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许秋烟来跟他告别。

许秋烟说她当初就已经跟乔引约定好了，事成之后，她云游四海，不再回到都城，乔引都同意了。

她这次来也是偷偷来的，没让任何人知道，以她的能力，做这些不过轻而易举。

她看到宋扬满脸的疲惫和不再黑亮的如同暗夜星河般的眼睛，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本不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扬打断：“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许可，我还是很感谢你的，没有在我死后直接抛弃我，而是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

许秋烟湿润了眼睛，这是她此生最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给她在意的人带去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她现在只希望岁月漫漫无期能减伤痛绵长。

宋扬对着她笑了笑，不是那种勉强的笑，是真正开心的笑，如同春日百花齐放的盛景和夏日傍晚清爽的凉风，让人不自觉被他的笑容所感染，然后由衷的为他感到开怀。

“许可，真的谢谢你，只是别再回来了，把那些错误和愧疚都忘记或者抛却吧，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包括我，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你走吧。”

宋扬知道，这一别将会是永远，幼年时的依赖，青年时的重逢，他们虽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许可把他当弟弟看待，所以才三番五次的救他，只是希望他有一个好的结局，而他现在也是同样的，希望许可能同以前一样从容应对各种难题，然后不被任何事情绊住脚步，一往无前。

这或许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许秋烟最后看了看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知道，宋扬在安慰她，让她不必留恋和内疚，所以才对她说那些话，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世间所有最美好的光景，前方当然一片坦途。

只愿乔引不要辜负他才好。

午间乔引来陪他用膳。

比起丞相，乔引现在的职位或许用“摄政王”这个称呼比较好，毕竟现在全国大小事都是乔引做主，那些个大臣也是会见风使舵的，所有的奏折都是先呈给乔引，等乔引翻看注解过后，才会拿来给他批阅，可谓是多此一举。

但是乔引无所谓称呼问题，他也懒得在意权利职位的更迭，乔引不提，他更不会提，不然显得他上赶着求乔引摄政一样，真是白给又倒贴。

两人相对无言的用完了膳，守着的奴才有眼力见的撤下了碗筷，桂欣端上来两盏茶和几盘点心又退下了，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乔引看着他，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嗓音低沉好听：“许秋烟来过，说了什么？”

宋扬一愣，似是没想到他能知道这事，随即一种愤然涌上心头，让他怒到极点，连带着声音也寒了几分：

“我都被你困在这一方之地，插翅也难逃，你还派人监视我？这么怕我造反和逃跑就别让我当这个皇帝，别一边利用我，又一边怀疑我，会让我觉得恶心。”

乔引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笑容淡了些许，解释道：“她出宫的时候有些魂不守舍，正好被我看见了，仅此而已，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宋扬静默了一瞬，拿起茶盏喝茶，压了压刚才涌上来的火气，才开口：“没什么，她是我的旧识，来跟我告别罢了。”

乔引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追问。

夜间，寒冷的朔风像锋利的刀刃，吹到人身上割肉似的疼，入冬后，天气就没有好的时候，不是阴雨绵绵，就是寒风阵阵，叫人不想外出，只想躲在暖和的地方偷懒。

众人都穿上了厚重的夹袄和披风，手里拿着汤婆子仍然觉得冷，那风似乎能透过皮肉，渗进骨头里，让人止不住的打颤。

他们都说下了雪就好了，天就不会这么冷了，会回暖一点，宋扬还未见过初雪过后的都城，也挺期待的。

这日，乔引又以指导皇帝治国，管理皇帝起居的理由宿在宫里，他不是第一次用这种烂借口留宿，有时是宿在偏殿，有时是直接宿在宋扬的寝宫。

宋扬不愿与他亲近，他就等人睡着了才敢把宋扬拥进怀里亲吻宋扬的额头，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沉沉入眠。

第二天，两人刚用完午膳，宋扬在寝殿暖烘烘的环境里昏昏欲睡，奈何乔引坐在他对面，正在跟他说西北和西南的一些军事战略以及民生问题，他刚想开口让乔引自己决定，门就被敲响了。

往常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扰的，除非是有什么急事。

两人对视一眼，让那人进来了。

来人是负责审问刺客的桂榕，他向两人行了礼，又看了看宋扬，才开口道：“属下无能，耗费这么多天才审问出来幕后主使，还请皇上和丞相降罪。”

宋扬摆摆手：“无碍，你且先说审出来的内容。”

桂榕没敢再抬头看他，话语铿锵有力，却只让宋扬感到寒心：“那天在洛阳山上行刺皇上的人，是个叫刘传的侍卫，他效忠的人是念慈公主，公主和王一啸勾结，打算置皇上于死地。”

念慈公主？

那个温婉沉静默默无闻的女子，那个对他说谁在世间不是努力活着的六皇姐，那个被命运捉弄清贫困苦无人在意的公主。

宋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刚才的困意一扫而空，有的只是震惊和难过。

他那么信任和尊敬宋清姿，宋清姿竟然想要他死。

原来，他不被所有人看好吗？连最信任的亲人也会背刺他，想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王一啸呢？”

“回禀大人，王一啸在被我们抓到的时候服毒自尽了。”

乔引皱眉，看着身边的人恍惚的模样，在心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对桂榕沉声吩咐到：“把公主带过来，不配合就直接打晕。”

“是，大人。”

宋扬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身旁的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我皇姐会如何？”

乔引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等会就是午睡的时间，所以宋扬的头发并未被束起，只是被丝带松松的绑着，给他清俊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柔媚，皮肤白皙嫩滑，眼睛黑亮，让人突然生出一种想要凌虐的感觉来。

“她既然做得出来，就应该猜到后果了，我向来是有仇必报之人，她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宋扬嗓子发紧，想起了倒在血泊里的玉桃，又想起了再无笑脸的桂欣，咬咬牙开口道：“朕不再过问此事，你看着处理吧，必要时，杀了也无妨，朕就当没这个皇姐。”

乔引有些意外宋扬能说出这种话，他知道宋扬向来心软又重情，别人对他好，他恨不得三倍还回去，宋清姿以前待宋扬不薄，他以为宋扬会想要保住宋清姿的。

万业来找过他多次，问他什么时候能把宋清姿交由他处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对宋清姿下手，这下，可总算能给万业一个交代，了却万业的心愿了。

“那微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