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口突然传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是福子回来了。
他身穿一件灰褐色大褂,上面并没有过多装饰,但腰背挺直,笑容满面,和之前的样子确实有了很大区别,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明成功的生意人。
但他不是一个忘本的人,他当然知道齐新竹对他的知遇之恩。
他端着一碗梨子水,快步走进来,托盘却很平稳,他有些担心地问:“主子,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吗,奴才先伺候您先去休息吧。”
齐新竹才惊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一颗一颗的星子都已经出来。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说:“我马上就去睡了,你先回去吧。”
福子仍旧满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煮好的梨子水放下,他知道国师不爱喝太甜的,但也不能完全不甜,否则齐新竹又会嫌弃没味道。
齐新竹在他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步突然说:“还有,以后不用以奴才自称了,我也不喜欢。”
福子突然回头,听到这话,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眼中还是猛然就要浮出泪水,他急忙应了一声。如果不是遇见国师,他也许会为人卑躬屈膝一辈子,更糟糕的话,惹怒了主子,直接被活活打死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可是他遇到了全天下最好的人。
自己早就不是奴籍了,但他心里却一直当齐新竹为主子。
等他走后,齐新竹也有些撑不住了,起身准备回去休息,刚刚走到窗外的时候,看见他一圈半弯的月牙,一道白色的小小身影破空而来,迅捷如星。
他用手托住他只信鸽,小东西还有些沉,他取下它脚上的信纸,那小东西背上一根黑羽,是赵明敬圈养的信鸽,据说,他还会上一点鸟语。
齐新竹一边裁开那外面的一点点油蜡,然后给鸽子倒了点吃的,慢慢逗弄它,说:“你主人说他听得懂你说话,那我是不是对着你说话你就能帮我把话带到了?”
那鸽子听了他的话,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脖子也扭了扭,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话,自顾自低头吃东西,倒是很像他之前养的那只猫。
齐新竹无声笑了笑,拆开那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偶见山中婵娟,我也甚是想你。”
齐新竹莫名其妙被撩得老脸一红,收起那张纸条,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转身回去的时候喃喃自语,“都不知道能活到几时,他倒是不怎么担心。”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提笔仔细写了几个小字,塞回去让鸽子带回去。
他把那只带着黑羽的鸽子举起来的时候,他居然在他满是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震惊。
似乎在说:“它只吃了不到一盏茶时间的粮食,现在就又要干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
次日早晨,他起的很早,赶在福子出门前把人拦下来了。
福子还有些疑惑,问:“怎么了,主子有什么吩咐?”
齐新竹匆匆洗漱完,说:“最近你手下是不是有一些药材生意往来?”
福子点点头,确实有,毕竟药材的需求是固定的,这东西不会亏钱。
齐新竹说:“那就好办了,你今天就去以店铺的名义帮我寻找一样东西。”齐新竹把画好的黄金果样子递给他,另外附上了一些关于它的疗用。
福子接过来,有些惊讶,他虽然不认识这东西,但确实认识它的名字的,传说中是天梁国师发现的,现在唯一一棵结果的树也只存在于皇宫内,被人好好守护着,他们怎么可能找到呢?
齐新竹点点头,就是因为他无法接触到皇宫的东西,并且那东西是有专人看守的,到了仪式的时候皇帝才会派人给他送来。
可是他当然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他必须提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福子把东西裹好收进袖子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主子放心吧,我一定尽快寻找。”
齐新竹点点头,说:“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如果有拿不定的就直接派人通知我。”
目送着福子出去,他现在也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但日子越来越近,他不可能不着急。
另外,他还找了一些猎手在市场上一家一家的帮他寻找,多个办法,总多条希望,赵明敬那边的人也在西域打听是否有这种奇异的果实。
不过他没成想,福子居然真的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赶到隔间的时候,福子正在和那人洽谈。
那是个打扮粗犷的人,头发编在一起,有些结成了块状,皮肤黝黑,身上裹着一块动物皮革,着半边膀子,操着浓重的乡音。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福子递过去的话,说:“应该就是这东西,我这次好像带了一两个,不过在我们那这是不值钱的,也就是看着好看罢了,不知大辰怎么会想要这种东西?”
福子余光瞥了一眼屏风后,然后脸上带着和谐的笑容对那汉子说:“是这样,我们家小姐不知从哪里看来这东西用来泡澡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所以我们这才满城地寻找这种果实,如果客人确实有这东西的话,我们好来商量价钱。”
齐新竹没想到福子现在确实是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应变能力如此之强,那大汉也不疑有假,反而十分能理解。
他想了想说:“这东西我倒是真的有,不过我提前说一声,什么美容的效用应该是没有的,我怕你们家小姐买回去也是一场空。”
福子勉强无奈地笑了笑,掩藏住急切的心情,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要帮小姐找到就好,毕竟要是惹了主子不开心,那才是最大的问题。”
那人点点头,说:“那我明日去把那果子送来。”
福子正在犹豫,感受到桌子上牵动的丝线震动了四下。
他笑了笑,站起来说:“我这边有些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派人跟着您前去取就好了,也免得您再跑一趟。”
那人想了想,这样似乎也不错,于是答应了。
福子先让人给他上了点茶水和点心,笑呵呵地说:“请稍等我一下。”
他走到后面,齐新竹已经换好了小厮的衣服,连脸上也做了一些伪装,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他对着福子点点头,戴上店铺员工统一的帽子,然后垂着头走了出去。
他随身还带了一把匕首,以防不测,虽然就那大汉所说,他只是一个境外遥远村庄的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偶尔出来置换一些必须品回去,但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底细,他不想掉以轻心。
不过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似乎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
齐新竹跟着他去了那个破旧客栈,他从一边的背篓里掏出两个通体橙黄的椭圆形果子递给他。
说:“喏,你们找的应该就是这个。”
齐新竹接过来那一大一小的两个果子,它们已经完全成熟,看起来汁液充足。
他压低声音道了声谢,一并付了他身上的所有银两,那大汉似乎未曾见过这么阔绰的的手笔。
有些惊讶地双手接过银子,说:“这大辰朝的富家小姐也太豪爽了些。”
齐新竹勉强笑了笑说:“也就是这一次,试过没用之后,她也许就知道没用了。”
他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他,这只是个巧合,否则要是他得了甜头,回去运一堆这东西过来卖就不好了。
好在那人看起来也是淳朴,应声道谢,顺便还送给他一些清热解毒的药草。
一连着几天,齐新竹就在府内研究那两颗果子,虽然不多,但他练成汁液保存在冰窖里,也是足够用了。
那东西浓得和某种染料一样,他取出四五滴滴在浴盆里,整盆的水就都被染成了淡淡的黄色。
他未脱外衣直接整个沉了下去,玉白的外袍上沾满了淡淡黄色,他仔细观察着水里的动静,那水和普通并无不同,只是在皮肤上有着淡淡的灼热感,并不疼痛。
齐新竹又让福子试了试,水滴在他的手上也没有什么异常,齐新竹又看着他沉进去。
和他一样,水流平静无波,并无异动。
福子有些拘禁地探出头来,说:“主子,会不会是因为我们身上并无邪祟,所以没事啊?”
齐新竹正在思考,淡淡瞥了他一眼,说:“你也信这套说辞?”
福子起来搽干脸上的水,说:“可是大辰所有人都信啊,国师从来没有出过错,它们是能和神明对话的人,只要有天灾人祸,国师祈求神明之后就一定会好。”
齐新竹听到这个突然有些感兴趣,他想听听平民百姓到底是怎么看大辰国师这个人物的。
“你们认为,国师是能和神明对话的人?”
福子有些向往地说:“当然,国师是牺牲自己,守护整个大辰朝的功臣,和主子一样,每一任国师也是最惊才绝艳之人。”
齐新竹淡淡笑了笑,有时候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也只是一个享受富贵荣华的手段罢了,倒也谈不上这么高尚。
不过,他的介入让这个世界原本平衡的继承链突然断裂,原本下面都已经通过选拔选出来了下一任国师,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死。
他曾见过一面他们选出来的下一任国师,那是个女孩,不苟言笑,但据说是簪缨世家出身,却一意孤行报了名,家人知道的时候也没有办法了。
那孩子却实很有天赋,无论学什么东西也很快,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总是一副十分老成的样子。
齐新竹对这个位置无意,也知道自己要是总占着浪费别人的时间,他前段时间已经向皇帝请命,主持完这次的圣水仪式之后他就退下国师之位了。
赵崇假模假样的挽留了他一番,最后同意了他的请求,给他另外赐了一座府邸,封太子少傅,说到底,还是给了他一个享受厚禄的闲职,齐新竹也乐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