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苍狼眼里圣洁的童话
一份在母亲心中的牵挂
等待中穿越千年的梦啊
沧桑里流传风沙里长大
大雪落下马蹄绽开凄美的花
向北向北祖先游牧的步伐
阴山脚下天似穹庐辽阔的画
回眸回眸祖先漂泊的天涯……”
寒风呼啸,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在辽阔的天地间肆虐飞舞。
天低如盖,阴云低垂,目光尽处一片单调孤寂的雪白苍茫。
苍凉雄浑的歌声,在空旷的四野随着风雪飘荡。
一队军马,顶风冒雪向着北方一路前行。
一杆杆鲜红的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上斗大的“汉”字忽隐忽现。
这是一支混合着骑兵和马车的军队,缇衣黑甲的骑兵俱都体型彪悍雄壮,即便是行进在狂风大雪之中,队形俨然丝毫不乱。
马车都是宽大豪华的油壁车厢,雕栏饰金,极尽奢华。
队伍的中间,一匹高大的黄骠马上端坐一个少年将军,风雪严霜早已冻结他的眉毛发丝,他却浑然不觉寒冷,缓慢的纵马随着大队而行,一边百无聊赖的放声歌唱。
歌词虽然有些怪异,但是在这一群百分之九十九文盲率的大头兵来说,枯燥艰难的行军途中有一些调剂,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何况这歌曲调蛮不错,韵律动感,歌词也简单易懂,慢慢的便有记性好的士兵随声附和起来。
原本萎靡的士气,顿时焕然一新。
后队一匹马脱出队伍,快跑两步来到少年将军身前,骑士在马上行个军礼,小声说道:“那个……方校尉,你这个歌词,有些不妥……”
方校尉转过头,清秀帅气的一张脸,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头盔下露出的发丝和眉毛都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晨星清澈如山泉,他奇道:“怎么不妥?”
那人干咳一声道:“比如说这句:向北向北,祖先游牧的步伐,就大大不妥。这塞北大漠,是匈奴人的地盘,人家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校尉大人说这是‘祖先的步伐’,岂不是说您也是匈奴人?慎言啊大人。”
方校尉楞了楞神,半天冒出一句:“我靠!”
唱个歌而已,居然扯到政治面貌上来了?
再说,哥唱这歌的重点,在前半段好不好……
那位部下不知道“我靠”是个什么意思,但是跟这位方校尉接触日久,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奇言怪行,早已生出免疫力,见怪不怪。他又说道:“这个曲子沧桑大气,若是能把前面那句改成‘向北向北匈奴逃跑的步伐’,后面那句改成‘追逐追逐,匈奴漂泊的天涯’就会更完美,异日收入乐府,传唱天下也未可知啊!”
方校尉眼神古怪的看着这个洋洋得意的部下,心里堵得不行,瞪着他说道:“你怎么不干脆把这塞北大漠说成咱汉人老祖宗的地盘?那样不是更完美?”
部下眼睛一亮,伸出大拇指大赞:“高,果然是高,校尉大人就是高……”这货居然真的就在马上闭目沉思,寻找把这长城以北的大漠边疆,说成大汉子民先祖菜园子的历史依据以及合理性。
方校尉无语,尼玛简直比棒子还要无耻啊……
恰好这时,前队斥候策马过来禀报,前方一里处有一个小山岗,背风挡雪,可以扎营。
方校尉郁闷的摆摆手:“通知下去,快走几步,今天就走到这里,安营扎寨准备伙食。”
斥候领命,刚刚转过马头,那位正在思索“所有好的,都是我的,起码精神上是我的”理论依据的部下,惶然说道:“不可!校尉大人,这里距离匈奴王庭太远,跟在我们身后的那股骑兵一直若即若离,万一抓到机会,必会悍然动手!依山设营,若敌人纵马借助地势俯冲下来,简直就是猛虎下山,吾等死不足惜,可是公主殿下……”
方校尉抬头看看越来越大的风雪,再回头看看早已疲惫不堪浑身冻伤的士兵,心里一阵恻然,再这么走下去,别说回家,能活着抵达匈奴王庭的也没几个。都是爹生娘养的,为了一个公主,就得把大伙冻死在这雪地里?
作为“讲武堂”的预备保送生员,他又怎么会连山下不可扎营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哥们《孙子兵法》看过无数次,你听过么?
敌人一旦占据高处,居高临下,又都是凶悍的骑兵,己方必败无疑,这是常识。
可是继续赶路的话,今晚不知是不是又要宿营在四面开阔的野地,昨晚就已经冻死了两个……
慈不掌兵啊!
方校尉暗自叹气,他实在无法做到漠视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微微合上眼睛,心里盘算一番。
然后睁开眼,下令道:“就在那里扎营,通知去吧。”
斥候领命,策马驰开,到各部传达军令。
那位部下急到:“依山扎营乃是行军大忌,何况还有虎狼窥视在后,校尉大人……”
方校尉揉了揉冻得发紧的面皮,冲部下眨眨眼:“不要杞人忧天嘛,后面虽然有一队骑兵,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动手,说不定是匈奴王庭派来保护咱们的呢?就算他们真的敢趁夜突袭,但是这雪暴风狂的,路况不好视线也不好,出个交通事故那也是正常的,如果幸运的话,敌人的首领恰好马失前蹄,恰好地上有一个石头,又恰好他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脑袋磕在石头上……”
看着一边胡说八道一边施施然走远的方校尉,部下差点气得吐血。这人怎么这样?他当然清楚方校尉体恤士卒的心情,也颇为感动,但是行军在外孤军深入,一丝一毫也不能马虎大意,稍一疏忽就能酿成大错,导致全军覆没。
他知道方校尉主意打定就不可能更改,只好勒转马头,向着车队奔去,必须找中郎将大人下令,阻止方校尉的错误决定……
营帐到底按照方校尉的决定驻扎下来。
风吹雪卷中,兵卒终于可以躲进营帐歇息,斥候远远的撒出去,哨兵轮流值夜。
回到自己的营帐刚刚把被风雪浸透的衣物脱下,想要用融化冰雪烧开的热水擦一下身子泡一泡脚,便有卫兵通报,公主殿下召见。
方校尉叹了口气,不得不再次穿戴整齐,前往觐见。
公主是这个部队的最高爵位,理所当然的住在中军。
方校尉来到公主大帐之外,经过卫兵通报,得到允许,这才掀开棉布门帘,走了进去。
他目不斜视,单膝跪地行个军礼,朗声道:“末将方宁,参见公主殿下。”
虽然是个即将和亲的公主,那也还是公主,礼不可费。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平身,赐座。”
方宁可以发誓,这个声音,绝对可以算是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娇柔稚嫩中带着一丝清脆,就像一缕缠绵的情丝,飘飘忽忽的就把你的心缠住,只听一次,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谢公主殿下。”
方宁恭敬的谢恩,坐到一侧的绣墩上。
大帐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虽不浓郁,却是沁人心脾,分外好闻。
此次护送公主远赴塞北和亲,方宁作为和亲队伍的二把手,却是第一次和公主接触。
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方校尉选择此地扎营,实乃兵家大忌,本宫不相信方校尉不知此点,宣你过来,愿闻其详。”
她的声音甜美娇柔,语调却清冷平淡,一番话娓娓道来,安宁祥和,不含一丝烟火之气。
方宁抬起头,看向坐在秀塌上的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