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知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他要去给齐冲送晚饭,医院食堂的饭油大,吃了胃会不舒服。仲夏夜的晚风吹得他有点眼干,他想揉一揉眼睛。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许文知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颈猝不及防地遭到掌劈,他眼前一黑,隐约感觉到有东西套到了自己的头上,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许文知苏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罩上了麻袋,他挣扎了一下,发现四肢都被食指粗的麻绳绑得结结实实,许文知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一口冷气,沉声问:“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身下的颠簸告诉他此刻正在一辆正在行驶的车上。
许文知得不到回答,心率逐渐加快,只能尽力调节自己的呼吸,保持大脑的清醒,他不知道自己招惹过什么人,自己一没财二没权,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愿意大费周章来绑架一个穷学生。
片刻后,汽车停下,许文知被人像货物一样重重地扔到水泥地上,疼得他直吸冷气。
随后密密麻麻的拳头不由分说地砸下来,他使劲挣扎,想要护住头部。
这时,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好听,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又好像带着丝笑意,不慌不忙地说:“干什么呢?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许先生的?”
拳头得到命令,立刻偃旗息鼓。
许文知的听觉敏锐,一颗心往下沉了沉:“霍浔?”
好听的声音发出一声轻笑,转眼许文知头上的麻袋就被取了下来,他被突然重获的光明刺地睁不开眼。
片刻后,他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地处荒郊野外的旧库房,破破烂烂的玻璃顽强地挂在窗框上,带着暑气的晚风持续不断地从破口中涌进来。
霍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许文知;“既然你听出我的声音了,也就没必要继续套着麻袋了。”
许文知抬起头盯住霍浔:“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把我绑到这里来?”
霍浔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火光明明灭灭,映得他像被无知旅人召唤出来的俊美魔鬼:“你说我为什么绑你。自古以来,绑架不都是因为有利可图吗?”
“有利可图……”许文知细细咀嚼一遍霍浔的话,突然灵光一闪,“齐冲!”
霍浔放下打火机,敷衍地鼓了两下掌:“真聪明!不愧是高中一直压我一头的许文知!”
许文知愤恨地盯着他:“我早就知道你喜欢齐冲,她应该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吧。”
霍浔点点头;“确实,而且拒绝了好几次。”
许文知:“那你……”
“那我为什么要绑你?”霍浔迅速接上许文知的话,“因为既然齐冲那头的路走不通,那我就来你这边走走呗。”
许文知绷紧嘴角:“什么意思?”
“离开齐冲。你要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
许文知冷笑一声:“你在痴心妄想!”
霍浔一把揪住许文知的衣领,微微俯下身,耳语似的轻声说:“你看不见齐冲现在难成什么样子了吗?卖房子卖琴下一步还要她卖什么?”
许文知先是一愣,随后整个人僵住了,他不知道齐冲跑去卖琴的事情。
霍浔一看许文知的表情,就知道他还不知此事:“你能给齐冲多少钱?你们两个穷学生,怎么付得起夏意高昂的手术费?”
霍浔倏地松开了许文知的衣领,随后嫌恶地擦擦手:“可是我可以。”
许文知默不作声,他知道他给齐冲的十万块不过是杯水车薪。
霍浔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支票,放到许文知面前:“数字随便你填,只要你离开齐冲,好好考虑一下吧。”
许文知没什么表情地盯着那张轻飘飘的支票,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许先生送回去吧。”霍浔转向一旁的手下,桃花眼微微眯起,“都给我客气点。”
说完就迈着长腿潇洒地离开了。
保镖们得了霍浔的命令,十分“客气”地把许文知丢在了医院门口。
许文知手脚被绑,猝不及防被人从行驶的车上扔下来,连缓冲都没有,狠狠地磕到沥青马路上,晕了过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齐冲正趴在床边补觉,许文知不忍心惊扰她,费力地慢慢挪动身体,不曾想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轻轻吸了口冷气。
齐冲被微小的动静惊醒,使劲睁开困倦的眼皮,欣喜地发现许文知已经清醒:“你醒啦,等着我去叫医生……”
“等等……嘶……”许文知伸手拉住齐冲,“先坐下,我想好好看看你,我太想念你了。”
齐冲拍拍他的手,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说:“咱俩才两天没见而已啊。”
“但我就是想你。”
齐冲扭扭身体,摆出一个端正的姿势:“行,那你看吧。”
许文知细细摩挲齐冲的手掌,眼前的女孩正是如画的年纪,原本如水蜜桃鲜活灵动的面庞,如今却是苍白瘦削,巨大的黑眼圈挂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下,连那双往日总是泛着机灵劲的眼睛,如今也死气沉沉的。
她太累了。也许,霍浔说的是对的。
齐冲手肘支在椅子把手上,努力撑住沉重的头颅,强打起精神问:“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一身伤是怎么……”
“我们分手吧。”
“……搞得?”齐冲倏地一愣,愕然地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可笑的话,她悄悄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很疼。
疼痛让她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呢?许文知,你是不是睡了这么久把脑子谁傻了。”
许文知垂下眼皮,避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回答:“我说,齐冲,我们分手吧。”
齐冲呼吸一滞,凭借历经坎坷的心理素质,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她狠狠咬了一下僵硬的舌尖,艰难地抚平自己的语气,沉声问:“你认真的?”
“嗯。”
齐冲不解:“为什么?你是怕我以后拖累你?”
许文知抬起头看着她回答:“不是。”
“那为什么?”
“跟你没关系,是我的原因。”许文知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去。
齐冲几近崩溃:“那你总得告诉我是为什么啊!”
“因为我。”霍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穿着一身黑衣,冷酷得像个来宣告死亡的地狱使者,他看着病床上的许文知,“看来你已经做出正确的选择了。”
齐冲盯着眼前诡异的两人,觉得隐约有一根线把他们的话串了起来:“许文知,你来说,我不想听他的。”
许文知低垂着头,声音几不可闻:“他可以帮你,我不能。”
齐冲呆滞一下,明白了许文知话中的意思,倏地被气笑了:“你不相信我们两个人可以携手渡过难关?你就那么妄自菲薄吗?好,许文知,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吗?”
许文知一声不吭,用沉默作出了选择。
齐冲住了嘴,原地静默片刻,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大步走向门口,夺门而出。
许文知想叫住她,却始终没有张开嘴。
齐冲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整个人好像静止了,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成了一座雕像。她所有沸反盈天的怒气与委屈已经慢慢沉寂下去,胸口只剩一片无所适从的空荡荡。
她本以为自己和许文知两人能够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白头偕老,终此一生,却不想造化弄人。她恨霍浔,却更怨许文知,怨他不相信他们的感情,怨他自以为是对她好,殊不知那是在往她心窝捅刀子。
霍浔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齐冲,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向她走去。走近一些才发现,她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一串盈盈的泪珠,旧的还未被风干,新的就立刻续上了。
眼泪落在脸上痒痒的,齐冲也懒得擦,就放任它们肆意流淌,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她知道来人是谁,目光轻轻一转,连头也不愿抬起来。
“这个给你。”霍浔把小提琴递给齐冲
齐冲神色漠然对盯着失而复得的小提琴,她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把琴那么快就卖出去了,原来是霍浔买去的。
齐冲用力地把泪痕抹去,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霍浔,我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
霍浔不以为然地一耸肩:“那你以为错了。”
“你可真是好心机,好手段,还用上黑社会了,你到底图什么?”
霍浔眼角微妙一弯,像个诡计多端的千年狐狸:“图你啊。”
齐冲直直看向他的眼睛:“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你何必……”
霍浔不躲不闪回视她,低声说:“我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齐冲顿了一下:“你就不怕我恨你?”
“不怕。”
齐冲声音有些干涩地说:“强扭的瓜不甜,霍浔,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注定以后只能是逢场作戏。”
霍浔神色不变,轻描淡写地说:“无所谓。”
齐冲没再说话。
霍浔静了片刻,缓缓说:“别哭了,外面风大,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迈开腿往前走了几步。
“噢,对了,还有这个忘了给你,接着。还有,我不喜欢吃瓜,我比较喜欢水蜜桃。”
话音刚落,一串小巧的钥匙准确无误地落在齐冲膝盖上,她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家别墅的钥匙。
齐冲倏地笑了,原来别墅的买家也是他。
霍浔,可真是威逼又利诱,一点退路都不给她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