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喊声,萧立回头去望,便见杨柳端一盆水眉眼带笑温和地朝萧立这边走来。
小印泽尿湿了褥子,她正端了温水欲给他擦洗,见本该在宫外之人突然出现,脸上欣喜之色掩盖不住。
“杨柳,早。”数日未见,萧立温声细语问候。
“立公子!您何时回的?”见萧立面色苍白,摇摇欲倒,杨柳赶忙将水盆放在地上快跑几步前去扶住,“您这是怎的了?这般虚弱!”
一边说,杨柳一边欲扶萧立进屋坐下好生休息。
萧立轻拍杨柳,嘴角扬起弧度,却不往里:“无碍,不必挂怀,倒是你,怎的还是这般闲不下来?”
萧立的言外之意,杨柳明白,而今萧进骆冰都已故去,这世上再无她的主子,她也就无需再自我轻贱,仍旧把自己当做婢女丫鬟看待。
她于萧家有恩,便是同萧立萧远以兄妹相称也能使得。
“伺候照顾孙少爷乃杨柳分内之事,不觉辛苦,谢立公子上心。”
杨柳恭敬颔首欠身行礼表示感谢,眉眼中不减对萧立身体的担心,仍旧想要扶他进屋。
“这几日在这宫中可还住得习惯?”
“多谢立公子挂念,奴婢一切皆好。”
“你莫再将奴婢这等字眼挂于嘴上,否则三爷要捻你出宫了。”萧立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吓唬杨柳。
众所周知,宋凛宫中不置女官宫婢,若杨柳继续以奴婢自称,那自不当留在此处。
她若被撵走,萧立萧远又不乏正事要忙,小印泽便无人照看…
明白过来,杨柳惶惶应是,目光无意间移向萧立腹部,却见血迹殷红,触目惊心。
昨夜萧远将萧立扛回房间之后,虽然为其换过里衣,但他伤在腹部,萧远粗心仍用扛的方式,又方才他动身下榻再次撕扯到伤口,故而渗出血来。
“您受伤了!我这就去找高南公公请来御医!”话毕杨柳转身便跑。
这几日她同高南几乎朝夕相处,已经十分熟稔,所以让请太医来为萧立治伤并非难事。
萧立赶忙制止:“杨柳,无碍,一点小伤罢了,再修养几日就好的。”
萧立本想直接提醒杨柳,他如今这模样,不便麻烦太医诊治,尤其还是外伤。
前日宋凛为他褪衣包扎之景一闪而过,萧立脸上不自觉有些发烫。
“可…”杨柳自然不信萧立身上只是小伤,但见萧立面带难色,且拽着她的胳膊不肯放手,未免拉扯之间再加重伤势,杨柳不得不停下脚步。
可字出口,欲言又止间,萧立身后传来一声绵绵无力的呼喊。
“无机。”
两人一同去望,只见萧远神色疲倦面容憔悴地靠过来。
陪宋凛在窗边站了一夜,萧远现在昏昏欲睡,意识不明。
“萧远。”
“远公子。”
萧立杨柳一同唤他。
打个哈欠,同杨柳回完礼,萧远也不多言其他,便拉了萧立要去见宋凛,并未注意到萧立腹部的血迹。
杨柳本欲出声提醒,却被另一人拉了膀子回身无有机会。
一旁萧立任由萧远拉拽,伤口虽疼却不至于再龇牙咧嘴,疼得过久,早已麻木。
况且他本身也要去见宋凛,现又看萧远这般火急火燎,想来宋凛已经急不可待,非见他不可。
顺从地跟着萧远来到空桑门外,放开萧立,萧远抱拳同宋凛禀明:“三爷,属下将无机带了过来。”
敞开的门内,宋凛盘腿坐着,身前矮几上蜡烛即将燃尽。
此时天色尚未放白,萧立站在门外看不真切宋凛面上神情,但听他回应之声沙哑低沉,想来情绪不高。
虽然宋凛从来都是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之态,但今日似乎尤为冰冷。
“进。”
萧远应“是”将萧立扶进房中。
摇曳的烛光之下,宋凛果然一脸严肃,浓眉紧蹙,眼带红丝,看来更多几分可怕。
“三…三爷,无机来迟,请您责罚!”
萧立心虚望一眼宋凛,埋下头不敢再抬起。
“坐罢。”
萧立尚在门口,宋凛就注意到了萧立身上的血痕,又看他都顾不得更衣就来见他,心中的不悦愠怒顿时减少几分。
他恼的并非萧立,实为自己。
萧立听话坐下,萧远则转身出门欲唤高南重新煮一壶茶来。
“三爷,宫中恐有内奸…”刻意压低声音开了口,然话尚未说完,萧立便瞥见宋凛手边那张写有“程振、宋行弓、内奸”几字的白纸。
捂着肚子,萧立嘴角不自觉扬一抹自嘲:“原来您已知晓,倒是无机自作聪明了!”
宋凛微微点头,不欲多言,手指却在纸上不断画圈,望向萧立神情复杂。
看他所画之处并无字迹,萧立不禁惊声疑问:“您莫不是怀疑,安插内奸的,其实另有其人?”
然半晌不见宋凛应声,萧立方才自觉多虑,遂调整思绪重新分析。
但先前一闪而过的那抹想法,却久难消散——除开程振、宋致的另有其人,岂非只剩了大皇子宋澄?
可宋澄有何理由监视宋凛?宋凛又为何觉得宋澄会对他有所怀疑?
萧立自知跟在宋凛身边时日尚短,许多事情并不详熟,但他知道宋凛素来听命于宋澄,名义上虽为皇弟,其实同属下侍卫相差无几。
“或许也正因如此,大皇子才更担心三爷会背叛他?
也或许,三爷只是单纯无法明确真凶,才画在空白之处?”
一时间无有答案,萧立沉沉目光,敛去面上的惊讶,按自己昨夜回宫途中的所思所量同宋凛一一作了分析说明。
“三爷,刘员外一家遭人灭门一事,与真凶杀人灭口之后,特意让流寇毛彬领其同伙前去放火并那份可疑信物之间,存有极不合理之处。
若真凶寻流寇放火是为让他们顶罪,那便无须再盗您宫中信物作假迷惑大众。
当然不排除真凶为防万一,故意设计误导的可能,但若为前者,即可说明杀人、栽赃,其实并非同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