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
这是原书段明朗的结局。
寥寥几笔，一句话就带过的结局:北茂将军于战争中失利，死在了战场上，成为了了无人收尸的亡魂。
他当时看到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战争，有胜利就会有失败，有辉煌就会有死亡。
然而他现在站在这里，亲眼看见，才能明白战争的满目疮痍，死去的士兵们都是谁的孩子，丈夫和父亲呢？
大概他们参军的时候就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知道自己可能战死沙场，他们把生命奉献给了国家，但是他们也许不会知道，远方的亲人正在思念他们，一纸噩耗传来，甚至见不到尸首。
果然，战争是最残酷的。
段明朗没有家人，他唯一依仗的安王也被皇帝因为疑心而下令处死了，他是带着笑走的，了无牵挂，但是不甘心，还没有见到他的讳言哥哥最后一面。
宋扬沉重的呼吸，被这沉闷惨烈的场景压的快要喘不过气，他把手放在段明朗脸上，轻轻合上那原本干净明亮的眼睛。
他怎么会梦到这个场景？
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个场景？
远方传来呼唤，从原本的轻声低语变成了焦急低吼。
“宋扬？宋扬！你怎么了？你醒醒！宋扬！”
他迷蒙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乔引那张焦急万分的俊脸，见他醒了，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茫然的举起自己的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是娇生惯养宠出来的光滑细嫩，没有暗红色干涸的血迹，没有爬满整条手臂可怕的带血纹路，仿佛那真的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乔引见他不说话，只看着自己的手，担忧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已经退烧了。
宋扬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放下自己的双手，看着乔引担忧的神色，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疼痛，说不出话。
乔引看出了他的企图，拿帕子擦了擦他布满冷汗的额头，贴心地开口道：“你昨天洗澡的时候受了凉，今天早上就发起了高热，已经叫大夫来给你看过了，药也喂了下去，但是你总是不醒，我还以为你被烧傻了呢？”
春末的夜晚还是比较凉的，他们昨天晚上在浴池边闹了这么久，乔引还好，身强体壮不易生病，宋扬那弱鸡身板就不太行了，凌晨的时候就起了热，要不是乔引及时发现，可不得给他烧傻了。
宋扬气不过，用嘴型道：你才烧傻，你全家都烧傻。
乔引看出了他的嘴型，无奈道：“行了，你再躺一会，我让玉桃给你准备点吃的。”
宋扬这才觉得有点饿了，看外面的天，估计得有晌午了，于是听话的点点头。
乔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感叹，还是生病的小王爷听话乖巧，温和无害。
玉桃端来爽口的清粥和小菜，宋扬看的直皱眉头，满脸的不情愿。
他继续对口型：我不要吃这个。
乔引假装没看见，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端起粥碗，竟是要亲自喂他。
宋扬有些受宠若惊，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生病，大鱼大肉那些油腻重口的东西吃不了，只能吃些清淡的。
但他还是很不情愿，扭着头不愿意吃。
乔引却出奇的有耐心，哄着骗着叫他张嘴，他才不情不愿地吃了两口。
立在一边的玉桃吓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温声软语给王爷喂饭的男人，是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杀伐果决恐怖如斯的丞相大人。
乔引淡淡撇了她一眼，玉桃猛地回神，察觉到自己失态，立马低下头整理表情，还好宋扬被哄的老老实实吃饭，没有看向这边。
好不容易喝完大半碗粥，宋扬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了。
乔引就着碗勺把剩下的小半碗粥吃了，放下粥碗后招招手，玉桃随即撤下了饭食，端上来一碗深褐色的中药，那药一看就知道很苦。
宋扬吓得连忙摆手，用口型道：不要，不喝。
乔引好笑的看着小王爷急着开口的模样，温声哄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这碗药，烧就退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能好了。”
宋扬摇头拒绝。
乔引恢复面无表情的神色，释放着低气压，缓缓开口：“扬扬，乖乖听话，喝药。”
好了，他知道了，他乖乖喝药，不要再喊他扬扬了！
他都想忍不住扶额了，不知道乔引怎么能这么自然的脱口而出，真的好像一位老母亲。
老母亲乔引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药碗打翻在宋扬脸上。
宋扬:“……”谢谢您。
乔引看着他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对玉桃道：“拿一些我早上买的蜜饯过来，等王爷喝完药了清口用。”
宋扬感激涕零，哇，你好贴心。
玉桃应答着下去了，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丞相，出门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
“哎呦。”玉桃痛呼一声。
门外响起庄总管呵斥的声音：“玉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王爷还生着病呢！当心着点！快去做事！”
“啊，好的，我知道了庄总管。”
宋扬听着两人的声音，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庄由是原来花慕灵身边的小太监，当时被一个妃嫔诬陷偷了金钗，是花慕灵维护了他，而且还帮他证明了清白，从此就对花慕灵忠心耿耿，王爷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后花慕灵身陨，他求着先帝让他跟着王爷，那时候王爷刚出府立了府邸，先帝也觉得王爷缺一个管事的，就准许了他的要求。
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很疼爱宋扬，府里的事都细细过问，绝不出半点纰漏，宋扬也把他当长辈一般看待，不会对他颐指气使。
玉桃是一个契机进了府，府里的人有一半是先帝指派的，另一半是庄由挑选进来的，只有玉桃，是宋扬带进府的。
当时女孩一个人在街边乞讨，他跟乔引正巧路过，那孩子抓着他的裤腿不放，求着给她口饭吃。
宋扬不忍心，就去摊子上买了两块饼给她。
谁知道她吃完后就一直跟着他们。
宋扬想叫她别跟着他们了，乔引却开了口：“王爷，这女孩身世清白，手脚利索，不如王爷带回府做贴身丫鬟吧。”
那女孩听到可以跟着两人回府，清澈纯净的杏眼染上雀跃，跑到宋扬跟前，跪在地上就要给宋扬磕头，宋扬连忙阻止。
他叹了口气，看见女孩希冀的目光和瘦弱的身体，点头应允：“既然这样，你就跟了本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