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月光下,嫩江城。
一条穿云梭破空而来,气象万千。
穿云梭刚刚到达统帅府上空,两队御林军破空而下,三名高官飘然而落。
最前面一位,赫然身着一品朝服。
统帅府中,周鹏飞大吃一惊,猛地站起…
统帅府的大门在这位一品朝官手下,直接推开。
周鹏飞起身离席,带领手下三十余大将军迎接:“参见大学士!”
来的人,正是文渊大学士谢东。
谢东一双眼睛亮若秋水:“周鹏飞,李立河,还有在坐的三十六位大将军,你们被革职了!”
周鹏飞全身大震:“大学士,这…这是为何?”
“不问为何,你只是革职,若问为何,那就是逼本官亮证据,只要证据一亮,那就是公开审判,结果完全未知!”谢东淡淡道:“周鹏飞,你不妨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问这个为何?”
周鹏飞脸上一片纠结,目光投向四周。
这一刻,他惊讶地发现,四周侍卫,不知何时,全都换了人。
而且每个人,都有意无意间露了一种气机。
这气机,如沉渊如潜龙。
潜龙卫!
林苏离开了嫩江,但潜龙卫绝大多数留下了,悄无声息地替换了统帅府的侍卫。
李立河自然也看得清这一切,他颤声道:“大学士,目前乃是大战之时,此刻将我嫩江大军所有首脑一齐革职,大人就不担心战局发生难以预测之变?”
谢东笑了:“如果林大帅没有回来,你所说之情况,的确是朝中最大的担忧,但如今林帅已经回来,而且短短一日间,已经收复了你们一退再退的千里失地,嫩江城,不再是前线!嫩江千万大军,不再是仙朝的倚重,你们安分些,可以落个落叶归根,你们若是不安分…呵呵,借用林帅昔日名言,茶壶里的风暴而已,何足道哉?”
声音落,手轻轻一挥!
潜龙卫同时上前,三十余幅枷锁落下。
嫩江城千万大军的最高首脑,集体拿下。
中军帐空了。
谢东步步而上。
直达最高的帅台。
他的身边,是林苏曾经的另一个熟人:张烈空。
张烈空,原本是禁宫副统领,跟林苏走了一趟白玉京,就视林苏为官路上的福星,因为他凭这一趟白玉之行,混了一件仙皇钦甲。
也在同僚中扬眉吐气。
而今日,他更加扬眉吐气了,因为又是因为林苏的原因,他踏出了禁宫,外放为一方统帅,是的,从今日开始,他接替周鹏飞,成为嫩江统帅。
“张帅,从今日起,你主嫩江,知道如何配合林帅吗?”谢东道。
张烈空躬身:“末将蒙林帅推荐,蒙大人提携,焉能不知如何配合?必定不负林帅和大人厚望,坐镇嫩江,为林帅提供所有帮助。”
谢东轻轻摇头:“你还是不知!”
张烈空微微一惊,扑嗵跪下:“请大人明示!”
谢东道:“林帅已经明示,敌方物资尽是他的物资,各大异族搜刮几千年的物资,不比你我丰厚?何需你的物资补给?至于坐镇,他都快将敌人打回老家了,嫩江还需要守吗?他要的是,他在前方征战,你在后方给他扫尾!你从明日起,出兵!清扫这刚刚打下的十州残敌!”
张烈空心头怦怦跳,出兵?
这是战略的巨大调整啊。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但是,也必须得说,这无需任何心理准备,形势发生了改变,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张烈空慢慢抬头:“末将奉令!”
“记住,此番清扫,两重关键点!”谢东道:“其一,此番收复国土,解救亿万子民,以林苏为名!其二,借此良机打破土地桎梏,分田到户,让百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与往日的不同!”
张烈空脸色大变:“大人,这…这是…”
他想说,这是大不敬!
这是最大的忌讳!
收复故土山河,不以仙皇为名,不以仙朝为名,而以林苏这个大军统帅为名,这会让仙皇陛下怎么想?
谢东道:“莫要多疑,这是陛下的指令!”
“为何?”张烈空目瞪口呆。
谢东道:“陛下已经下了圣旨,此战之后,将以东域仙朝千万兵力,为林帅战上一场,圣旨虽下,民间非议却是甚嚣尘上,陛下也颇为头疼。在此情况下,林帅功绩越盛,非议就会越少。陛下兑现当日承诺,也就能堵天下悠悠之口。是故,这并非犯陛下之忌,恰恰相反,是为陛下减压。”
如此说来,也就说得通了。
仙皇将交易写入圣旨,是必须得兑现的。
然而,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举动,终究是有非议的。
或许战前非议不大,但战后非议一定大得离奇。
这就导致仙皇想兑现这则圣旨,会引发很大的风波。
所以,仙皇提前谋划,先将林苏的功绩树起来,用民心民意来对冲仙朝上上下下的非议,这在权谋场中,亦是一步妙手。
张烈空长长吐口气:“陛下立意深远,末将奉令即是,然而,陛下…陛下就真的对林帅毫无芥蒂?”
谢东轻轻一叹:“无心大劫只剩半年!张帅真的以为,林帅经此一劫,还能回来?陛下也好,本官也罢,都清楚明白,这一战,将是他人生谢幕之战,他为我东域仙朝历劫而万里奔波,我等为他人生绝唱而添最后一抹音符,有何不该?有何不可?需知苍天亦是有情,因果俱都有报!”
张烈空久久地遥望深空,慢慢抱拳:“请陛下放心,请大人放心,末将张烈空,以我张氏满门名声为誓,为林帅添这一抹音符!”
视线重新回到东河…
东河之上,两边景色异。
一叶孤舟介入清风明月与无边黑幕中线。
一条白衣倩影踏波而来,也踏在这中线。
上一刻,她似乎远在天边,下一刻,她已站上舟头。
龙二心头大跳,他感受到了来人的强大。
作为亲卫,他该当有个姿态,但是,林苏站将起来,脸上的笑容告诉他,这是一位故人,绝无恶意的那种。
“来了!”林苏吐出两个字。
无头无脑。
女子嫣然一笑:“相公沙场征战,妾身岂能不与相公同生共死?”
龙二嘴巴微微张开。
计千灵嘴儿也微微张开。
林苏心头都跳了,老天作证,这不是季月池的风格。
即便当日鹊桥会上,他拿了她的解语花,她都未曾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挑明,只是欲语还休…
但今日,她直接称他相公了。
心头激荡间,一缕声音钻入他的识海灵台:“别在意这个称呼,我只是需要一个身份留在你身边。”
身边的计千灵终于开口了:“林大帅,这位是…”
林苏道:“这位是白玉京八公主,季月池。”
龙二明白了!情报线中某条钮扣扣上了。
计千灵明白了,内心的判断合上了。
“原来是八公主殿下!”计千灵站起,鞠躬,抬头,脸上似笑非笑:“下官当日与林大帅白玉文战之时,曾经有一断言,言那位白玉特使普通的面具之下,一定隐藏着倾国倾城之姿,林大帅,现在是否佩服下官的眼光?”
“咳咳…”林苏眼珠轻轻地转,两个女人,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一个有其实而无其名,我怎么觉得这种情况即便是情圣,也有几分棘手?
“东河风大,林大帅似乎有些伤寒咳嗽…”计千灵道:“下官告退了,大帅也好携夫人进舱休息休息…”
季月池轻轻一笑:“此时此地,可不太适合休息,计大人算眼观天下,莫若观上一观,东河河下,有何种名堂?”
计千灵道:“八公主出现之前,我等已然观过,鳞族!”
季月池道:“除鳞族之外呢?”
龙二、计千灵同时一惊。
林苏也是微微一惊。
季月池道:“对面紫气文朝先锋军前帅,乃是战王一系洛河,此人用兵,不同凡响,他深知与…相公沙场对攻,并无胜算,是故,下了一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林苏眼睛微微一亮:“所以,东河之中,鳞族只是掩饰,另有暗杀高手潜伏其中。”
“是!洛河之令,纵然满河鳞族尽灭,只要能趁乱杀掉相公,此战亦是大胜!”
龙二心头怦怦跳…
他是最强悍的防护者,他知道这一策何其阴险。
如果没有她的示警,搞不好林苏还真的会中招。
大军越过东河,进入鳞族的主场。
不管大军何等强势,乱是避免不了的。
趁着大乱,用绝对的高手,用最突兀最决绝的暗杀手法,出其不意,攻林苏不备…
“高手是谁?八公主可探清?”计千灵沉声道。
“三名高手,真象境界,出自紫渊暗域,未知名号,但暗杀之道绝对出神入化。”季月池道。
“你如何得知?”
季月池淡淡一笑:“计大人刚才提及白玉文战上的易容术,显然也是知道白玉万象诀的,本宫一个时辰之前,潜入对方中军帐,听到了洛河全部的计谋,也亲眼见到了这三位杀手!”
计千灵肃然起敬:“八公主亲涉险境,下官佩服之至,也感激莫名。”
季月池妙目流转:“本宫已经说过,为的是我家相公。”
计千灵脑袋都没抬起来,嘴唇不由自主地咬上了…
口口声声为了你家相公!
你明明是个处,相公越叫越自在。
我呢?我跟他搞了好多回,实打实的!
现在倒好,你跟他相公妾身满天飞,我一个正牌的媳妇,只能叫他林大帅,凭什么呀?
就凭你爹当日叫了他一声贤婿?
我真的输在“爹”上?
爹啊,你长点心吧,你在这事儿上不积极,你家闺女步步都是坑…
季月池目光扫过计千灵咬紧的唇,浅浅一笑,抬头:“相公,这件事情妾身来解决如何?”
林苏道:“你欲如何解决?”
“对付阴沟里的地鼠,最好的办法,就是掀开阻隔,让光芒映照每一处角落!”季月池手指轻轻一抬。
一滴奇异的月华精出现于指尖。
这滴月华精一出,动感无穷,似乎就是一轮无瑕之月。
计千灵一声惊呼:“月华精,不是五耀!”
“自然不是,这是七耀!”
月华精入水!
似乎月亮直接沉入水中!
东河之下的千里碧波,东河之上的无边浓雾中,陡然月华点点,每一点月华,似乎都是一个天窗,天窗之中,一条人影!
数以十万计的人,数以十万计的鳞族高手!
潜伏于空中,潜伏于水下,以特异法门营造浓雾为衣,但是,在这旷古绝今的七耀月华精之下,被清晰地标记,每一个潜伏者,脑门都顶上了一轮明月。
龙二霍然站起,眼中刀光弥漫…
季月池已经标记了东河潜伏者,剩下的自然是猎杀。
然而,林苏手轻轻一抬,按在他的肩头:“我来!”
他的手指陡然一抬,虚空写下…
“《破阵子.东河》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万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美妙无边的一首新词,在这方天道之下首次出现。
天边突然青光大盛,朵朵青莲飘飞。
合成一轮明月!
明月之中,一个金甲人陡然出现…
与此同时,东河七耀月华精演绎的十万轮月亮之中,同时出现金甲人!
金甲人张弓搭箭…
东河之下,天空浓雾之中,十万鳞族突然看到了面前的奇景。
他们面前出现一轮明月。
明月之中一箭飞来。
充满神圣,充满浩瀚,却也充满杀机。
宛若天罚。
“这…”
十万鳞族一箭尽杀!
三名人影破水而出,整个东河之水,似乎这一刻同时激荡上天。
他们全是真象境,林苏演绎“弓如霹雳弦惊”的战青词之伟力,杀尽真象之下的十万人,但对于真象,显然做不到一击而杀。
虽然他们轻松破除这一箭之击,但是,心头的冲击却是无穷大。
他们知道,埋伏河中,猎杀林苏的计谋已经败露。
那么,就强攻!
真象破河,百里清空,雷霆一击,如仙尊临凡。
在河水激荡之时,计千灵算眼已经牢牢锁定一个方位,一名黑衣老人破水而出的瞬间,计千灵算道长河已然将他笼罩,然而,这老人一步踏出,计千灵全身大震,花容失色,她锁定了老人的身形,却根本抗拒不了老人的战力,只一步,就让她的灵台轰鸣。
这老人在她的视线中瞬间无穷大。
就在此时,季月池一步踏出。
轻盈无伦!
素手一抬,一轮明月出现在她的指尖,老人前行的步伐陡然止住。
季月池手轻轻一翻,老人身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中,不再是水,而是万里星河,星河深处,一轮明月,无限孤寂,无限苍凉。
“白玉碎月诀!你是谁?”老人大惊。
季月池又是一步踏出,漩涡将面前的老人吸入星空,越来越小,老人全身黑气纵横,显然已经尽了全力,但依然无可抗拒地卷入星空深处…
计千灵脸色变了,她终于真正见识到了白玉京八公主的战力,这是可与真象等同的战力。
甚至还不是一般的真象,怎么可能如此强横?
一股水浪冲天而起,半截河流断流。
却是龙二与另一名黑衣人撞在一起。
这是真正的真象间的硬碰硬,一碰而扰动整条东河。
计千灵心惊肉跳之处,算眼全力启动,搜索四方,季月池说得清楚,有三名高手,还有一人身在何处?
她看到了!
林苏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黑洞!
黑洞之中,一人宛若深渊巨魔…
“小心!”计千灵一声大呼…
一道惊艳绝伦的剑光,陡然从林苏手中发出,他身后的这个黑洞,似乎成了无数的碎片,碎片似乎还停止了移动,整片空间完全凝固。
林苏慢慢回头,身后黑洞之中,那个杀手脸色无比的怪异,慢慢的,他全身上下化为无数的碎肉,慢慢挪位…
黑洞明灭,消于无形!
计千灵嘴巴微张…
东河之上,季月池手轻轻一转,已到星河深处的老人一声惨呼,化为月光。
她东河之上回头,脸上也全是惊讶,不,更多的是惊喜。
三名真象刺客。
龙二接上了一名,直到此刻还在死打,打得东河都快残了。
季月池接上了一名,她的表现比龙二还惊艳,几乎是举手投足间就将这名真象干死,显示出无比的高端。
林苏自己接了一名。
仅仅一剑!
这名真象身死道消!
手法看不出何等玄奥,但结果就是如此玄奥…
“相公,你…你已能杀真象!”季月池脚尖一点,来到林苏面前,脸上全是红霞。
林苏笑了:“你都可以杀真象,我的进步似乎还没你快!”
“相公你取笑我,我其实不是凭真实本事的,这是父京给我的法宝…”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人,计千灵,计千灵又在那里咬嘴唇呢。
“下官谢过八公主救命之恩!”计千灵鞠躬:“下官告退!”
转身而去,踏波而行。
季月池没看到她的正面,林苏注意到了半边侧脸,嘴唇是咬着的,还翻了个无人能知的白眼…
对面帅府,洛河脸上一片惨白。
他旁边的军师,脸上更是一片惨白。
“白玉京?!”三个字,从洛河口中吐出,无限沉重。
军师嘴唇轻轻颤抖:“林苏未回之前,休说白玉京,整个东域仙朝,有影响力的超级宗门,全都拒绝为东域仙朝卖命,现在林苏一回,号称超然物外的白玉京竟然第一个参战!他…他何德何能?”
洛河目光慢慢抬起:“事关重大,本帅得立刻与帝师联系。”
一道金光绽放于中军帐…
虚空之中,出现了一座城池。
赫然是西河城。
西河城,昔日统帅府,一面大旗迎风招展,这是紫气文朝的帅旗。
帅旗之下,另一座中军帐。
帝师金和坐于案后,慢慢抬头:“洛前帅,战局如何?”
“禀帝师大人,林苏参战,已然兵临东河,就在刚刚,白玉京亦有人参战…”
“什么?”金和拍案而起!
洛河将这一日的军情和盘托出。
金和眼皮子都跳了。
军情起止只有一日一夜,但是,却给人一种跨越几年几十年的感觉。
仅仅一日一夜,林苏兵进千里开外,费尽心机夺取的中部十州之地,被他一日一夜尽数收复,不,事实上,东河,也被他完全清空。
林苏的反攻,即将展开。
而且白玉京这个号称从不参战的超然势力,也公然参战,刚刚在东河,以一滴镇京之宝七耀月华晶,灭了十万鳞族,将鳞族举一族之力兴建的黑域迷宫破得干干净净。
“洛河!”帝师沉声道。
“末将在!”洛河道。
“务必将林贼之反扑压在东河东岸!最少给本帅顶住七日!”金和道:“本帅立即与天族商量,也立刻援助于你!”
七日!
洛河后背冷汗涔涔…
他想说,按林苏这进度,我一天都难啊…
但是,身为战王之后,身为白衣战神,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
金和转了两个圈子再问:“林苏带了多少兵马?”
“大约…大约百万!”
“区区百万!”金和长长吁了口气:“还好,本帅就担心他真的整合了嫩江千万大军,如此,你之底线是东河西岸不失守,如有战机,侍机过江而杀,本帅会与天族商量,为林贼量身定制釜底抽薪之法!”
洛河嘴唇动了动,彻底说不出反对意见。
林苏只有百万兵。
而他带领的紫气大军也有百万,而且都是百战沙场的精兵,远不是嫩江那乌合之众可比的。
除了紫气文朝大军之外,还有各大异族组成的大军,足有五百万之众,还有数千万战兽,面对林苏的百万大军,守住西岸显然是不成问题的,所以,金和就不再限度时间,甚至还给出了建议,如有机会,渡江而杀。
可是,洛河心里苦啊,他只是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