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寺庙(1 / 1)

初春府内。

客房里头乌央乌央的站着一群人。

方丞相的宝贝公子跳湖,染了寒气,众人亲眼瞧见一个浑身发颤、冻得肤色发紫的方槐序,只立在桥上望,不寻来关心探望一番,总是说不过去。

卿芝芝站在人群的最前头,蹙着眉,一脸担忧:“二公子,你没事儿吧?大冷天的,跳到湖中作甚?那簪子,你若喜欢,我再与你刻一个便是,何苦这般伤了身子?”

“是呀,方兄。冻坏了,可要如何向方伯父交代?”附和的人是李子翀,工部员外郎,卿芝芝的蓝颜知己,时常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谈天说地,不知身份为何物。

一袭大红罗袍,腰间束着玉带的男子“唰”的一下,打开手中折扇,放身前摇着,便是冬日,也不嫌冷。

他走上前,缓缓开口道:“方兄,你爱慕芝芝的心思人尽皆知,可她已嫁为人妇,总该收敛些。”

齐飞和李子翀就似是卿芝芝的两位护法般,此时正巧各站在卿芝芝的左右两侧。

方槐序抬眸,“昔日之情,不必再提。”

“怎的是昔日……”

郡王齐飞还欲再开口去提,被帕子掩面的卿芝芝拦住,她吸了吸鼻子,微哑的嗓子凝着些哭腔,“飞飞,别说了。终是我对不住二公子,没有福气,进丞相府。”

一时间,众人不禁纷纷感慨,侍郎夫人的魅力忒大了些,成婚两年,还使得青梅竹马念念不忘。

但,不顾父母之命弃了婚约,是卿芝芝不对;惦记旁人明媒正娶的夫人,把这份惦记搬到台面上,就是丞相教子无方,失了礼数,失了表面和气。

——换做身份低微些的,一句“贼心不死”便粗略概括,成为众人的饭后闲谈。

怎样腌臜他无所谓,但牵扯上旁的,方槐序忍不了。服下仙者给的丹药,寒气散开,手心还有些暖。他起身,盈盈一笑:“往事已去,愿侍郎夫人和侍郎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一番话将事情撇得干干净净。

李子翀问:“既如此,你大冬天跳湖,捞玉簪作甚?”芝芝这么可爱,怎么能说忘就忘?

“既是请寺庙主持开过光,以保我平安,我自要好好收着。即便有情意,亦是与阿瑶的情意。夫人改了名,欲开启新的生活,少年与少女相识相知的情,你我二人,都莫要再提了。”

方槐序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清晰,落落大方,不掩饰半分。将过去已了的事,主动提起,又主动放下。

旁人挑不出分毫毛病。

“既如此,便掰了它吧。”

熟悉的声音轻飘飘的从门口传来,方槐序身形一颤,他预想过千万种不好的可能,却不曾想,是慕谕挑起。

白衣男子的身影在他瞳仁中缓缓放大,愈来愈清晰明朗,那人走进,拍着他的肩:“槐序,这东西不好,今日它害你着了风寒,干脆彻底了断,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方槐序温文尔雅。

但此刻,他真真生出些揍人的心思。

措辞良久吐出的一番话,好不容易将风波压下,四皇子的一席话,轻而易举的挑起。

如今众人盯着他,他若不掰,不扔,不弃,反倒有些当众打自己脸的意味。

紫金寺内。

二人站在寺庙门口没多久,小僧匆匆赶回,侧身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先去正殿稍等片刻,主持处理完手中事宜,马上过去。”

“有劳了。”时妤刚低头,三个字才说一半,厉临渊就大步流星的跨了进去,她难为情一笑,浅浅鞠了一躬,随着指引,一同去了正殿。

僧人还未退下,厉临渊指着正殿内供奉的一尊大佛“哟”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唤:“子衿。”

僧人道:“回施主,这位正是紫金圣者。”

子衿,紫金,同音,不同字。

回想起僧人离去前毕恭毕敬的表情,想来是当做称号,不知这佛像本人,唤作子衿。

殿内的门被缓缓合上,外头明亮的光线透过窗纸、窗缝,斜斜的照进来,将影子拉得细长。

厉临渊没吃早膳,临近午膳之际,瞧着供台上拜访的食物,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他径直走去,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挺面,挺甜,不是脆苹果。

再拿起碟子里的点心,配着青瓷杯里用晨露水泡的西湖龙井,甚是美味。他扭头朝呆若木鸡的小麻雀望去一眼,勾勾手指:“愣什么?过来一起吃啊。”

“不不不。”

时妤慌了神,连连摆手。

望着肆无忌惮吃着紫金圣者贡品的仙尊,她几欲开口,又都将话咽下,眼看一番贡品要被吃个干净,她才上前,小心翼翼的试探:“仙尊,您这样……有失礼数吧?”

“礼数?”

厉临渊轻嗤一声,“这厮前年借的回轮扇,至今都未还我,不仅如此,上个月还屁颠儿的跑来,借了一套青色玲珑瓷茶具。我不过是吃他几个贡品,谈何礼数?”

“上个月……”时妤喃喃着。

转而狠狠的皱起眉头,“仙尊,上个月找你来借茶具的,我见过。”她抬眸瞧着脑袋光秃秃的佛像,“那人,有头发,是个漂亮姑娘。跟佛像长得——”

毫不相干。

她拖着长音,没继续说下去。

厉临渊:“你可还记得,那人从哪儿来?”

时妤如实道:“北荒佛地。”

厉临渊吃下最后一块桂花糕点,单手撑着供台,翻身坐上,手指悠哉乐哉的敲着台面:“我再问你,紫金圣者,来自何处?”

“北……诶?”

见小姑娘仍旧困惑,他出声解释:“圣者千变万化,形态不一。前天是玉树临风的白净公子,今天就能是刚从泥窝爬出的三岁孩童。”

他朝佛像敲了敲:“这是本体,但他,鲜少以本体露面。”

话音未落,门被吱呀推开,来者瞧见厉临渊随意的坐姿,不怒不恼,反而笑着打趣:“远远的就听见你在编排我。”说罢,遣退跟在身后的小僧,走上前,“寻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