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时的神情却不是向往和期待的。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夜风微凉,缇萦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和理智。
紧紧盯着他,“你要去那里是不是。”
是肯定的语气。
刘彻本意是想提前铺垫一下,却未能想到她这般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想要找个借口敷衍过去,可对上女孩还泛着红晕的眼眶,骗人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选择了沉默,可缇萦却无法冷静下来了。
面前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去战场,海面上视野受限似乎只看得清闪烁的繁星,可缇萦却觉得眼前这人更是迷雾重重,让人耿耿于怀。
她还没能等到他自述身份,就等到他要去战场冒险。
这人逗她好玩吗?
缇萦满腹的疑问,化成了逐渐冷却的郁郁,“所以说,你不是来赴约的,而是来辞行的?”
还不是一般的辞行。
他要去的也不是一般的远方,而是战场,是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
刘彻无可辩驳,只能颔首,“是。”
只是想靠近几分与她解释,却被避开接触,知道她生气,刘彻不敢再刺激她,只是视线锁定,不让她离开,“我会平安归来的。”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缇萦气急之下反而冷静了,“你该早点出发才是,何必跑这一趟。”
海面上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水花,然后又迅速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海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咸味,安宁的环境却无法让人抒怀。
缇萦此刻不想看见他。
要去送死就去好了,何必巴巴地跑来与她说一遍。
简直不可理喻。
“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死在...”
面前人的眼睛远比辽阔的海面更要深邃和深情,缇萦到嘴边的狠话堵在了喉咙口。
到底狠不下心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得知他要去往战场,缇萦连死这个字眼也不敢轻易提及,直觉无比憋闷和委屈。
“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
“是我不好。”
道歉的时候诚恳的很,不该做的事情照做不误,缇萦现在才不吃他这一套。
虽然战争不受控制,也知道边境如今危机重重,可她就是忍不住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把她当什么?
正欲发泄,岸边却亮起火把。
像是某种信号,缇萦清晰地看见他眼底闪烁的慎重和权衡,便知晓离别的时候到了。
也明白了。
楼船只在近海绕了一圈,很快接近靠岸,缇萦如今眼亮心明,远远地便看见岸边不知何时聚起的一队人马,无一不是穿着闪着暗光的盔甲,列队等待的,显然是他们这艘即将靠岸的船。
难怪他刚刚神色匆匆,原来是已经快要出发了吧?
“你走吧,”
缇萦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别误了你的正事,还有你先前送的那只白虎太过贵重,萍水相逢受之有愧,等你归来后我把它还给你...”
至于什么约定,只当玩笑话,别误了彼此的前程和姻缘。
楼船靠岸,缇萦转身便要下船,手腕却被人攥住,刘彻把人拉到身前。
有些受不住她划清界限的言辞,却也看不得她眼眶红红的委屈,“边境的战事不可避免,有许多百姓因此受难,我有必须要履行的职责,所以这一趟非去不可。”
这场战争连他也意外,但刘彻自登基以来对北地肆虐的匈奴多有不满,这场战争来的意外,却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如今朝堂上焕然一新,正是他大展宏图的时候,一场亲征的胜利能让他服众,也能赢得更深的民心。
更何况能得到那般辽阔的土地。
征服的欲望刻在了骨子里,刘彻没有道理拒绝,所以在长安时说一不二不容置疑,如今却有些举棋不定的犹疑。
缇萦自然明白他的话,匈奴肆虐同袍受难,张珩那样嗑药嗑傻了的莽夫都知道保家卫国,更何况是他这般明显有雄心抱负的人。
只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缇萦不看他,“那你去好了呀。”
滚烫的泪珠打在虎口上,刘彻心里像是被外力捏了一把,堵得不像话,轻轻给她擦干眼泪,也莫名明白了她介意的点。
“这次事出紧急所以来不及告知,但我保证没有下一次。”
她在怪自己未能与她商量,可事出紧急,战事一触即发,刘彻即便有心,第一时间赶往河间,也错过了相约的日子,更别提提前知会。
又是保证。
缇萦避开他为自己擦拭眼泪的大手,气不过所以发了狠,在他带着薄茧的虎口狠狠咬了一口。
“我才不信你,我们不过短暂相识,哪来的下一次。”
刘彻做的任何决定不需要别人的干涉和质疑,但她不是别人,刘彻对外人的标准严苛到残忍,对她却能无下限地宽仁。
“我们之间还会有无数的下一次,莫要说气话。”
所以即便虎口被发狠咬了一口,甚至泛出了血丝,也只是心疼她受了委屈,“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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