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温适当,宋澄直接将一整杯灌进肚子,“到时候,要忙的人,就是他们了,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见其神色自若,似乎成竹在胸,王衡思考片刻,反应过来。
确实,宋澄所言在理。
此次程振举兵全力攻城,本以为可以出其不意,一举拿下,却被宋澄反间利用,以致损失惨重,伤亡近半不说,连粮草部队也被偷袭…
所以当程振意识到宋澄他们一定已经发现内奸的存在,必定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打消他们的疑虑。
或舍弃已经部署好的棋子另外安插眼线;也或暂时偃旗息鼓,让人放松警惕;又或者,慌张补救却自露马脚,暴露出内奸的真实身份。
但不论程振采取何种办法,他们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调整恢复,扩充兵力,修城筑墙加强防御,然后进一步思考更为行之有效的反叛策略。
毕竟眼下,形势于他们有利。
“既是如此,明易你应当高兴才对,”王衡本来想问宋澄“明明都赢了程振,明易你又为何还愁眉不展?”的,但他突然想起来似的,不无欣喜地提议道:“小捷也是胜利,不若今夜,备酒庆祝一番?”
宋澄本欲拒绝,大敌当前,必不能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然转念一想,稍微放松一晚,也并非坏事,弦绷得太紧容易断:“也好,连月以来,大家日夜坚守,着实辛苦。”
“谁说不是,你看,连转烛尚且一连倦容惫态,何况其他将士。”王衡面露欣喜,心中已经开始考虑在何处设宴庆祝比较好了。
宋澄循声望望支转烛,理解地点点头,“那这事就麻烦冰翁您给张罗张罗,明易恐怕暂时还抽不开身。”
“还有何事?明易你不同大家一道庆祝?”
“内奸虽然不用着急剔除,但内忧,却不得不尽早解决,否则…”宋澄放下茶杯起身,不再看任何人说任何话,偏头望向已经大亮的院子,陷入沉思。
堂外左侧那口大缸里的水已经满溢,任雨水再怎么不断洒落倾注,它也只会保持满缸的状态,安然伫立雨中,显得平静美好,不受侵扰。
可宋澄知道,一旦那口缸被砸开一个洞,或者微裂一条缝,其内部聚集的水,量虽不大,但其爆发之势,亦不可抵挡。
所以他要在其爆发之前,拔本塞源,永绝后患。
想道这处,宋澄简直一刻都不能再待,一刻都不能再忍,立刻起身,也顾不得同王衡行礼告辞,便带着支转烛匆匆离开了王府。
看他二人那般模样,王衡虽然不清楚他们究竟要去何方,但也知道,事情应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他要做能做的,不是在此处巴巴地坐着怄气,埋怨宋澄偶尔对他的冒犯失礼。
微微失神几息,王衡终于唤来管家,让赶紧张罗酒宴事宜。
萧远驮着被打晕的叛都统顾覃次子顾奕兮一路策马疾驰,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了自己的营地。
下马之后,几名守在营区入口同萧远十分熟络的士兵赶紧迎上来:“萧统领,您回来了!”
几人都语带惊喜,一点也看不出连夜值守的疲惫。
两名士兵自觉将萧远的马赶紧拉去拴了,另外两名则帮着搀扶仍旧昏迷不醒的顾奕兮。
萧远感激点头致谢,又道一句辛苦,便让他们不用再费心帮忙,扛着顾奕兮回了自己的帐篷。
将顾奕兮身上的湿衣服扒光又拿来干净舒适的换好再将人放躺在床上之后,他也顾不上喝口水歇息一阵,便就着一身湿哒哒不断滴水的衣物又出了帐要去寻宋凛萧立。
离开之前,仔细吩咐了守帐的几名士兵定要好好看管,莫让人跑了,或者在他允许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几人士气满满,齐声领命应是,萧远点点头,道一句“有劳”,才终于不再耽搁重新奔入雨中。
沿途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泾河的水势,一阵猛涨,后又渐渐趋于稳定,若他所料无误,宋凛他们应该已经有所行动。
只是不知好几个时辰过去之后,事态究竟进展到了何种程度,而今天将放亮,宋凛萧立借泾河之水夜袭顾覃叛军,又是否安然无恙地回了营地。
胜利得失,萧远并不是毫不在乎。
抛头颅洒热血,他从不吝惜,国家兴亡有责,他也从不畏缩迟疑。
但,若要在天下人的安危与宋凛萧立的性命之间做一个选择,他毫不犹豫,会选后者。
所以不论此次突袭的结果如何,他都只想看到那两个人仍旧生龙活虎、精神奕奕的模样。
然而到得宋凛帐前,见其内昏暗无光,也无需人通禀,萧远便知道宋凛当是一夜未归。
“可有三皇子他们的消息?”萧远面色阴沉,眼神犀利,盯得几名守帐兵不自觉打起了哆嗦,惶恐又委屈。
他们的职责只是值守三皇子的营帐,以免闲杂之人擅闯,坏了规矩或者被有心之士窃了机要出去,对于前方军情,实在无从得知,即便有传讯兵回营,也只会把消息报告给奉命驻守营地的副将赵拓才对。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当如何接萧远的问话。
好在萧远也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径直回身要去寻赵拓。
当然,如果可以,他会尽量避免同那赵家公子过多接触。
不为别的,自一个月前,他同宋凛在萧府见过赵拓一面之后,这人便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再也甩不开,时时刻刻嚷嚷着要拜宋凛为师,教他功夫。
为此,他不惜毛遂自荐,主动央其父赵恒在皇帝宋祯面前求封了一个副将头衔,披一身甲揣一柄匕首便兴匆匆去行水宫要求见宋凛…
三月初九那天夜里,宋凛一回宫,便命高南派人一处不落地搜查整个行水宫,务必寻出一些三个月前于他宫中窃取信物之人所留的蛛丝马迹。
虽然知道能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也必须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