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山下未见凌楚瑜行踪,秦铭部除了加强警戒外,一筹莫展。
赵德可是急的像热锅的蚂蚁,找到秦铭就喊道:“指挥使大人,眼看三天期限将要到,若我们没办法拿旗,明天天一亮,可是要被遣散回定州了,我们有何脸面见刘将军,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秦铭也是急躁不安,连日来不见凌楚瑜影子,急得快要跳起来,差点就想放火烧山,将杨延平逼下来。赵德听他如此说,吓得脸色煞白,这放过烧山的法子确实能逼对手下山,但太过危险,若双方因此有损伤而结怨,大打出手,岂不是得不偿失。
二人来回踱步,叹气声此起彼伏。良久,赵德开口道:“这凌楚瑜到底跑哪去了,这眼瞅就要到规定时辰了,怎么不见他影子。我就说当初不想来,杨家军入伍极为严苛,是他拍胸脯跟我说一定能行,一定能行,这下好了,我们全得丢脸。”
“行了!”秦铭怒道:“你不想留,现在就这样回去,我允许你退伍,回你的江陵当公子哥去。”赵德脸红如血,怒道:“好啊,好你个秦铭。你抢我位置不说,现在还想赶我回去。你休想,我可告诉你,不立点军功,我绝不脱甲胄。”
二人沉默一阵,秦铭道:“实在不行,今夜我就率兵攻打高地,是死是活,总得拼一拼,总不能窝在这里等输。”赵德也同意道:“干了。上次烧营之事,众将士早就想一雪前耻,如今咱们背水一战,说不定强攻之下,有一线希望将山头拿下来。”两人一合计,急忙召正副都头,商议围攻之策。
待到夜里,夜色正浓,山里寒气如潮水般涌来,凉人心脾。此时已进初冬,天气渐渐寒冷,夜间露水极重,秦铭摇了摇头,他正想以火攻迷惑高坡对手,再从另一侧偷袭上山。可如今夜深露重,这火攻之计就不灵了。
赵德俯身摸了摸叶子,两指搓了搓,愁道:“怎么办?”秦铭猛地跺脚,怒道:“这火攻之计用不成,也当拼一拼。赵德,你率三百人正面佯攻,吸引他们注意,我带两百人从另一头悄悄摸上山,两面夹击。”赵德哄然道:“好。妈的,这三天可把我憋坏了,这次定带着兄弟们报仇。”
此时传来马蹄声,黑夜也瞧不清来者模样,但能肯定是一骑。待他临近,方瞧清模样,正是凌楚瑜。赵德一见就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王八蛋,这几天跑哪里逍遥快活了。”众将一瞧是他,方定下心来。
凌楚瑜翻身下马,道:“怎么?这是要围攻山。”秦铭锤了一拳在他胸口,埋怨道:“这几天你死哪去了。再不回来,我们也只有蛮力硬冲了。”凌楚瑜没有答他,道:“先给我一碗酒解解渴。”一士卒端来粗碗,他大口灌入,又吐了出来,道:“怎么是水?”那士卒赔笑道:“副指挥使,没酒了。”凌楚瑜皱了皱眉,将剩余水一饮而尽,又叫人拿了双新鞋换上。
秦铭瞧他的鞋底和鞋面分离,像一张裂开的嘴,心知他这几日定是奔波,道:“不易,这几日辛苦了。”凌楚瑜笑道:“感谢的话以后再说。今夜我们先拿下这个山头。”
赵德闻言惊道:“怎么拿?敌人居高临下,我军仰攻,对我们不利。”凌楚瑜道:“若他们看不清呢?”赵德道:“这怎么可能?这里草木甚少,极难隐蔽,只要我们行至一半,就会被发现。”凌楚瑜道:“今夜我就有办法让他们看不到。长安,今夜我跟你带一百人正面佯攻,其余四百人,由赵公子带领,从西北方向潜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赵德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乃世家弟子,平日里吃喝玩乐倒在行,但论武功,却连一普通士卒都不及,由他率兵攻打,谁不心慌。他也气得脸红如血,拔出剑怒道:“凌楚瑜,你存心恶心我不是?我赵德虽不才,但也有自知之明,我这些日子可没得罪你,你何必当这众将士的面羞辱于我?”
凌楚瑜道:“赵公子,你先别急发火。今夜偷袭杨家军,非你带兵不可。我和秦铭正面佯攻,杨延平定认为我们孤注一掷,他定会率全军而来。若此时你突然从侧后杀出,定让他们猝不及防。此战非你不可。”赵德冷哼道:“这还不是恶心我?你们都以为我是草包,定想不到我会带兵偷袭。凌楚瑜,你骂人真不带脏。”话虽如此,但赵德还是微拱手,道:“接命。”
秦铭忽道:“不易,你此计虽好。但高坡上视野极佳,即便今夜无月,我们行至半山定会被发现,这偷袭唯恐不成。”凌楚瑜拍了拍他肩膀道:“长安,放心。今夜我就教坡上的杨家军看不到。”
众将依计,兵分两路,一路由秦铭和凌楚瑜带领,埋伏在西南侧,每人各带两个火把;而赵德带四百士卒,从西北侧悄悄摸上,待到半山腰时潜伏起来,等待信号。赵德探出半个头来,看见坡上有兵巡视,身边的小兵道:“赵指挥使,你说凌指挥使真有什么办法瞒过坡上杨家军的眼睛?”赵德冷冷说道:“我哪里知道。你们给我藏好了,若被发现了,我扒了你们的皮。”他悻悻瞧了一眼坡上大旗,道:“若今夜失败,他的皮我也照扒了。”
深夜山林中寂静,只有火苗的声音。为了迷惑山上守军,凌楚瑜吩咐篝火不熄。秦铭有些吃不准,道:“不易,你的法子靠谱吗?”凌楚瑜笑了笑,道:“看天意。”秦铭苦笑不得,道:“若我们入不了杨家军,回去可是颜面扫地。”凌楚瑜反而奇道:“你既然想加入杨家军,就要有这打算。这下想要脸了,晚了。”秦铭怒挥一拳,打在他背上,道:“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开涮。”凌楚瑜故意吃痛揉了揉,道:“我先睡会。待子时一过,我们就潜上半山腰去。”
秦铭可没他这般气定神闲,此战关乎他是否能留在杨家军,一刻不敢松懈。一到子时,他便摇醒凌楚瑜,领着众将士,在半坡腰处潜伏。
大约一个时辰后,秦铭有些不耐烦了,小声道:“不易,都深更半夜了,什么时候动手。你看我们,衣服都湿了。”凌楚瑜漫不经心道:“湿了就对喽。你往坡底看看。”
“装神弄鬼!”秦铭回头一瞧,只见后面被一层薄雾掩盖,隐隐约约瞧见坡底的营火,他立刻明白过来,给了凌楚瑜一拳,笑道:“真有你的,连今天有雾你都知道。”凌楚瑜被他锤得干咳几声,道:“我这几日在城中找遍樵夫猎人,才知道这几日山里会有大雾。这或许也是上天保佑。”秦铭胸口阴霾一扫而光,道:“依照这样,再有个把时辰,便可杀上山去。”
山上的士兵也瞧出异样,山间竟不知不觉腾起白雾,当即禀报杨延平。他举目一瞧,白雾已蔓延到坡腰,警觉道:“山间大雾,对手定会偷袭,绝不能放松警惕。告诉将士们,过了今夜,便是胜利。”
话虽如此,但雾气蔓延极快,仅仅一个时辰,在坡顶处的杨家军已被大雾包围,能见范围不足三丈。此时士兵有些慌乱,四周不见,就不知对手会从哪里攻来。杨延平当即下令,让五百将士聚集在坡顶,结成防御阵型,再派十名身手矫健之人在五丈外盯梢,若有异动,也有个准备。
但大约一炷香后,西南方向忽然火把点点,喊杀声震天动地。见对手竟然明目张胆攻来,杨延平心生疑狐,思索片刻后,即令道:“两都随我前去抗敌,其余人守住帅旗。”说罢带着两百将士朝西南方向杀去。
杨家军见迷雾中火把一片一片,不胜枚举,以为对手全力压来,自己这边才两百余人,又岂是对手。正当犹豫之际,忽见两人从雾中杀来,手中木刀木棍扬起漫天影子,哎呀几声,便有十余名杨家士兵被击倒在地。
那些杨家士兵身经百战,从未想过他们瞬间就被撂倒十余个,加上夜深雾重,未战先怵,心登时大乱。此时杨延平瞧见是秦铭和凌楚瑜,当即喝道:“莫怕,他们只是武功高些,列阵迎敌。”他在杨家军中威望仅次于令公杨继业,他一发话,将士犹吃定心丸,挥舞手中木棍杀去。
此番比试为了不伤和平,全军都配备木刀枪剑,被撂倒的杨家军只是被打中穴道,暂时失去行动力,一缓过劲来便又爬起来作战。此时秦铭带领的一百余人已经杀来,双方相互搏杀,异常激烈。凌楚瑜木棍所到之处,杨家士兵皆惨叫一声倒地,皆被他点中穴道,浑身发麻发软,部下士兵见他如此英勇,士气大涨,更加拼命。
杨延平见二人亲自领军,而且势如破竹,便料定他们定是击中一点猛攻,即可下令余下三百士卒前来支援,瞬间便将劣势扭转。而这边若非秦铭和凌楚瑜武功高强,早就溃败而去。杨家军这边见优势逆转,登时信心大增。他们占据高处,利于冲杀,便一股脑狂压而去。
秦铭杀得手软,手中木刀已缺口斑斑,虽不致命,但杨家军的意志力是相当惊人。而自己这边,这士卒都是刚入伍半年多的新兵,虽得凌楚瑜调教,但实战经验还是太少,被对手全力压来时,几乎濒临泄气,只能咬牙坚持,接连败退。
杨延平则一直观战,方才对手趁大雾攻来,有些措手不及。但随着局势明朗,他发现对手在人数上根本少与自己,只是之前秦铭和凌楚瑜的强势表现,这才没有显示出来。
他素来沉稳,发现异样后立刻惊醒,忽然道:“遭,中计了。”醒觉过来,只听到侧后方喊声如雷,竟是朝坡顶帅旗杀去。杨延平急忙分兵,自己亲率三百人赶去。只是帅旗处已被对方占领,他盛怒之下,带兵杀了过去。
秦铭知道对手中计,只要大军上了山,那便是全靠只身实力分胜负,但杨延平乃身经百战之将,恐怕赵德不是其对手,道:“不易,赵德虽兵多,但绝非杨延平对手。”凌楚瑜心领神会,道:“我去助他。”说罢展开身法,从乱军中穿梭奔去。
赵德率军忽然杀出,轻而易举就夺了高地,将帅旗拿下手上。正当得意之时,杨延平分兵来夺,他心知不是对手,但不能在将士面前丢脸,狠狠咬牙,指挥士兵冲了过去。
杨延平丢了高地和帅旗,本是大怒,但见领兵的赵德,便心生一计,擒贼先擒王,带领十余名好手直奔赵德而去。
赵德如今虽是后勤一把好手,但统帅能力不足,加上手下士卒多有不服,他难以指挥。又见杨延平冲来,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竟不知所措,瞎指挥一通,喝道:“快,快拦住他。”众士卒杀得充耳不闻,哪里顾得上他,竟不知杨延平已经杀到自家主帅跟前了。
杨延平见他面露惧色,笑道:“赵公子,得罪了。”他一刀挑开最后两名士卒,左手朝赵德心口抓去。赵德吓得变色,急忙挥起手中木剑,胡乱一顿砍。杨延平见他不会武功,左手变掌,猛地拍在他手腕上,赵德手几乎被震得断了,大叫一声,木剑脱手飞出。
“赵公子,接你一用!”杨延平欲将其生擒,借此挫对手士气。赵德吓得是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只在心里惊呼“完蛋了”,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从军,若对面真是敌人,只怕自己早就被一刀毙命。
“赵公子莫慌!”凌楚瑜哈哈大笑,倏地闪到他身前,一掌拍去。杨延平冷不防,被他浑厚掌力震得气血翻涌,直冲脑门,嗡嗡直响。
“你他妈终于来了!”赵德也不知是喜是怒,只顾破口大骂,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
凌楚瑜笑道:“你率部守旗,杨将军交予我来对付。”
杨延平眼睛一亮,将木刀丢下,拾起一根木棍,道:“上回在我家,咱们胜负未分。今日我便以杨家枪讨教一下你凌家枪,看看谁才是当世第一。”赵德一听,目瞪口呆道:“凌家枪,凌楚瑜?你是天下第一镖局凌家镖局的人?”他虽跟凌楚瑜相处半年有余,却不知他真实身份。
凌楚瑜提起木棍,道:“好,都说杨家大郎枪法最稳,今日我倒要领教领教。”
深山迷雾中,一处不起眼的高坡上,未见人影却喊杀声响彻,一直到天亮才缓缓平息。待大雾散去,才见高坡处红色大旗迎风咧咧,在其左右,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正以此旗为界,相互对峙。
他们衣衫破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手中武器也断的断,崩的崩,呼吸急促,但双方神色坚定,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只要主帅一声令下,他们定然爆发出最后力气,回荡在山间。
此时有一骑从山下缓缓而来。来者身着铠甲,威严赫赫。双方将士刚才还剑拔弩张,见了他也不知怎么,齐刷刷朝他跪道:“拜见令公。”
杨继业缓缓来到高地,那苍劲有力的右手缓缓沿着旗杆下滑,那绣着宋字的大旗似乎感受他的气魄,在凌风中更狂吼。他一手将大旗拔出,朗声道:“杨延平兵发神速,得占地利;秦铭借雾偷袭,得以天时。双方鏖战一夜,胜负未分,足见我大宋之将智兵勇。能得如此,辽国何惧。”
话落,山头众将士纷纷一凛,头皮发麻,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宋军万岁”,整个山头一千余将士不约而同高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