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新竹看着他毫不在乎的表情,有些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在这里大吵一架,帮他主持了公道,其实对他而言也没有太大作用,真正的重点从来不在这些小事之上。
更何况,似乎他本人都已经毫不在乎了。
可是他就是心疼,就是很生气。
赵明敬抬头看到了他的表情,还是觉得诧异,他在生气?生气什么呢?为自己吗?可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
——
因为那天是一年一度的河灯节,寺庙里进香的人也少,刚好也能让他们感受一下节日氛围,所以给他们放了一天假期。
不过等赵明敬干完所有的活路下山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他倒是觉得差了点什么,耳边格外清净。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一天都没有见到齐新竹,想来估计是下山玩去了。
正常人哪里受得了日日待在山上清修的生活,还日日以素食度日。
他今天没有穿僧衣,只是做一副平民的打扮,但分明只是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丰神俊朗,他脚程很快,下去就直奔集市走去。
他一个人要做三个人的活儿。所以采买的东西很多,如果东西太多,到时候还得运送两趟。
河灯节顾名思义是众人聚集在一起放河灯祈福的日子,参与的大多数是女儿家们。
未出嫁的姑娘们祈求自己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出阁的夫人希望自己能多子多福。
美好的祈愿随着初夏漂流的河水慢慢移动,带到一个和愿望一样美好的远方。
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人群熙熙攘攘,但这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但拥挤的人群总会拖累他的步伐。
于是他费力地越过所有人群,慢慢往前走,他一直采购的那个店铺就在眼前。
他需得去买一批新的竹子编成的篮子带回去。
但还没有走到,突然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那是一个带着面具的中年人,他走路的样子有些佝偻。
声音也带着那种劳苦人的浑厚和沙哑,像是叫卖习惯了的。
他拦住他的去路,有些强硬地推销,“公子,需要买一盏花灯吗?今天放花灯,一整年都会平安健康的。”
赵明敬看着他身上背着一个背篓,手里也展示着几种花样的花灯。
他摇头,他从不信这些东西,他身处寺庙,尚且连佛都不拜,更何况这样的无稽之谈。
他想要越过他,但那人像是看不懂一样还直直地站在他面前挡着他的路。
他有些烦躁,冷声道:“我没钱。”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也被这句话镇住了,这样的年轻人很少会有人这样说话,何况,这个年纪的人也很少会连一盏花灯的钱都没有。
那人带着面具,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动作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看样子无论怎么样,这个年轻人都是不愿意出两文钱买他一盏花灯的。
他侧身给他把路让开,面具下的眼睛咕噜噜地开始搜寻下一个顾客。
赵明敬终于能走到那家铺子门前,那老板认识他,却不知道他是什么煞星,只知道是个命苦的小沙弥。
老板是个和乐的人,笑意盈盈地给他找东西,然后说:“今天可够热闹的,你也可以买一盏花灯给家人好友祁个福啊。”
赵明敬接过东西,语气平淡:“没有家人,亦没有亲朋。”
那人似乎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居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赵明敬的催促下,他悻悻地把剩下的铜板快点找给他。
可就在他收拾好银钱,把买好的东西放到背篓里转身时,刚刚那个售卖花灯的中年人又来了,站在他的面前挡着路。
赵明敬有些不耐烦,想要避开他。
那人却没让,只自顾自地说着:“小公子,叨扰了,但是刚刚遇见了另一位公子,似乎是您认识的朋友,他在我这给您买了一盏花灯。”
说话的时候,他从匣子里面取出一只很特别的花灯,因为它的造型和普通的花鸟鱼虫不一样,它整个造型像一只鹰隼。
赵明敬心中一动,居然伸手接过它,平心而论,长得不太好看,甚至是他手里拿的那些之中最丑的那个,边缘上还能明显看得到胶水粘合的痕迹,做工并不好。
但他对于这些东西从来没有过多追求,可是在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注意到一个事情。就是眼前这人的手指格外的细嫩,中指上面还有好几道明显的红痕。
他眸中闪过些什么,然后又敛下眼里的情绪,终于沉声问:“那个人在哪?”
那卖灯郎指了指河源头那处,浑厚老实的声音回答说:“刚刚我是在那里遇见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他看着赵明敬朝着他指的地方快步走过去,四下一望,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那卖灯郎却行为鬼祟地走到一条暗黑的巷子里,手指揭下脸上的紧密贴合的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庞,之前佝偻的腰背也直了起来。
这时有另一个人巷子右边的别院里走出来接应他,那正是福子,原来那个卖花灯的男人就是齐新竹。
齐新竹重重松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腰背,然后和福子慢慢走进那家别院,那也是齐新竹的房产,只是他很少来这里住。
他拿走鞋子里垫的道具洗了一把脸,坐在紫色梨木椅子上喘气,这么佝偻了一会,还真的挺累的。
福子有些心疼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左手边搭着的桌子上,现在上面全是各种颜色的纸和竹条,另外一边的各种瓦罐里装着熬好的胶水。
因为刚刚送赵明敬的那个花灯是他几乎赶工了一天一夜亲手做出来的,他一直以为他学什么东西都快,可是在这件事上好像并不是这样。
昨天他请了师傅手把手地教他,师傅教的仔细,可最后连一边旁观的福子都学会了,他还没有学会。
最后他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材料才做出来一个看得出来样子的成品。
不过还好赶上了。
没过多久,齐新竹又换了身衣服,想要再出去找赵明敬到底有没有放他做好的河灯。
即使不太好看,那毕竟也是他花了那么长时间做成的。
可是等他出去赶到那里的时候,却根本不见了人踪影,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移动,就是找不到赵明敬的人影。
不知在那张望了多久,他才终于接受,他真的已经离开了,他看了一眼水面上的灯火闪烁,也确实没有他做的那一盏。
他的神色有些暗淡,心中难免失望,他刚想要往回走,看见河边真正卖河灯的铺子。
突然停下脚步,从随身带着的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给那个老板。
老板看他出手阔绰,赶忙抬头看他,虽然带着一顶斗笠,但从其穿着打扮来看也不是普通人家。
店家把最好的那几盏灯都摆到他面前,一锭银子已经够任何一盏河灯了。
“客人,看您需要哪种的,您自己挑。”
齐新竹扫视了一遍所有的河灯,他不得不承认,人家做的确实比他好看很多。
他最后挑了一盏最普通的河灯,整个造型就是一朵小小的莲花,他又找店主要了一张红纸和笔。
在一边伏案写下一行字,仔仔细细,一丝不苟,这是河灯祈福的常规流程。
最后他把红纸规整包好,然后放进河灯里面,再把点燃的河灯平稳的送到水里,顺手还把它往前面推了推,然后看着它慢慢悠悠地向前飘荡。
可是齐新竹不知道,在他走之后,赵明敬的身影才又出现在一处墙角,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刚刚离开的位置,表情复杂极了。
——
齐新竹本来只是跟着人群排队打饭,周围实在太多人给他让路。
几乎一瞬间,他就从队伍末尾排到了队伍最前面。
他看着寺庙里经典的老三样,萝卜茄子和豆腐,不由自主地暗自叹了口气,昨日下山刚碰了一下荤腥,今天就又开始全素宴了。
他催眠自己,就当是吃点素清净自身,清除杂念了。
但他的表情实在太痛苦了,旁人只要一眼就能瞧见,没人能真正相信他喜欢吃这些东西。
反而面前赵明敬倒是吃的很香,似乎盘子里是什么珍馐一般。
他叹口气,又用筷子夹起来一块酱油豆腐,这是他难得觉得还不错的菜。
不过吃多了之后也是味如嚼蜡,他麻木地咀嚼着,努力让自己忽略他的味道。
赵明敬突然开口,说:“不喜欢就别吃了。”
齐新竹突然一惊,眼中划过惊诧,这冰块居然主动和自己说话了?
他嘴硬道:“没有啊,我觉得还挺好吃的,特别是这道酱油豆腐。”
“哦。”赵明敬淡淡回了一句。
原本齐新竹以为以他的性格肯定就不会说话了,但他居然又开口了。
他说:“既然国师大人喜欢,那我去再给你拿一些来。”
齐新竹看着他真的就要起身,赶快双手拉住他的手腕,使劲摇了摇头,赵明敬看他的样子,有些好笑,除了表情,几乎全身都在拒绝。
他终于不再逞强了,说:“别了别了。”
他就没再说话,过了一会,齐新竹看着他快要吃完了,突然意有所指地问:“你昨天下山,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赵明敬抬头问他:“什么算特别?”
齐新竹想了想,这怎么形容呢?他说:“就是比如让你感觉很疑惑的事啊。”
赵明敬又哦了一声,然后思索了一会,说:“没有。”
齐新竹:“……哦。”他这一世还真是白费功夫,而且这人还软硬不吃。
但不知道为什么,系统却提醒他赵明敬对他的信任度上涨了一点。
齐新竹第一次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么兴奋。
他放下手里的鎏金扇子,问:“涨了多少?”
系统回答:“两点。现在赵明敬对你的信任值是三十二点整。”
齐新竹:“……还真是挺多的呢。”
他来这个世界几乎半年时间,住到这个寺庙来也快两个月了,现在整个任务进程居然只完成了两点,说出去都是在他成功的履历上丢脸。
作者有话说:
原来日更和隔日更真的差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