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逃兵(1 / 1)

一阵清风吹来,卷起了些许地风沙,火把的火焰也随着风势左右摇摆,似是翩翩起舞的伶人歌姬。刘大刀面色铁青,身后的一众下属也都是或惊恐或不甘地复杂情绪。

莫云潇将高举着的弓弦缓缓放了下来,一抹额头上的虚汗,心中想着:“这个莫云潇真是了不起,不仅拳脚功夫厉害,射术竟也一流。”

她抬眼望了眼那草靶,只见三支利箭正中靶心,未差分毫。她转头望向了刘大刀,笑道:“团头承让了,妹妹我侥幸得胜。您金口一诺,可不能反悔。”

刘大刀双眉一挑,也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禁抬起一只粗糙厚实地大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说:“也罢,今日之事权且揭过去,你走吧。”

“大哥!”宝成那些人十分不甘,跟着都叫嚷了起来。但刘大刀锋利地目光一划,犹如利箭刺在了自己的面颊上,便也不敢再言语了。

莫云潇将手中的弓弩递给一名破衣乞丐,笑道:“既然如此,小妹就告辞了。”

她说着便扬着步子走了。可她还没走几步却又被刘大刀叫住:“莫姑娘且住!”

她步子一顿,回眸望了来,眼神中满是胜利者的惬意与温柔。众人望着她,竟也都微微心动,似乎眼前的女子不再是无人敢惹的“女阎罗”,而是堪比赵飞燕、杨玉环的绝世美人。

但刘大刀神色不动,淡淡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以莫姑娘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得开宝成的偷袭。你又为何要假装被捉,来到我这里呢?”

“因为……”莫云潇细细想了一会儿,才笑着回答:“我想知道在这东京城里,敢来抓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刘大刀望向了她,又问:“如何?我可叫你失望?”

“团头英姿飒然,令人好生佩服。”莫云潇将他一番打量,便又快步走了过去,宝成忙叫道:“你干什么?”

但莫云潇和刘大刀都置若罔闻。她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对他耳语道:“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个逃兵。”

刘大刀悚然一惊,不禁退了两步,问:“你如何知道?”

莫云潇得意一笑,说:“莫某不才,曾看过一个关于宋代的考古纪录片。你脸上的刺青表明,不是罪犯便是军卒,你穿的靴子是大宋西军才配有的马革靴,你切猪肩的匕首上缠着金丝。此物奢侈,多半也是西军高级将领所有。照此推断,你定是行伍出身了。”

刘大刀赞赏似的点了点头,说:“不错,你猜得一点也不错。我确实是个逃兵。不仅我是逃兵,宝成、永祥、福泉、袁璐,他们也都是逃兵。”

说着,四个人就依次站了出来。这四人身材魁梧,身姿挺拔,面颊颧骨突出,眼神深邃而矍铄,不是常年当兵的人绝不会有专业的气息。

莫云潇将他们匆匆扫了一眼,又笑着问:“按照我朝律法,逃兵要黥面发配。你们就不怕我去朝廷告发?”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周围的一干乞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莫云潇环顾四周,有些恼羞成怒,喝问道:“有什么可笑?”

“莫姑娘可真是恨我们入骨,竟然要不惜如此大的代价去告发我们?”刘大刀边笑边说。

莫云潇有些迷惘了,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回去问问你的老子爹吧!”宝成扬声嚷了一句。“不得无礼!”但刘大刀也轻声斥责了他一句。

“难道我父亲……也是逃兵?”莫云潇眼珠子一转,便将手一拱,说:“话不多说,在下告辞了。”

“莫姑娘!”刘大刀再一次叫住她,说:“今日你替漕帮出头,我们丐帮愿赌服输。但这河运之利,我们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分上一杯羹去。莫姑娘,咱们来日方长。”

莫云潇也回眸一笑,说:“小妹奉陪便是。”

在宝成等人的带领下,莫云潇离开了演武场,跨过两重大门,穿过了一个花园才到了门口。“这座宅子好阔气,不像是你们乞丐能住得起的。”她边走边四下打量着。

宝成将她瞥了一眼,然后跨过大门的门槛,向一个小乞丐吩咐:“带云骢来。”

小乞丐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他这才转回身来,对莫云潇说:“云骢是我们团头的爱马,在军中时就常伴着他。此马甚有灵性,可以带莫姑娘回东京城里去。姑娘到家后,将它放开,它自己就会回来的。”

“哦。”莫云潇也应了一声,再放眼看时,只见一匹一人多高的纯色白马在小乞丐的牵引下“咯哒咯哒”地走了来。

“哇!”莫云潇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这马的脖子。它的毛发柔顺细腻,手指触碰上去就像是在摸上等的绸缎。

宝成也走过去,对马耳朵说:“你带这位莫姑娘回家,一定好生照料,不可造次。”

这马打了一响鼻,粗重的气流从鼻孔中冒出来,化作了白色的雾气。

莫云潇也不客气,一脚踩上马镫,脚下用力一踩,身子腾起,非常顺利地上了马。她对自己的上马技巧也有些自鸣得意,便含着笑对宝成说:“代我向你们团头道谢。”

宝成也是微微一笑,说:“今日我和弟兄们绑姑娘到此,理应送你回去,不必道谢。”

“哈!”莫云潇笑道:“你总算说了句中听的。咱们以后准还有再见的时候,今天先拜拜了您呐!”

她说着便一抽马鞭,云骢马一声长嘶,奋起四蹄就向沉沉的夜色深处奔了去。

宝成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吞没在了黑暗之中,才微微一叹,转身回去了。刘大刀又重新回到中厅,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自己切的猪肩肉。

他抬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宝成,问道:“人送走了?”

“是,送走了。”宝成答道。

刘大刀点了点头,又问:“你看这个莫云潇如何?”

“这……”他望了望身旁的永翔,说:“果然是个‘女阎罗’,名不虚传。”

“哼!”刘大刀哂笑了一声,对他的回答似乎不以为然。他端起酒壶来又牛饮了一大口,才继续说:“只怕这位小娘子比阎罗更不好对付呢。她握住了你我的把柄。”

宝成有些着急,迎步上来说:“难道漕运的事就此搁下了不成?”

刘大刀望了他一眼,只是微微地一笑,说:“宝成呀,这么多年你还是心浮气躁。你该学学永翔才是。”

宝成不自觉地抬头和永翔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你想给弟兄们谋个好差事。但……”他顿了一顿,又说:“我们是逃兵,莫云潇也已经知道了。所以就更不能急,若是让朝廷知道了,你我刺配事小,耽误了东京城千儿八百的弟兄事大。”

“是谁让我们当逃兵的?”宝成又激动了起来,怒吼了一句:“是官家!是朝廷!”

“宝成!”永翔和福泉急忙叫了一声,刘大刀反应更是神速。他忽地站起身来,一记耳光就打在了宝成的脸上,直把他打了个踉跄。

“团头息怒。”福泉也不自觉地站到了刘大刀的身旁,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刘大刀的一双怒目死死地盯着宝成。宝成捂着自己发烫的面颊,也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环顾四周,对身边的人说:“从今往后谁要再提以前的事,就不要认我做团头!”

“是是是!”福泉急忙去拉宝成,劝他道:“快去给团头赔个不是。”

“不必了。”刘大刀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踱步到了宝成身边,对他说:“咱们从永乐城逃出来,是为了给弟兄们谋条生路的。若是你一言不慎惹来了官府,那你就是我们大西军范字营的罪人!”

“是、是……”宝成脸色一片惨白,只得连连点头。刘大刀怒瞪了他一眼,接着便大踏步出了大厅向门外走了去。

宝成跟上几步,大声说:“团头!此时夜已经深了,你就留在我这里吧。”

但刘大刀脚步不停,只是说:“永翔、福泉,你们带着人和我走,今天咱们去袁璐那里。”

永翔和福泉对视了一眼,勉强应了一声“是”。

宝成急忙抓住正要从身边走过的福泉,带着恳求地语气说:“夜深了,就让团头留下来吧。我一定好生招待。”

福泉望了眼刘大刀的背影,说:“宝成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咱们团头的脾气……你比我清楚。不过,团头的火气虽大,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且缓一缓,我和永翔、袁璐再为你说些好话。云骢不是还要回来的吗?呵呵,这马可是团头的命根子,肯定要回来取马。”

听了福泉的话,宝成慌乱的心这才安慰了不少,便冲着他深作一揖,说:“有劳了。”

“哎呦!”福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团头不等人,我们先走了。”

刘大刀来到宅子的大门前左右一望,像是在打量什么,其实是在等福泉和永翔。不一会儿,二人也跟着来了,顺便也牵来了三匹马。

“团头,这马虽比不上云骢,但也聊胜于无。”永翔笑着说:“袁大哥住在城里,咱们总得有个脚力。”

刘大刀点了点头,便第一个翻身上了马。永翔和福泉也分别上了马。

“团头保重!”宝成迎出来深深地作了一揖,声音也有几分颤抖。刘大刀驱马前走,永翔和福泉紧紧跟在两侧。

“团头,宝兄弟也是一时情急,莫要怪罪。”永翔说着。

刘大刀面无表情,淡淡地回答:“莫云潇握住了咱们的把柄,宝成又是个心浮气躁的。我不能不这样做呀。”

“依团头看,莫云潇会把咱们的事抖出来吗?”福泉跟着问。

刘大刀呵呵一笑,道:“莫云潇不会拖自己的老子下水。”

“可……”永翔说:“都人常言‘宁碰开封府,不碰莫云潇’。这姑娘怕是有些手段,不可不防呀!”

听了这话,刘大刀眼中迸发出一丝厉芒。“若真是如此,”他沉沉地说:“我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福泉和永翔面容都是一凛。刘大刀话语中的层层杀气直教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