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师父曾赐她一回涅槃重生,时隔百年,这是他第一次特意现身嘱咐,便听他一回又何妨。
师父总不至于费尽心思与她机缘又害她至死。
浩浩汤汤的江瀑中,影影绰绰的两行小字明灭涣散,江流气势更盛,不绝于耳的隆隆声似在催促她快些下决定。
张筝眸光沉淀下坚定,恭敬答道:“清徵愿意。”
尾音落,便似沸石落入滚水,两行小字顿生波澜,溶为一团拳头大的透明水团,水团波动起伏,倏地化作飞驰电光射向张筝。
张筝只觉身体神魂为天地威势镇压,毫无动弹之力,亦无反抗之心,双目大瞪,只看见水团在眉心前变幻为一个清透明亮的“水”字模样,冲进眉心。
瞬间,清凉冰寒之意从眉心荡开,涌向全身躯体,便是神魂亦觉冰凉,似从内而外的霜冻,但在凛冽霜冻之后却又如冬雪初融,春光乍暖。
舒畅之感叫张筝面容舒缓,愁眉舒展。
可喜悦不过一息,放松的神情笠时变为惊骇,大瞪的眼中满是惊骇,倒映着翻涌激荡的江潮,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强大气势正……
冲向她!
……
植道村祠堂。
“这里是村中祠堂,你们不能进去!快给俺离开这里!”
金二叔大张开手臂挡在祠堂门前,怒目圆睁,大声呵斥。
“呵呵……”胡柯嗤笑,毫不留情地拔刀,锋利刀尖抵着金二叔的喉口,“让是不让?”
在他身后还有四人服饰与他相似,抱臂而立,冷眼旁观,可不正是当初硬闯村子的上界修士五人。
利刀如一盆冷水浇在心头,金二叔眼中怒火稍息,惊恐地盯着面前利刀,寒光映在粗粝的脸上实在吓人。
他吓得吞了口唾沫,喉咙划过刀尖,刺痛从想接处的冰寒袭来,直冲天灵。
“不……不能进……”
他双腿打颤,可手心碰到木头的触感,如一柄斧头猛地敲打在心头。
他不能让,后面是祠堂,让了就全完了。
被四柄大刀指着,围观的一众村民敢怒不敢言,连上前帮忙都不敢,气得浑身发抖。
意阑珊与闫少亭便混在村民之中,见此踏步而出,却未出剑,只是口头上厉声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在村中闹事不怕被驱赶出去吗!”
蔺岑收起大刀,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好言好语劝道:“事已至此,两位道友何苦执着,与我们合作出了这寸草不生的鬼地方不好吗?”
“谁要与你们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合作!”
闫少亭轻呵一声,眼中尽是鄙夷,“恐怕河还没过就被你们给害死了。”
“师兄,少与他们废话。”陈剪水翻了个白眼,回头看了眼磨磨蹭蹭的胡柯,厉声斥责:“还不快些动手,当过家家吗!”
胡柯身子一颤,唯唯诺诺地应声:“是是是,我这就动手。”
他一双吊角眼充斥着狠戾阴毒之色,鼻翼大张,大刀挥起,携着厉风直劈向金二叔的脖子。
“铛——”
大刀被不知何处飞来的杯盏击飞,哐当砸落地面,灰尘四扬。
“是谁!”
胡柯惊骇大喝,面色焦急地环顾四周。
来人着一身浅灰色的朴素短褂长裤,混于村民中,泯然众人,一瞥毫无出众,可再看便觉鹤立鸡群,气质似空谷幽兰,轩而不凡。
还不待来人自我介绍,村民们已纷纷围上前去,不一而同地喊着“先生!”
当初便是这人出面让村长改变心意,允许他们留在村中。
没想到这么一凡俗鄙陋村子中的一介弱女子竟还有一手好功夫。
蔺岑打量着面前神情淡然的女子,若有所思,语气乍听恭敬,实则轻蔑,“不知这位姑娘出手打落师弟大刀,意在何?”
这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先生笑靥如花,反问道:“何不问问你师弟,他举着骇人大刀又意在何呢?”
先前被一怪力村姑打落大刀,如今又被一个弱女子以杯盏击落大刀,修士的脸面几乎被按在地上摩擦。
胡柯弯腰捡起地上大刀,火冒三丈,愤愤怒吼:“老子就是要杀这下贱人又如何!今日我看谁敢拦我!”
说罢,大刀再度朝着瘫坐在地上的金二叔砍去,刀身反射着凛冽寒光。
“噗呲——”
鲜血喷射而出,洒落满地,金二叔惊恐的大眼徐徐阖上,浑身瘫软,如一滩烂泥倒在地。
“先生!”
村民惊呼,悲痛欲绝,躁动着就要冲上前,却被身前大刀锋利的刀尖拦下。
“我无事。”
先生略一蹙眉,按住血流不止的臂上伤口,深可见骨,森寒白骨被大刀砍裂,几乎整根骨头齐齐削断,刺目的血液浸透衣衫淌下,积了一池鲜血。
意阑珊下意识抽出长剑,却在剑未出鞘时猛然松手,长剑再度入鞘。
胡柯甩了甩刀上血珠,一脚踢在地上碎裂的杯盏,听着碎瓷相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狞声嗤笑:“呵……不是厉害吗?怎么不继续逞威风了!来,这杯子我帮你捡起来继续打怎么样?”
血流不止,短时间失血过多,先生面色极度苍白,白若薄纸,红唇亦是透着青白。
但她神情却一如往常的平和,只有一双浅淡相宜的烟眉因疼痛蹙起,“我打不过你,方才也只是出其不意方能击落你大刀,我不与你打。”
胡柯狰狞的面色陡然一僵,满胸怒火无处宣泄,随即愈发怒火中烧,不客气挥刀骂道:“不打就让开。”
先生摇头,淡然拒绝:“我不愿与你打,但也不会让你们进入祠堂。”
“不过是一破祠堂,有什么不能让我们进的!你让开,我们寻到出口离开,相安无事不好吗?偏要自讨苦吃?”
先生仍旧守在祠堂门前,丝毫无重伤之色,竟是神情温和地解释:“祠堂乃村中重地,供奉着神主牌位,外人随意进入必会惊扰神主,恐村子自此再无安宁,你们也不得善终。”
不得善终?
在座几位修士皆是面色惊疑,随即神情变换,露出掩饰不住的轻视。
修士与天争,不过是一凡俗村子供奉的假神祖先,若是连这等莫须有的存在便害怕不敢行,怎么可能在修行路上行高致远。
陈剪水不屑哂笑:“好一个不得善终,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神仙能让我等不得善终。”
刀柄如电射出,冲到先生面前直直击在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其撞飞,撞开身后木门,倒飞半丈,狠狠砸在硬实地上。
“呕……”
已顾不上重创的臂上伤口,先生猛一俯身,手按着胸口,呕出一大摊黑红的鲜血,刺目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