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冲去缴纳下个季度的护工费,收费处的护士却对她说:“齐小姐,夏意女士未来一年的护工费都已经交过了。”
齐冲一愣:“交过了?谁交的?”
“是一个长得挺英俊的男生,他没说他叫什么。”护士对上午来缴费的男生印象格外深刻,那个男生好像随便往那一站,就是幅赏心悦目的画,偏偏脸上还一直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齐冲听了护士的描述,心下了然。
她拨通霍浔的电话,没人接听,于是又拨通了宋达炳的电话:“宋达炳,霍浔在哪呢?”
宋达炳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背景音十分嘈杂,他扯着嗓子:“喂?小冲姐啊?你大声点,我这儿太吵了!”
齐冲白眼一翻,跑到楼道里,放开嗓门:“我说——霍浔在哪!”
宋达炳的破锣大嗓门冲进齐冲的耳朵里:“噢——浔哥啊,跟我在一块儿呢。”
齐冲被这没脑子的一噎:“那你又在哪里啊?”
宋达炳说:“我们在开发区新开的赛车场呢……喂……”
齐冲听完,只觉得这帮富二代真是没救了,大夏天顶着毒日跑去飙车,一脸冷漠地挂掉电话就往外走。
宋达炳挠挠头,这小冲姐电话怎么说挂就挂,呆了片刻倏地反应过来,诶,不对劲啊,她为什么要找浔哥啊。他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把头转向正在环形跑道上飞驰的黑色闪电。
霍浔放肆地跑了一圈,什么都不想,只管猛踩油门确实爽。
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霍浔接过旁边女生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掉半瓶还觉得不过瘾,索性把剩下的水尽数浇到了头上,周围的男男女女发出一阵阵欢呼。
霍浔顺手解开上衣的扣子,把湿漉漉的头发都捋到脑后,如果说顺毛的霍浔看起来还像个只是稍微出挑一些的学生,此刻看起来,就更像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了。
齐冲赶到赛车场时,老远就看到一堆红男绿女簇拥着霍浔的场景。
霍浔倚在他的黑色跑车上,衬衫扣子大大方方地解着,从胸口到小腹,肌肉分明,暗黑色的布料衬得他皮肤愈发苍白,像个被深埋地下多年,刚刚才从棺材里钻出重见天日的吸血鬼。打眼一瞧,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味道就扑面而来。
齐冲越看越觉得自己以前是被霍浔骗了,什么不喜欢和富二代一块玩,这不是挺如鱼得水的吗。
霍浔一眼就看到远处的齐冲,放下毛巾朝她走过来:“你找我?”
周围的小青年们见状纷纷起哄,霍浔回过头,远远地冲他的狐朋狗友们吹了一声口哨:“别嚷嚷。”
这仨字非但没起作用,反倒是像一管助燃剂,人群起哄得更厉害了。
齐冲觉得太吵了,男男女女的吵闹声混着烈日,直搅得她脑袋“嗡嗡”响。
霍浔好像会读心术:“走,去那边说。”
两人走到一棵大树旁,远离了躁动的人群,远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赛车,巨大的汽车轰鸣声像重槌敲击在齐冲心上,她现在只想速战速决,赶紧远离这帮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齐冲掏出一张卡片:“这是许文知的银行卡,你还给他。再叫那天打他的人去给他道歉,该进警局进警局,该赔钱赔钱。”
霍浔接过银行卡,转瞬就想明白了齐冲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和许文知分手。
霍浔嘴角轻轻一动,脸上随即荡开一个笑容:“那今天算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了?”
齐冲顿了顿,随即向他摆摆手:“随便你吧,我走了。”
霍浔站在树荫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冲的背影,一直盯到她上了出租车。
宋达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浔哥,小冲姐怎么突然大老远地过来找你?”
霍浔随意地瞥了一眼手中的银行卡,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没什么事,就是我俩在一起了。”
“噢,原来是在一起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宋达炳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热气,气还没出完,他却倏地一顿,脑子过电一般地反应过来——等等,霍浔说他和齐冲在一起了!
宋达炳猛地扭过头去,霍浔已经满面春风地溜溜达达往回走了。
齐冲从早晨一睁眼,整个人就是紧绷的,先是去医院缴费,陪夏意聊天,然后又顶着烈日跑到开发区找霍浔,忙到现在,天已经将黑,齐冲推开窗户通风,然后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怔怔出神。
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霍浔在一起了?
这时,门铃响了,齐冲艰难地支起腿过去开门。
邓芝芝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叉着腰:“你刚刚在电话里说什么?你和许文知分手了?现在跟霍浔在一起!”
齐冲重重地舒一口气,扶住额头,往回走:“别那么大嗓门,邓大喇叭,震得我耳膜疼。”
邓芝芝顺手把门带上:“齐冲你糊涂了吧!为什么和许文知分手?”
齐冲靠在沙发背上,一双眼睛写满了疲倦,有气无力地回答她:“那不然我要当一个哭哭啼啼的怨妇纠缠他吗?多没劲啊。”
邓芝芝呆了呆:“……等等,你的意思是……分手是许文知提出来的?”
齐冲眨巴着眼睛深深地看了邓芝芝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邓芝芝瞠目结舌:“我靠!不是……为什么啊?”
齐冲:“能为什么,他觉得这是对我好呗,他不怕我拖累他,反倒是怕自己帮不上我的忙,可笑,真是自以为是。”
邓芝芝一言不发,突然走上前一把抱住齐冲,和哄小孩一样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抱抱,想哭就哭,别憋着。”
齐冲鼻头一酸,又想掉眼泪,迟疑片刻,才缓缓抬起胳膊,放在她的后背上,低声啜泣:“芝芝,他怎么可以那么心狠,我们明明可以一起迈过这道坎儿的,怎么他就放开我的手了……我知道他是出于好意,我连怨他都不能……”
齐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把这一年以来的所有委屈和疲惫都哭尽,泪水渐渐浸透了邓芝芝的衣襟。
邓芝芝无声地叹了口气。
酒吧里,许文知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惊奇地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还是个千杯不倒的体质,这么多酒精下肚,他却愈发清醒。
手机铃声响起,许文知看也不看就挂断了。
对方好像十分有耐心,又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许文知不堪其扰,按下了接听键:“你好,哪位?”
“你好,请问是许文知先生吗?
“我是。”
“这里是派出所,有几个人过来自首说前几天在地区医院门口绑架了你,请问情况属实吗?”
许文知一怔,自首?霍浔手下的人去自首了?
许文知静默片刻才回答道:“确有此事。”
“那麻烦你来趟派出所,做一下笔录。”
“好的。”
霍浔十分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全身的一点力气好像都集中在舌头上,他拖着长腔说:“哥几个不用怕,寻衅滋事拘个十天半月就出来了,这个月工资给你们三倍。”
手下们面面相觑片刻,无言以对,只能低声回答:“是,小霍总。”
做笔录的民警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大学生,很是有些愤世嫉俗,他认为这些膀大腰圆的“黑社会”分明是受了霍浔的指使,霍浔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听见他们的对话立刻愤然地开口:“你们确定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小民警的手指正直直指向霍浔。
霍浔的手下们互相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回答:“肯定没关系,我们就是路上偶然看到那小子,觉得不顺眼,才把他绑起揍了一顿……”
“胡说八道!”小民警一掌大力地拍在桌子上,震得他们立刻噤了声。
“小胡!”一旁的老民警拦住了小民警。
小民警愤愤不平:“张队,那小子摆明了……”
“好了!”老民警喝住他。
霍浔慢悠悠地翘起一条长腿,拖着他特有的懒散声调说:“警察先生,办事要讲证据的,我是他们的老板没错,你红口白牙就说是我指使的,我可以告你诽谤啊。”
小胡听了他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手掌收拢成拳头,不可抑制地蠢蠢欲动起来,很想把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小子拎起来暴揍一顿,他拼尽全力压抑着怒火:“那你刚刚为什么跟他们说这个月工资三倍?”
“哦,你说那个啊……”霍浔顿了顿,“我钱多,烧得慌。”
小民警冷哼一声:“你倒是有钱,手下人犯了法还贴补他们。”
霍浔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指尖支住下巴,笑了起来:“勉强还算有钱吧,他们虽然犯了法,但这不是来自首了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是吗警察先生?”
小民警沉下脸,眼看新一轮冲突即将爆发,老民警及时地轻轻咳了两下:“霍先生,你也少说两句吧。”
霍浔见好就收,挑起一侧长眉,十分没有诚意地对他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