个时候沈汀年低调再低调才是上策,若是也跟着其他人做什么,更加招人恨。

濮阳绪哼了一声,撂下笔不批了。

“去,把她喊来。”

“殿下,现下夜深了,不宜召见。”陈落真的想哭了,这位爷是折子批累了忘了规矩吗?

解禁之前不能召寝,连皇上也老老实实晚上一个人睡呢,至于白天嘛,召人侍膳,侍磨——并无不可。

有些事情当真不能想,濮阳绪越想越燥,想到香香软软的沈汀年,现在让他孤枕而眠,真有些不适应。

灌下一杯茶才压下去火,濮阳绪重新提了笔,暗自决定,且饶沈汀年一回,等解了禁——朱笔一拐,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墨迹。

多好一道请愿的折子就废了。

这,也记在沈汀年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