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十七也确实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了,可是如今这个勤快,若是起了内讧会不会不大妥帖?”机龄老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语气孱弱,他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出些主意。
罗叔点了点头,可表情却绷得很紧,“您说的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这老十七已经动手了,他居然让自己的小儿子去了洛京,我担心在路上和阿九碰见了。”
听到罗叔这么说,在场的一些资深的老辈也都面面相觑,有人提议道:“不如派西坞去接阿九吧!阿九可不能再出事了。”
那可是苍溪山的独苗了。
罗叔点了点头,如今南浔已经在他们的手上了,只要阿九抵达南浔的地界,便安全了。
很快在街道上巡逻的西坞就接到了消息,他麻溜地将衣物整理好,喜出望外的扶了扶头上发冠,“罗叔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真的,”来人气喘吁吁地道:“罗叔说了,让你赶紧出发,免得大小姐出事。”
西坞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你且回去告诉罗叔,我保证把大小姐安全带回来。”
这厢。
温九蕴一行人冒着风雨日夜兼程,沈不从则是穷追不舍,骑着马儿在她身侧不停地自言自语,“我说小美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老老实实的在闺中刺绣不好么?英姨的仇交给我们去报不就行了?”
“沈不从,”她斜睨了此人一眼,头上的毡帽有雨水顺着落下,帷幔下是那张清冷的面容,眼底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嘴角一挑,“你连我这样一个姑娘家家都打不过,你爹是如何觉得你能继承他的衣钵的?”
“呵!”这几日的接触,沈不从已经能够坐怀不乱的和她对话了,轻笑一声道:“我能不能继承我爹的衣钵暂且不论,怕只怕大小姐不能安全抵达南浔了。”
要杀她的人,又何止自己这一支呢?
三十六路山匪也就是表面看着和睦罢了,可实际上私底下大家也没少争斗,无非就是为了多一些依附于自己的力量,多些领地,再多一些钱财。
苏白英死了之后,表面的和平也维持不住了,一个个都蠢蠢欲动了。
这半年的时间内,罗叔每一次和她书信往来,对于三十六路山匪的情况却只字不提,是为了让自己安心罢了。
这也是她为何非要让罗叔拿下南浔的原因了,和朝廷对抗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外的一个原因那边是为了对付三十六路山匪中有二心之人。
她望向沈不从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待一个傻子一样,讥讽地笑了笑,“沈不从,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对我母亲心悦诚服么?”
沈不从眯了眯眼,“愿闻其详。”
“那是因为我母亲靠着的从来不是蛮力,你们煞费苦心地杀了我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引起内乱罢了,朝廷一直对三十六路山匪打击,你们不好好地沆瀣一气,倒是蠢得无可救药,居然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的精力。”温九蕴语气嘲弄,满是轻蔑。
这群人确实蠢。
三十六路山匪团结才能对朝廷构成威胁,可一旦瓦解,那对于朝廷而言不过是几只蚂蚁而已。
更何况洛京还有那么一个可怕的男人,若他登上太子之位,断然不会允许这么多恶势力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展下去的。
到时候便是一盘散沙。
如今西陵的局势,人人都只瞧得见风头正盛的那几位,却忽视了,一直以来都藏在阴暗处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
三十六路山匪的事情不处理好,对抗朝廷,和朝廷谈判谈何容易?
沈不从被她的这一番话说得无地自容,一时间居然不知说些什么为好,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只觉着胸腔闷闷的难受。
半月之后。
温良冀拖延了多日,总算是选择了今日雨过天晴的日子出征了,此时皆大欢喜,陛下更是亲自相送,人人都说这护国大将军乃是西陵之福,定能凯旋。
百姓十里长街相送,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兵马跟随,温良冀骑在黑色的骏马上,居高临下看着穆玉规,黑着脸道:“还希望二公子言而守信。”
“在下自然一诺千金。”穆玉规笑着合上了扇子,毕恭毕敬的拱了拱手,垂眸时压下了眼中的狠辣。
“驾!”温良冀闻言勒紧缰绳掉转马头离去。
他一走,穆玉规便抬起头来,依旧是那笑面虎的样子,他这般的能屈能伸落在旁人眼中却变了味道。
“殿下,这穆家何时与温良家搅合在一起了?”不远处的阁楼上,站在殷长夙身边的不离诧异地嘀咕起来。
殷长夙眯了眯眼若有所思,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觉得不管是朝堂上也好,哪怕是洛京的大局也罢,放大一点,整个西陵的江山社稷,似乎都有着一双隐形的手在推动着一切变化。
“不离,你不觉得这些事情发生得有些巧合了么?从三年前开始,朝中的官员就开始大换血了么?那些贪污的,结私营党的,被暗杀的三皇兄,被发配的二皇兄,以及如今远在朔北的八弟,再到如今的温良冀。”殷长夙死死地盯着在街道上游走的士兵,双手却抓紧了面前的围栏。
还有他小七。
不离被他这么一说后知后觉,也觉得脊背发凉,抱着侥幸的心理道:“殿下会不会是想多了?”
“想多了么?”殷长夙这话更像是在喃喃自语,等了许久都没有人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一抬头便对上了对面酒楼里面的一人。
今日百官相送,虞楮却没有出席,所有人都没当一回事,毕竟像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物,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从容不迫地端起酒杯朝着他虚虚地碰了碰。
殷长夙面色凝重,迟疑了许久,这才从厢房内绕出来,这酒楼中间横架起一座木桥,他径直朝人走了过去。
安泰识相地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二人。
“九弟是在等我。”殷长夙扫了一眼这桌子上的两套餐具瞬间了然。
虞楮也不否认,而是笑着道:“五哥尝尝,这茶叶挺不错的。”
他肤色太白,所以瞧着总让人觉得有些羸弱,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瞒天过海,让所有人对他的认知总是遮云蔽日般。
“九弟身体不好,本王去了你府上几次都没能见到,听闻你去径山寺养病去了,前些日子才回来,怎地如今就出门走动了?这天寒地冻的,也不怕吹着?”殷长夙并没有动面前的茶水,而是意有所指的道。
虞楮微微一笑,“今日温将军出征,便想着来送一送,臣弟的身子倒是无关紧要。”
殷长夙却不这么认为,对于他这个弟弟,他也不敢再以从前的平常心对待了,屋外是熙熙攘攘的声音,萧瑟的风吹进来使得他越发的清醒,压下心中的各种猜忌,殷长夙无奈道:“九弟想要什么才愿意出手相救?”
“五哥当真要救七哥吗?”虞楮忽然就笑出声来,“救下这么一个祸害对五哥有什么好处?就为了一个承诺?所以要把自己都给赔上了?五哥还真是信守承诺的榜样呢!”
殷长夙如何听不出来他这番话里头的讥讽,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似的道:“我不能不管。”
“好啊,那就看看五哥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了。”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虞楮也没打算继续装傻充愣,他直白地道:“臣弟不才,想要储君之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话一出,殷长夙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是猜到许多事情和虞楮脱不了干系的,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明确地将自己的野心说出来。
气氛静默了下来,坐在他对面的人慢悠悠地起身,“五哥好好想一想,本王给你三日的思考时间。”
他潇洒离去,殷长夙呆滞在原地。
“呵!”他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老九这是早就盯上他了,不管有没有老七的这档子事情他都不会放弃将自己拉下水的。
温良冀的人马已经出城,他一下楼街道上便恢复了以往的样子,可对于边境的情况也有不少人在议论,此战凶险,未必会大获全胜。
“殿下,南浔那边来消息了,温小姐已经抵达了南浔,一切无恙,可要让咱们的人继续盯着?”安泰在他身旁低声汇报着刚刚才得到的消息。
虞楮神色一凝,“不必,以她的手段能够到达南浔,那么一切不在话下。”
那可不是温室里面的花朵,并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地盯着。
“回府!”
“是。”
而另外一边的静侯府内,气氛一度僵冷。
穆玉规和静侯面色都变得沉重起来,尤其是静侯,恼怒地拍了拍书桌,“这个逆子。”
今日送三军出征乃是大事,导致他们居然没有注意到一向做事稳重的穆华容居然丢下一封书信不告而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