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像一首凄婉不绝的飞歌。
白色的谱,寒冷的调,世间万物皆被歌声湮没。
雄伟的长安城,像一只巨兽蜿蜒蛰伏,在这漫天风雪中若隐若现。
时已三更,万籁俱静。
龙首原上含元殿,人头簇簇灯火通明。
大汉皇帝李元勋,端坐在金壁堂皇的龙椅之上,俯视着大殿内按刀而立的一干将士。他的眼神伤感,迷惘,又带着深深的无奈。
是什么,能让这位位登九五的天下至尊,露出如此消极的情绪?
堂下,黑衣,黑盔,黑甲,白色雉羽的众武士,肃然而立,如同一杆杆标枪,沉默如山却又锋芒毕露。
皇帝叹了口气,垂下眼帘,看着手中把玩的玉如意。
这是一方御用的如意,上好的翡翠,通体翠绿欲滴,色泽鲜亮,即便是汇聚天下之宝的大唐皇宫,如此珍宝亦不可多得。
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一甩手,那柄翠绿的如意,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在大殿正中光亮如镜的金砖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这沉寂的环境里,愈发清脆悦耳。
玉如意摔碎成一地碎块。
这位曾深入草原血战突厥,远赴高丽挑战剑神的绝代皇者,缓缓伸出那一只执掌乾坤的手,化掌为刀,在虚空处狠狠一切!
“杀!”
皇帝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吐出这个字。
陡然之间,那些悲伤怜悯无奈等等的一切负面情绪,全都在这位大汉皇帝脸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杀伐决断,是刚烈果敢,是霸气凛然。
“一个不留!”
不动则已,一动必以雷霆万钧之势,犁庭扫穴,斩草除根。
“诺!”
殿内将士轰然应诺,单膝跪地,左手扶胸,在胸甲上狠狠敲击一下,动作整齐划一,形成一道闷雷般的声响,气势雄浑,战役高昂。
皇帝看着自己的手掌,语气里说不出的自信和傲然:“外面已经差不多了,让那些一时得意的乱臣贼子,看看我大汉羽林的雄壮战意,去吧,拿出你们的骄傲和战力,廓清环宇,以正朝纲!”
“诺!”
再次应诺,一众将士转身,肃然走出含元殿。
步履轰然,甲叶铿锵,杀气腾腾。
龙椅上的皇帝,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大明宫外的刀光剑影已被风雪冻结,大唐立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叛乱,反掌之间已经烟消瓦解。那些野心勃勃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也已经授首伏尸。
只是,他的面容看似平静无波,扶着御座前龙案的一双手,却是指节泛白筋络暴凸。
一个白衣中年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皇帝身侧,轻声说道:“羽林军出动,必将无坚不摧,陛下毋须担忧。”
皇帝腮边的肌肉一阵蠕动,半晌,才缓缓吁出一口气,紧紧抓着龙案的手也已松开,颓然道:“朕从未想过会失败,国之羽翼,如林之盛,岂是那些乌合之众能够抵御?朕只是伤心,经此一役,我大汉不知有多少五品以上剑士身首异处。此消彼长,域外蠢蠢欲动的各族,必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借机搞风搞雨,江山不靖,社稷不宁啊。”
白衣中年人一张英俊的面容云淡风轻:“我中原地广物阜,武风蔚然,大唐百年传承,人才鼎盛。只要假以时日,休养生息,等这一代人才成长起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皇帝喟然长叹:“国力倾颓,又其是一句休养生息这么简单?”
白衣中年人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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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外,风雪肆虐。
厚厚的积雪铺满了地面,皮靴踩上去,只发出“噗噗”的闷响。
一队巡视皇城的军卒顶风冒雪,行至玄武门下。
为首一名军率高高扬起手上的兵符,大声喝道:“吾等奉皇命巡城,兵符在此,速速勘察无误,放我等入城!”
城楼上用绳索放下一个吊篓,那军率将兵符放入篓中,一挥手,城上的兵士拽动绳索,将吊篓收回去,验查兵符真伪。
过了片刻,玄武门宽大厚重的城门后面,传出门闩拉动的声音,紧接着,两队守城兵卒奋力推开被厚厚的积雪卡住的城门。
一名守城军将自门后迎出,抱拳笑道:“规矩如此,兄弟不得不验查仔细,累各位弟兄在风雪中等候,万万不该。等到下值之后,兄弟摆酒,给各位赔罪。”
巡城军率笑了笑,走上前去:“好说好说,不过,赔罪就不必了,待到九泉之下,不要怨恨兄弟就好……”
守城军将愕然,没等他思考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就见那巡城军率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奋力一斩,雪亮的刀光在眼前一闪即逝。
巡城军率一刀斩下守城军将的头颅,一股滚烫的鲜血陡然喷出,溅落在雪白的积雪上,殷红一片,煞是醒目。
“杀!”
就在他挥刀的同时,身后的同伴一起拔刀。一声声钢刀出鞘的声响此起彼伏,一道道雪亮的刀光乍闪即逝,一蓬蓬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雪地。
守城军卒的惨叫被寒风飞雪吹得飘渺消散,顷刻间城门洞里伏尸一片。
玄武门瞬间易手,整座皇宫的北大门已经门户洞开。
一队队军士从暗处冲出来,沉默的奔跑,蜂涌而进,冲入皇城。
玄武门是皇城重地,不仅是皇宫北大门,更是皇城守军的驻守地。紧挨着玄武门旁城墙的,就是一座皇城守军军营。
此时夜已三更,风雪交加,整座军营安静沉默。
无数叛军争先恐后的杀入军营,还沉浸在美梦中的皇城守军,只来得及惨呼一声,便身首异处一命呜呼。
同一时间,长安城内个个城门处,几乎相同的剧情重复的上演。
这是一场有计划的杀戮,有组织的叛军出其不意,有心算无心,形势风吹麦浪一样一边倒。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叛乱一开始的突然性消失,各处守军开始奋起反抗。
大汉以武立国,军士皆是百战余生,经验丰富,岂能轻而易举的被叛军控制全城?
一边在进攻,叛军知道自己的优势就在于事发突然准备充足,若是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一切反抗力量,等到守军缓过劲来,他们就要面对艰难的拉锯战。
另一边在拼命抵抗,他们也知道,只要坚持住这突如其来的一波攻击,援军就会源源不断的抵达。毕竟,这里是长安城,是大汉皇帝驻跸之地,他们不仅要自救,还要击碎这些叛军的图谋,以生命护卫伟大的皇帝陛下。
战火逐渐蔓延,渐渐的将整个长安城都笼罩起来。厮杀声震天,响彻雪夜的天空。
一队队的叛军杀红了眼见人就砍,一队队守军前赴后继,誓要守卫最后的阵地。
刀光剑影残肢断臂,哀嚎震天血肉横飞。
大雪依然在下,不断将残酷的战场掩藏在厚厚的白雪之下。
鲜血依然飞溅,将刚刚掩埋鲜血的白雪再一次染红。
雪满长安。
血染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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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与守军争夺的重点,当然是皇城。
不把英明神武、有若神祗的大汉皇帝李元勋干掉,怎么能改天换日、登上龙座?
一身戎装顶盔掼甲的亲王李元铮在十八名铁卫以及一干朝中支持他的大臣簇拥下,步入玄武门。
拿下玄武门,整座瑰丽堂皇的皇宫,就在眼前。只要干掉那位虚情假意的大兄,整个大汉就像是一个脱光了的的绝色佳人,任他予取予夺,谋朝篡位。
无数的残肢断臂铺满了脚下这条通往含元殿的道路,鲜血融化了白雪,血水融合了雪水,汇聚成一条一条蜿蜒的淡红色溪流,缓缓流淌着。
李元铮的心脏越跳越快,浑身的血液也似将要沸腾。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啊!
想起先皇驾崩,将皇位传给大兄李元勋的那个夜晚,李元铮就恨得牙齿咬得吱吱响。
他不相信,从不相信那份遗诏是先皇的圣谕,无数次,先皇曾向他表示,会将大汉帝国的皇位传给他。
他李元铮,才是这个帝国名正言顺的主宰!
是李元勋,这个无耻卑鄙的小人,趁着他在漠北率军出击突厥,暗施诡计篡改诏书,窃夺皇位。他得到先皇病重的消息,三千里路披星戴月,还是没赶上先皇的最后一面。
李元勋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的天下,他的名望,他的成就,包括他的女人!
想起那个女人,李元铮更是血液加速,胸膛里像是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他的五脏六腑,令他痛不欲生!
那是我的女人!
是我李元铮一生的挚爱!
抢走我的江山,我忍。
为什么,要连我最爱的女人,也要夺走?
李元铮脚步迅速,心里愤懑的想着心事,沿着鲜血铺就的道路,一路径直走向含元殿。
身后,他的脚印踩透积雪,在青石板路上,流下两行深深的印痕。
组织严密准备充分的叛军,如同狂潮一样席卷整座皇城,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终于在“卸剑石”前遭受最顽强的狙击,怒浪拍岸一般无法前进。
挡在前进路上的,是一群白色披风金色铠甲的战士。这些人长剑飞舞,悍不畏死,雪白的披风早已染得血红,却死战不退。
尤其是为首一个紫面大汉,一柄宽如手掌的大剑大开大合,威猛无俦,大剑挥出,血肉横飞,无一合之将。
李元铮远远的就到此人天神一般立在路中,如同一根中流砥柱,任凭无数叛军前赴后继,依旧巍然不动。
“禁卫军,方拓海!”
李元铮一张方脸露出狰狞的笑容,狠狠一挥手,嗓子里喝出一声:“杀无赦!”
这是禁卫军大统领,号称“大汉十大名剑”之一的方拓海!
这是大唐皇帝的宿卫亲军,禁卫军!
这是皇城里最强悍的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皇帝已经势竭力穷,这是他最后的屏障!
李元铮心头火热,他的目标,近在眼前!
只要击溃这最后的屏障,他就将拿回所有失去的东西!
面前这些,都是大汉之所以纵横宇内的根基,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李元铮的实力!现在,他们却拦在自己的前方,阻挡自己登帝御极的脚步!
只要成为大汉皇帝,就可以将这些忠于大汉的实力揽入怀中,非但可以轻易稳固帝位,更可以开疆拓土,让他李元铮的名字载入史册,彪炳千秋!
他坚信,这些人只是忠于大汉,而绝对不是忠于李元勋!
现在,就要杀鸡儆猴,击杀这个方拓海,让那些人知道,跟我李元铮作对,胆敢挡在我前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手一挥出,身后就有一条灰色影子,电射而出,迅如奔雷,卷起一蓬风雪,冲向方拓海。
距离方拓海一丈之处,那蓬风雪陡然炸开,雪花四射飞溅,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像是阴云中射出的闪电,直刺方拓海咽喉!
禁卫军大统领方拓海,刚刚一剑将一名叛军斩成两片,面对迎面袭来的剑光,夷然不惧。
他猛提丹田气,暴喝一声,手中手掌宽的斩马剑全力斩出,剑势雄浑,隐隐裹挟着风雷之声。身体四周的雪花被澎湃的剑气激荡,四散飞射,身前七尺之内所有叛军和部下,尽皆被剑气震得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这一剑,一往无前有进无退,完全不顾刺往自己咽喉的剑尖,只求能将敌人斩于剑下,玉石俱焚。
剑意惨烈汹涌,三军辟易!
李元铮身后奔出的那位剑士,眼见突袭不成,又不肯与敌皆亡,无奈只好撤剑防御!
但是方拓海这一剑乃是全力施为,赌的就是这些反叛之辈见利忘义自私猥琐,不肯与自己同归于尽。此时敌人撤剑回防,正中下怀,狂暴的剑气将天空中的飞雪裹挟着如同一条翻滚的怒龙,狠狠斩下去。
“轰”――
两股剑气相交,爆出一声闷雷般的震响。
突袭者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十几丈远,“蓬”的一声跌落在雪地上,溅起一蓬雪粉。
方拓海伟岸的身形微微一晃,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双手紧紧攥着斩马剑的剑柄,傲然狂笑:“追风剑宇文幽,何时也变成偷袭暗算的无胆鼠辈?你也就配跟着你那狼子野心的主子身后,摇尾乞食,阴暗龌龊!”
话音未落,眼前的飞雪如同遭遇龙卷风一般旋转飞舞,一只拳头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奔雷拳!
李元铮!
大汉帝国除大元帅凤南天之外,功勋最显赫的无敌猛将!
大汉帝国最尊贵的血脉!
方拓海心中懔然。
他早已力战多时,和宇文幽硬拼的那一剑,更是让他内脏受损,气息不畅。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李元铮的对手!
但是此刻,他不能躲,更不能退!
他身后就是含元殿,大汉帝国在中枢所在,象征所在。
他身后,就是大汉帝国的皇帝陛下!
他不能让尊贵的皇帝陛下,面对这个反叛者的威胁!
哪怕是死,也要拖住李元铮!
漫天风雪被李元铮狂暴的拳势牵引,犹如一条张牙舞爪的怒龙,霸气凛然!
方拓海心存死志,弓步弯腰,鹰隼一般的眼眸紧紧盯着迎面而来的狂暴雪龙,提聚全身力气,暴喝一声,右足蹬地扬起一蓬雪粉,身体箭矢一般标前,斩马剑高高扬起,奋力斩下!
呼啸的剑气将飞雪凝聚的怒龙劈开一条裂缝,便遇上那一只不知从哪里出现,又仿佛无处不在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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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风雪呼号,杀声震天,血与火交织辉映,宛如人间炼狱。
叛军准备充分,又是长期戍边的边军,战力强横。
守军仓促迎战,支援不力。
围绕着九座城门展开的一场场血战,叛军逐渐占据上风。一旦九门失守,城外的援军无法支援,皇城的陷落,就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
纷乱呼啸的风雪之后,一队队黑盔黑甲白色雉羽的骑士,悄然完成包围,悍然出击!
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在呼啸的狂风中隐隐约约传来,大地都在微微的颤动。
交战的双方只是愣神的刹那,黑盔白羽骑士已然狂飙一般突入战阵,雪亮的马刀高高扬起,一颗颗叛军的头颅滚落雪地。
“羽林军!”
“是羽林军!”
叛军一个个脸色死灰,震愕不已。
守军却是激动万分,士气大振!
“国之羽翼!”
“如林之盛!”
大汉帝国太祖皇帝一手缔造,几百年来一直被称为“镇国神器”的羽林军,终于在最危急的时刻,如同天神一般加入战阵。
高大的骏马,彪悍的体魄,优质的兵器,充沛的体力,一出现便如滚汤泼雪一般势不可挡。
形势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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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
灯火如昼。
大殿之外惨烈的厮杀声,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空间,殿内所有人都沉默安静,不为所动。
皇帝陛下高居御座之上,除了脸色苍白一点,没有一丝表情。
白衣中年人卓然而立,静静站在皇帝身后,双目微闭。
一名宫装美妇,静静的坐在一侧。
绛红色的宫装衬得美妇肌肤胜雪晶莹剔透,坐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如云的秀发盘成一个垂云髻,插着一只光芒闪闪辍着珍珠的金步摇。
眼眸如繁星一般闪烁明亮,眉毛如春山一般秀气婉约。
这个女人美的如同一团迷雾,端庄柔美眉目如画,玲珑纤秀绝代风华。
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却仿佛浑身弥漫了一层薄薄的雾,逼人的风华令人完全无法去注视她原本国色天香的绝美容颜。
十几名禁卫肃立两侧,凝立如石。
“砰”
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一股大风夹杂着雪花呼地卷了进来,气流搅动,大殿里粗如儿臂的牛油大烛火焰晃动,忽明忽暗。
李元铮背负双手,一步步走进含元殿。
他抬起头,目光向御座上望去,正好和皇帝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带着电子的电流,爆出一串看不见的火花。
然后,李元铮对大兄视而不见,转向一侧的宫装美妇,桀骜凌厉的目光转瞬间化为满腔温柔,柔声说道:“玉儿,我来了。”
宫装美妇安坐不动,连眼尾都未动一下。
皇帝面无表情,眼眸里却闪过一丝讥诮。
“大胆!乱臣贼子,目无尊上,还不跪下?”
为首一位禁卫厉声喝道。
李元铮一阵狂笑,他面目狰狞着问道:“乱臣贼子?目无尊上?放屁!御座上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他的一切,都是他抢去的,那原本应该是我的!”
禁卫怒喝一声,就待拔剑,皇帝微微挥手,将禁卫斥退,目光注视着李元铮,他这个唯一的亲弟弟,沙哑着声音缓缓说道:“二弟,既然你一直耿耿于怀当年之事,那我今日就给你一个机会。”
说着,他自御座上缓缓站起身,俯视着殿下的李元铮:“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朕不愿再看到大汉的熊罴勇士,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折翼亡魂。朕就在这里,想要什么,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拿!”
李元铮暴怒吼道:“就是这样!从小到大,每一次你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反对你的都是错的!我一己之私?篡改遗诏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时一己之私?强纳我心爱的女人入**,你怎么就不是一己之私?”
他吼的青筋暴起血贯瞳仁,怒不可遏,戟指喝道:“现在整个长安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用不着你来给!”
皇帝讥诮的一笑:“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听听外面的声音……”
风雪咆哮之中,伴随一声声惨叫响起的,是整齐划一的呼喊。
“国之羽翼……”
“如林之盛……”
“国之羽翼……”
李元铮面色惨白,怒瞪双眼,满脸不可思议。
“羽林军……不是开赴塞外……”
在他身后的一众叛将,个个面如土色,身如筛糠。
羽林军,是大汉帝国最强横的部队,自成立以来数百年间,未尝一败,早已成为大汉军界神话一般的存在。
而羽林中郎将冷剑锋,更是“十大名剑”之一,排名犹在方拓海和宇文幽之上,同另一位大汉军神凤南天一样,半只脚已经踏入“剑神”层次的剑道巅峰!
最最关键的问题是,明明羽林军已经开赴漠北,又怎么会出现在长安城中?
李元铮绝对不相信,羽林军的大规模动作,能够瞒过自己的情报系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容布置。
他霍然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身后一人。
那人一袭布衣,相貌清癯,正是掌控自己所有情报的心腹手下张羽。
张羽被他目光一扫,先是一愣,紧接着噤若寒蝉汗出如浆,双膝一软,普通跪倒在地,悲呼道:“王爷,不是我……”
李元铮哪里容他辩解,抬起脚狠狠一踹,正踹在张羽肩头,将他踹得惨呼一声,顺着光滑的地面滑出去十几丈,撞在洞开的殿门上才止住身形,张开口“哇”的一声口喷鲜血,有出气没进气。
“跟他没关系,是我。”
大殿之上,响起一阵娇柔的语声。
宫装美妇樱唇轻启,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的语声本就优美娇柔,配合她绝世的容颜,更是令人心神皆醉。
李元铮却是如遭雷击,一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动几下,呐呐道:“是……你?”
李元铮呆呆的看着这个美的令人窒息的女人,就仿佛看到泰山在眼前崩塌,黄河在面前倒流一样,一脸不可思议。
自己所有最关键的情报,全部来自于宫中,来自于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说羽林军已经开赴大漠,所以他坚信从未怀疑,今天就是动手发动的最好时机。
可是现在……她居然骗了自己?
什么皇图霸业,什么定鼎江山,在这一刻,似乎都比不上这个女人的一句话。
他始终相信,即便这个女人不得已留在皇帝身边,但她的心还是他李元铮的。
结果,她骗了自己……
宫装美妇幽幽叹了口气,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眸看着李元铮:“我只想平静的生活,而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为是,我不是玩具,争过来抢过去。只有击碎你的野心和痴念,你才不会再烦我。”
她平静的语调,却像是一把雪亮的钢刀,狠狠的剜进李元铮的心里,让他痛彻心脾。
“哈哈哈……”
李元铮仰天爆出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留了下来。他喘着气,把目光死死锁在皇帝大兄身上,睚眦欲裂:“好,好手段!不愧是我的兄长!抢了我的皇位,还抢走我的女人!今天,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是不是和你的阴谋诡计一样厉害!”
话音未落,李元铮左足蹬地,一身蟒袍瞬间鼓胀,身形犹如一道金黄色的闪电,箭步冲向御座上的皇帝。
他的脚踏在金砖地上,虽然只是足尖点地,一块块金砖却龟裂破碎。
一股狂暴霸烈的真气在他身周盘旋凝聚,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皇帝卓然而立,面对李元铮这至刚至霸的一拳,居然还露出一丝笑容:“奔雷拳第九重,果然狂霸天下锐不可当。”
他的左手轻轻按在身边白衣中年人肩头,制止他出手,自己从龙案下抽出一柄秋水般的长剑,轻飘飘的一剑刺出去。
没有呼啸的剑气,没有威猛的罡风,这仿佛画家写意般的一剑,偏偏就寻丝觅缝,在狂暴的拳势下找到一条捷径,在拳势还未完全展开之前,轻轻的刺入李元铮的咽喉。
大道至简。
皇帝的眼神悲哀而又无奈,长剑斜斜下垂,一滴殷红的鲜血,在雪亮的剑身缓缓滑下,跌落尘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人生,也都有自己的痛苦。
对于痛苦,有的人会淡然而过,有的人会困在其中。
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苦苦强求就有何用?无论是什么东西,爱也好,恨也好,夕阳易逝,岁月消退,容颜不在,花开花落。
大殿外的风雪依旧肆虐。
这一夜,雪满长安,血染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