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还没来得及回头,只听见一道心念传入自己的脑海中。
“别乱动,皇后求我家少主保你一命。”
夏侯毕竟还是夏侯,即使现在已经奄奄一息脑子也在飞快的转动着。一个荒人若是仅仅凭借武力,最多能变成一个不错的将士,永远不可能成为将军。
但是夏侯做到了,当年莲生布局想要魔宗圣女夏天来魅惑唐王,却不想夏天真的爱上了唐王,还成为了唐王的王后,夏侯不得已逃离魔宗,开始征战沙场,依靠军功成为了唐国的镇北将军。
他以冷酷铁血的治军手段,强悍无畏的军事风格,数十载以来为国开疆辟土,震慑群敌,也成为了敌国眼中的不世强人。
于是他很敏锐的注意到了两个词语,皇后与少主。在这个长安里,皇后只有一人,少主也只有一人。
夏侯不知道夏天倒底怎么求动听雨楼的少主救自己一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是活了下来。
全身开始放松,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洛无忧往水底深处拖去。
感受着越来越强的水压以及刺骨的冬湖之水,夏侯脑子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可寻。
“这一生活得好累。”
冰冷的湖水渐渐将夏侯的意识淹没,这次他没有任何防备,既然是那个人派来的便是不需要防备。
他开始沉睡,以往尘封的记忆开始苏醒。
雪湖之上,昊天神辉在冰面和雪堆上燃烧着。阵阵水汽将整片湖都盖住了,宁缺脸色却是不那么美好,紧皱的眉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夏侯死了?就这样一瞬间化作了汽水消融了?夜空之中并没有熟悉的血腥味,并不能排除昊天神辉直接将血也净化了。
但是宁缺还是觉得不解气,自己准备了那么久,谋划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后竟然不能看着夏侯一点点死去,或者被打得七零八落。
宁缺那个时候只有四岁,这四岁的仇恨,宁缺竟是一直记到了今天。小时候在长安城的几年,是宁缺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
虽然他不是真正的少爷,但是在他的心里,他满足了。父母的宠爱,玩伴之间的打闹。也许待到年纪大一些,他能获得一个小神童的称号。
然后变成少爷的伴读,成为将军眼中的红人,说不定可以赢取小姐的芳心最后走上仕途成为人人羡慕的大状元。
但是那些美好的愿望都被夏侯一把火给灭了,军队从将军府的大门冲了进来便开始杀人,不问原因,开始乱杀。
宁缺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将军死了,小姐也死了。管家大叔,爱笑的丫鬟,有些贪财的大爷,通通都死了。
人死前的样子是很恐怖的,往往是大叫一声便是倒下,整个尸体很快就变得青了,变得僵硬。
这对于仅仅只有四岁的宁缺来说,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都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这无疑是一件恐怖的经历,于是宁缺扭曲了。
一般人碰上这种事情要么疯了,要么咬牙变成一个屠夫。
宁缺选择了后者,但是此刻他明白,无论他怎么做,即使现在已经杀了夏侯报了仇他依然不可能快乐起来。
被自己杀死的管家和少爷也不可能活过来,将军府的人也不可能活过来,今后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宁缺只感觉自己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全身开始变得放松,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想要杀死自己了。
夏侯死了之后,自己可以有时间写书法卖钱,可以不用这么努力修炼,即使是再也不修炼也不用担心。
有一瞬间,宁缺怀疑夏侯没有死,到那时又猛地摇摇头否定了这一切。若是夏侯没有死,那现在便是他除掉自己最好的机会。
再说,没有一个魔宗弟子能在昊天神辉的照耀下活下来。即使夏侯不是魔宗余孽,也不可能能活下来。
可能是自己太过于敏感,总是喜欢自己吓自己,夏侯死后,自己便是拥有了选择的自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迫不得已。
从此只有意气风发与快蹄骏马,自己以后便是一帆风顺。
夏侯依然在沉睡着,洛无忧骂骂咧咧的将夏侯拖入了一条暗河顺着水流出了长安。
很多年前,在岷山的脚下,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跳了一支舞。西陵不太喜欢那支舞,他们要将会跳那支舞蹈的人连带着祖宗十八代通通杀死。
因为那是魔宗的舞蹈,天魔舞。
而夏天却是爱上了那个皇帝,魔宗圣女成为了皇后,自己的妹妹与最爱的女人之间必须做出取舍。
天下震惊,西陵强者逼着夏侯表态,自己为了保全 妹妹,获得西陵神殿的信任。夏侯没有任何的犹豫,亲手烹杀了她。
慕容凌霜死的那一刻,嘴角是带着微笑的。
当时是六月,天下擅舞的女子死了,上天便是降了一场大雪。
大雪彻底将夏侯的念想扑灭,此后,他便只有一个身份,哥哥。
洛无忧费力的将夏侯拖上了河边,那是临近一片树林的河边。城内的暴雪快停了,城外却是一副星明风正的模样。
洛无忧坐在青草河岸上拼命喘气,并不是因为水下的缘故,而是太久没有运动,今日竟是拖着一个铁塔一般的夏侯在刺骨的地下暗河中潜行。
尤其是夏侯那厮竟是直接睡了过去,拖着一个有意识的人和没有意识的人完全是两回事。洛无忧相当于拖着两个夏候在地下暗河前行,此刻面若死狗的人竟是洛无忧。
夏侯呆呆的躺在河岸上,望着漫天繁星。他心里没有在想什么,而是单纯的望着这片星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看厌了的星空是那么的美丽,那些如同钻石一般璀璨的星辰是那么的令人沉迷。
洛无忧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夏侯,说道。
“怎么?活着的感觉怎么样?”
面对洛无忧有些戏谑的嘲笑,夏侯没有恼怒,甚至有些开心。因为他真的觉得或者挺好的,自己还能看到妹妹,还能看着这片美丽的星空。
夏侯望着那片星空,淡淡的说道“活着挺好的。”
冬湖西岸的桥上,陈皮皮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桥上,从一开始他便是守在这里为宁缺提心吊胆。
虽然叶凡已经插手了这件事情,但是叶凡同时也说了不会帮助宁缺取胜,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叶凡的脾气陈皮皮最清楚不过了,叶凡与师兄叶苏一样都是说一不二的人,说是不会帮那自然便是不会帮。
好几次,陈皮皮都担心宁缺会不会被夏侯杀掉。
若是叶凡在场,他就算看着宁缺死在眼前也不会救的。
事实上,叶凡的确说到做到,他的确没有帮宁缺,但是他帮了夏侯,也不算说谎。
陈皮皮松开紧紧握着的手,终于是拍了一下栏杆,骂道。
“真不是个东西,害我担心那么久。”
唐小棠看着陈皮皮一眼,便是牵起陈皮皮的手向着冰湖之上的宁缺和桑桑走去。叶苏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唏嘘,转头看了一眼大师兄。
大师兄苦笑不得,也许别人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和叶苏发现了一丝端倪。在夏侯被昊天神辉吞噬之前,总有一丝古怪的波动,而那股波动在水下。
没有人能在水下待那么长的时间,除非不是人。
这整座长安城有这个能力搅动风云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只是大师兄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自己要告诉宁缺夏侯并没有死,而是被叶凡救下了。
那水下的波动极其细微,并不能说明什么。若是夏侯没死,此刻怕也是出了长安城。叶凡想救下的人,身为书院的小师叔,难道自己还能去阻拦吗?
大师兄苦笑,叶苏的表情也是精彩。
原来,小师弟维持了那么久的暴雪竟然只是为了那一刻的风云搅动。搬弄满城风雪,只为了救一个人。
冬湖之上的劫后余生还在继续着,大师兄已经没有办法看下去了,便是离去了,叶苏望了一眼冬湖上的人,也是叹了口气便是离去了。
冬湖之上,火光渐渐熄灭,刺骨的寒意又重新主宰了湖面之上。
唐小棠走到了宁缺面前,忽的跪下了,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
“感谢小师叔替明宗清理门户”
而灯火通明的皇城大殿之中,报信的小官匆匆忙忙的赶了进来,匆匆忙忙的叩首后便是喊道。
“冬湖之上,宁缺胜,夏侯大将军崩。”
皇后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眼中已然没有了焦距。
叶凡只答应会救下兄长,却是并未说明清楚,现在听到来报的噩耗。皇后的泪水再也不能抑制住了,便是如同掉线的珍珠一般飘落了下来。
皇帝想要安慰她,却是被皇后一把甩开。皇帝更加强硬的抱住了她,抱得很紧,皇后一时不能挣脱。
皇后仍旧陷入巨大的愤怒之中,一直以来,自己的努力便是如同空气。即使她贵为皇后,也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和看法。
宁缺不在意,因为他的身后站着书院和夫子。叶凡不在意,因为他根本不用在意,他的身份不是大唐能够威胁的,大唐也不能失去他。
即使叶凡已经答应了,自己的兄长仍然是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