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真,你未免言过其实了。如今朝廷的赈灾粮银来了,情形总会慢慢好的。”
“言过其实?或许吧。”
宛陵城内,如今可是日日都有无数人死去。
只是庆国公在此,皇都的巡察使也在此,这些白事都被强行按了下去。
那些“不安分”的刺头儿灾民们,被统一管束在了城郊,重兵把守,不允许随意进出。
更不会有什么吃喝。
毕竟,吃饱喝足,人就有心思和力气闹事了。
如果有想要私自跑出来的,打死打伤都是正常的。
至于城内庆国公他们所能看到的地方,只有各个世家派出的家仆组成的所谓灾民队伍,日日领着米粥,对皇都和朝廷感恩戴德,做足了两江众官员清廉和善待百姓的名声。
至于灾民,若是饿死了,病死了,便统一埋了,连个属于自己的坟冢都无。
便是那些老实能够待在城中的灾民,便是家中人病死了,也是不允许挂白幡办白事的。
一切,都要在所谓的朝廷钦差面前维持着两江所谓正在慢慢变好的假象。
那些赈灾的钱粮,又有多少真正进了灾民的嘴中呢?
那些饿到根本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又是如何做出了易子而食的可怕决定呢?
甚至于,到了有些地步,死去的人甚至都成了苟活的人活下去的一种希望。
这些事,庆国公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是但凡在两江有些眼目的,哪个不知呢?
因为太多人卷进去了,所以没人敢管,没人会管。
傅遥光讥笑一声,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够了。
再说下去,就真的撕破脸了。
张玘毕竟是太守之子,说穿了,若是太守贪污,最大的受益者也莫过于他这个太守长子。
曾在官学一同进学的同窗之谊,在两人选择了不同的前路之时,就已经慢慢消散在了时光中了。
看着傅遥光的模样,张玘轻叹一声。
“有些事,并非像表面上这么简单。你既无心入仕途,如今也即将成婚,不如远离这乱局。我前些日子去了安阳寻访名医,那里气候宜人,对你和傅老夫人的身体都颇有益处。听闻伯母的喘症如今也愈发严重了,那里或许对伯母的病症也有些好处。且安阳有位名医,我可以为你引荐……”
张玘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傅遥光若无心仕途,离开两江,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团浑水,有的时候不是你想逃开便能如愿的。
“张兄。”
傅遥光打断了他的话。
“傅家祖地在这里,我不会离开,祖母和母亲更不愿离开。”
张玘知道,有些话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他收回了视线,轻声道。
“是我多虑了。”
只是,张玘心中也有一丝疑惑。
子真一向并不是尖锐之人,为何今日突然要同自己说这些?
他和自己都知道,两江的问题,不是他们的微薄之力所能改变的。
那是什么给了他今日说这些话的勇气。
张玘微微回头看向那辆豪华的马车。
是马车内的那位褚小姐吗?
父亲传信来说的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
傍晚时分,一行人抵达了宛陵城。
宣明曜所乘坐的这辆奢华到有些令人瞠目结舌的马车,果然一入城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也包括,如今正在驿站的庆国公和谢望之。
驿站的二楼,庆国公二人站于窗前,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街上行过,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有思量。
“这般排场,怕是快要比拟公主了。两江水患,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却也有人能够如此铺张奢靡地浩荡出行。”
谢望之看着底下的车队,眼神中满是讥讽。
除了没有公主该有的仪仗,如今这马车的规制,倒真是和寻常公主出行差不了多少。
庆国公则是嗤笑一声。
“谢巡察使说话还是注意些,当今陛下唯有一位乐安公主,金尊玉贵,可不是你能随意背后议论的。”
谢望之被这话堵了一下。
他何时议论公主了?!
不过是说这车队太过奢华铺张罢了。
他总觉得,自从自己酒醉从太守府回来后,庆国公待他的态度瞬间变了许多。
毕竟他是陛下亲封的巡察使,以往庆国公与他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总归还是有几分面上的客气。
但如今,庆国公待他的态度却是瞬间冷淡不少,便是连点儿面子情都快没了。
谢望之心中有些忐忑。
庆国公的态度,为何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难道,是他知道了自己那夜在太守府的事?
不该啊!
张聘既然决定把他的女儿改头换面嫁给自己,便是不想明面上让自己同他绑在一起。
毕竟,如果自己真的明目张胆成了张家的女婿,自己这个巡察使带回去的所谓调查结果也没了什么说服力。
所以,在自己签下婚书后,张聘一定会封锁好消息,不会让一丝半点儿的流言传出张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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