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话不投机,信王这边的人眼看要穿帮,朱由检的老师陈益友一声令下,双方便兵戈相见,厮杀起来。
太监王承恩的干儿子、外表黑糙的肌肉男王德偌正跳在空中,一枪刺向右边的刀盾手。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泛着寒光的箭簇——前面那个明军将领张弓搭箭,眼看就要射自己了!
“噗哧!”王德偌一枪刺进了刀盾手的锁骨,于此同时,明军将领的右手也放开了弓弦,“砰”地一声弦响,箭羽对着王德偌的额头疾飞而来。
在千钧一发关头,长枪在刀盾手的身体上有了借力的地方,王德偌趁机一挣,脑袋向右一甩…他感觉到一股劲风中仿佛有一把利刃刮着自己的脸皮飞过,脸上顿时一窜火辣辣的疼。
鲜血点点飞溅到空中,王德偌的下巴痒丝丝的,就像天热的时候汗水流在下巴上一样,但现在不是汗水,而是血水。
那明军将领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料到王德偌可以躲开这么近距离的一箭!在电光火石之间,空中的王德偌借着长枪的力一个侧翻,果断地放弃了长枪,右手的柴刀随着他在空中的侧翻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咔!”
那明军将领最大的失误就是震惊之后慌了神。瞬息之间,他手上拿得是弓,没有时间去权衡和思考,他便举起长弓去格挡。
在生死厮杀之际,失误就是死亡;人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有机会去总结改正自己的错误。
一柄弓怎么挡得住猛烈的一刀?那柄砍柴刀直接镶嵌进了明军将领的颅骨,那样子就像柴刀陷进了树干。片刻之后,红的血和白的脑花挤压出来,流了一面。
这个将领被杀之后,其他的兵丁皂隶本来就是临时拉来拼凑的人马,他们见状,哪里还有战心,便急着向路上逃跑。
之前陈益友早有安排,安排了一个姓魏的将官在开杀之际就只管对付留在路上的骑兵。这时路上的骑兵在措手不及之下,已经被杀了个精光;姓魏的还在带着人砍杀那些马匹。
留在路上的马匹或死或伤,有受伤未重的马匹惊吓之下,扬腿就跑…于是那些逃跑的兵丁和皂隶上了土路之后,已经找不到马了。
信王的侍卫追杀上来,一路追杀,有的人捡到了弓箭,边射边杀。不出两炷香功夫,巡检路面的这十几个人已被杀了个干净。
朱由检从蒙着黑布的马车里走了出来,看着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经历过无数的危险,但是真正的血腥还是很少看见,毕竟他是王爷。
“敌兵没有人逃跑吧?”朱由检问道。
王德偌跪倒在地,说道:“回王爷,这些人已被全部斩杀,无一漏网。”
朱由检见王德偌半边脸全是血,便摸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关切地问道:“要紧么?”
王德偌见王爷对自己如此关心,心下一阵感动,忙道:“不要紧!”
太监王承恩见状,也为自己的干儿子高兴,便笑道:“只是以后脸上要留下一道伤疤。”
“大丈夫留下伤疤有什么关系?”王德偌拍拍胸膛高兴地说道,“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别说留个伤疤,就是刀山火海末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被朱由检夸奖,王德偌心里十分受用,难得一天说了这么多句话。他们在这边说话的时候,其他侍卫正在收拾战场。
“好,好…”朱由检笑着脸说道。
但是朱由检变起脸来却十分快,简直让人难以预料。他刚刚才笑着脸对王德偌一副关切之情,转眼之间,朱由检突然脸色一沉,看着一个汉子说道:“这些兵和你没有关系?”
被朱由检问话的人便是河南巡按王奇瑜派来和信王他们联络的人。
“没,没有…”被问话的人一脸惶恐。
朱由检对刚才的危险心有余悸,这时候一脸的杀机,阴沉得就像隆冬的阴天。
他的老师陈益友见状,猜测朱由检想杀人,急忙劝道:“王爷,容老臣进谏一句话。如果巡按王奇瑜走漏了王爷的行踪,那刚才来的可就不是十几个人,起码是一千多个人!而且敌兵一上来肯定就会动武,没必要和我们周旋这么久。所以老臣认为这事儿和他没有关系。”
朱由检听罢一想,确实有道理,如果是巡按王奇瑜叛变泄漏了消息,对方肯定会调集大队人马来围追堵截。不过王奇瑜暂时不像投敌了,以后却说不定,朱由检心里照样疑心重重,人心隔肚皮,朱由检心道为什么要相信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官员?
(当然,如果张问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信任王奇瑜,因为还有其他选择吗?无论你是王爷,还是什么,出身只是一个方面,并不就代表权力,权力是由许多人的利益关系集合而成的。)
不仅如此,朱由检还在寻思,虽然这次危险和王奇瑜的关系不大,也难不保这个派过来的小人有问题,比如贪财贪色或者贪图其他东西,卖主求荣。
朱由检想了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和这个小人物太多计较,便冷冷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使者一眼,不再说话。
众人收拾了战场,然后上马上车,重新上路。
不久之后,车马队伍转过前面的一条岔道,信王的老师陈益友和他的心腹太监王承恩求见,信王便命他们上车同乘。
二人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陈益友终于说道:“老臣有句话想进谏王爷。”
朱由检疑惑地看着他们:“什么话?”
陈益友道:“京师之行应该马上中止,老臣觉得应该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避风头?我要是不去京师,怎么继承祖宗的大业?”朱由检眉头紧锁。
陈益友继续道:“这几天总是遇到盘查的官役,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朝廷里的权臣对我们的险恶用心可见一斑。就像今天我们走的这条路,如此偏僻,却仍然遇到了巡检…老臣担心,我们根本就过不了开封府的关口。”
朱由检沉吟道:“现在只有依靠河南巡按王奇瑜和他联系上的两府地方军;入京之后只能靠三党和王公贵戚。”
太监王承恩小心说道:“王爷,要是等拥护咱们的军队汇合了,北京方面也许会调军攻打…只要他们调西大营,山东两府的地方军恐怕会一触即溃。”
朱由检道:“我们打的是天子旗号,如果他们敢公然调军开战,和谋逆有什么区别?”
陈益友道:“他们只要用‘清君侧’的名义即可。”
朱由检默然,很显然,此去凶多吉少。
陈益友又道:“所以老臣建议王爷暂时放弃去京师的路线,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此时候,是四面埋伏,天罗地网等着咱们,咱们犯不着送上门去。不如找个地方先避避,等待机会。王爷不仅是先帝最近的皇族血脉,而且有诏书为帝,我们要的就是一个能够登上帝位的机会!老臣左右思量,现在完全不是登基的机会。”
朱由检的神色突然一凛,正然道:“如今权臣当道,大明社稷堪危,我身为名正言顺的天子,不去京师继位,却躲入山里,我以后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险,我也要试一试,虽死而无憾!”
二人听罢,不知如何应答。
过了一会,陈益友二人便从朱由检的马车上下来,他们私下商议,王承恩忧心地说道:“王爷不听劝诫,该如何是好?”
两个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便在后面的一架马车上商量开来。
陈益友无可奈何地低声说道:“王爷心思缜密,在这个年龄实属不易,但疑心太重;疑心重也就罢了,还有点刚愎自用、不分时候地自负,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
王承恩急忙打断他的话:“咱们在这里说王爷的坏话不好吧。”
陈益友正然道:“当着王爷的面我也敢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能收能放,审时度势,如果形势有利,便要震慑四方;如果形势不利,便卧薪尝胆。勾践一国国君,甚至给人牵马,只要有朝一日得以翻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王承恩道:“话虽如此说,但勾践毕竟是诸侯,王爷却是天子之躯。”
“先去西北,拉拢一些地方军阀、招安一些农民起义军,等待机会便祭起天子大旗,打进北京,就像东汉取代西汉那样,这样才可能恢复我大明正嗣。”陈益友冷冷道,“手里没有刀枪,就别只想着和别人讲道理!此时去京师,是自投罗网于事无补,如果王爷执意要去,我们就用兵谏,先把王爷强行送到西北避避风头再说。”
“兵谏?”王承恩吓了一跳,“陈先生,咱们可得想清楚了,如果咱们敢用刀兵胁迫王爷,就算将来成事了,恐怕咱们也没什么好下场。”
陈益友冷冷道:“大丈夫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何必去计较一家性命?事已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今天我们杀了一队官役,虽然无人逃脱报信,但他们久未归巢,敌人定然会加派人马前来搜索,我们如果不当机立断,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