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望的心情如何，大抵是没人能够了解的。

左道奇用这样的方式破开阴神引以为傲的道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但事实上，左道奇所做的，真的那么简单吗？

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在之前姬青云追杀他的时候，也不必那般狼狈，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于连法海都生生被打爆。

这其实也是生死道源的应用，生死阴阳生生交替，他将生死道源打入分魂，以此护佑分魂不被天魔扭曲。

他当然不担心天魔的扭曲与异化，但他的分魂会怕。

这是他在那日转道之后才发现的，生死交替，似乎能够做到以前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左道奇一拳横空，魔焰滔天，似是遮天蔽日，几乎将顾展南整个人盖住，失去道则的顾展南，似乎已经在左道奇面前没有了飞在空中的资格。

人们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看到登楼逆伐阴神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即将见证一个历史。

在他们眼中，顾展南展示出来的一切，根本就是

这就是历史，无论两人事后究竟谁胜谁败，在未来青史之上，必然留有两人之名。

他们都在看着，看顾展南除了道则，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对于自己的道则被左道奇所破开，顾展南内心是震惊的，但他并未放弃，却是陡然升起一种发自内心的兴奋。

左道奇妙到绝巅的应对，让他内心生出久违的兴奋感。

道则被破开，他会如何应对呢？

世人很快就能见到这位从散修中走出的惊才艳艳之辈。

他整个人在不断下坠，但…

不对！

似乎变得古怪起来，顾展南的身子，在空中坠下的姿态，变得轻巧了起来。

顾展南的双足，在虚空之中消失了！

就像是…

他的双足，隐没在虚空之中，而且虚空在缓缓向上蔓延，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消失在虚空之中。

在修行世界世界之中，空间与时间，一向是两个禁忌的道源，事关时空，总会引起太多人的忌惮。

而顾展南的手段，似乎是能够将自己整个人隐藏在虚空之中。

但越是禁忌的事情，便越会引发修士们对此的探索，禁忌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强大！

很多人都有与时空有关的手段，尤其是在这座天元台上。

左道奇也一样拥有，无论是他的锁妖塔中的塔中世界，还是神通佛魔天地，都是隐隐蕴含时空的手段。

但顾展南的手段，与他，以及所有人的都不太相同。

顾展南的神通，名曰【归墟】。

它便是万物归墟之地，归墟者，传说为海中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但也是另一个世界，归墟会吞噬一切空间，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这是一门神通的力量，随着神通的开发，以及顾展南对时空的探索，对于虚空他会愈发了解，也会掌控虚空，他也会获得归墟更多的反馈。

顾展南的刀，在虚空之中缓缓变得透明起来。

幸好顾展南不是刺客，不然的话，有这样能够在虚空中行走的手段，无论是什么刺客组织，他都会是头牌。

这是左道奇的想法。

但台下的众多观众，此刻却是面露古怪，有些人用微妙的眼神看着顾展南的手段。

有真人忽然开口。

“我记得几年前，玄辉真人被人刺杀之时，那刺客能够在虚空之中行走，现在看来，那刺客出现了。”

“哼，本座就说，哪里有散修能够修行到这等境界，原来背地里干这些肮脏的事情。”

“本座也有所耳闻，那刺客出身春风细雨楼，已经被玄辉真人身后的玉龙山通缉。”

“噢？这么说，这个顾展南，便是春风细雨楼的漏网之鱼了？”

神通之后，似乎被太多人认出来顾展南的身份。

顾展南当然不会在意这些，真人他已经亲手杀过了，但真人的道则太过稳固，让他太过于依赖道则，他突破阴神的概率便越发低。

所以，他会来到这天元盛会，寻找登楼境界的绝顶天骄。

现在看来，他来的很多。

顾展南面容缓缓在虚空之中消失，空气中留下一道朦胧的影子。

在即将消失的时候，他看向左道奇，缓缓露出一抹兴奋的微笑。

这是杀招。

左道奇身上魔焰滔天，面容之上带着一抹异化副作用下的癫狂。

在这样的场景下，顾展南出刀了。

接连三刀，刀刀都是杀机，并且三刀并非各自独立的，每一刀，都是为了后面的一刀做铺垫！

顾展南一生过得太苦了，也许这就是古往今来所有散修坎坷的修行路，一路为了资源搏杀，每一次争夺资源，都是生死之战，都是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勇气的对决。

所以他的杀招，从来都不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三刀，分别叫无间、轮回以及灭世！

无间就如年少时期的顾展南一般，孤注一掷中带着生机。

第二道轮回便是彻头彻尾的绝望，轮回、轮回，但此世间有轮回吗？

至于第三刀，无需赘言，名字已经代表了一切。

顾展南一生都在杀伐，他隐姓埋名，甚至于有人都不知道他真实的名字。

他的杀招，所展现出来的魄力，甚至于让有些癫狂的左道奇恢复了清明。

左道奇手上缓缓浮现一尊小塔，塔上珠光流连，金光璀璨，像是与左道奇此刻身上的魔气格格不入。

他单手持塔，勐然向前一步。

第一刀已经近在眼前。

他大喝一声，周身魔元擎天，连接锁妖塔，其上雷霆滚落，化为锁链将左道奇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整个人似乎化为雷神一般。

无间刀至！

左道奇整个人勐然向后退去，脚步在天元台被阵法加持过早已坚如磐石一般，但却留下了一道道凹槽。

但来不及让他松口气，就见第二刀转瞬即至，比第一刀更加凶残！

世间很少有能够称得上完美的事情，极限便已经是一定意义上的圆满。

极限，往往意味着至少在当前这个境界之下，修士对于自身的手段能够完美的掌控。

这一刀，便给了左道奇这样的感觉。

完美的一刀。

这一刀顺势落在了左道奇手中的锁妖塔上。

巨大的声响之后，左道奇身形倒退，目光幽然。

好一个轮回！

顾展南毫无疑问，他早已达到了登楼境的极限，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完美，无论是神通还是手段，他都是站在真正的绝巅。

甚至于若是确定春风细雨楼刺杀真人的刺客就是他，那么他已经足以青史留名，登楼之境逆杀阴神，足以载入史册，受后世顶礼膜拜。

顾展南，他本该很早就是阴神了。

只是因为一些意外…

最后一刀来到的时候，左道奇面上终于浮现了些许凝重的神色。

这样的杀招带给他的压力，对他而言，是熟悉的…

以命权观之，他已经能够看到自己在这一刀下的结局。

这种干涉未来的感觉…

“你我真是有缘，没想到顾兄掌控的，竟然是空间…”

顾展南并未现身，也未开口。

第三刀，灭世一刀。

天地色变，周围的云气开始溃散，无数黑黢黢的裂纹浮现在虚空之中，而在这样的场景下。

左道奇却是不退反进，锁妖塔不再是单纯的用来当做兵器，而是勐然展开锁妖塔的内部空间。

第四层！

收灭世这一刀。

刚刚好！

地火风水涌动，第四层的空间缓缓浮现，一层崭新的空间浮现。

但在外表之上，却是浮现一道道裂纹，一缕缕太浊之气在上面翻腾，锁妖塔似是不堪重负。

也于此时，一直在被动挨揍的左道奇蓦然闪身。

他没有理会锁妖塔自己的演化，也没有理会锁妖塔外面的裂纹。

与顾展南一般，他也从不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

顾展南能够做到的，他也一样能够左道奇。

自七彩龙门之上穿过，空气中却是忽然露出一抹异样。

“真是不错。”

顾展南的声音响起。

左道奇嘴角露出一抹癫狂之笑。

“找到…你了！”

他双手蓦然间化为两尊遮天巨掌，随即勐然向中间合拢，似要合拢间生生将顾展南碾碎！

顾展南面色变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方才开口。

在战斗中，他从来不跟活人说话的。

但方才，他为什么会改变了自己的习惯。

就像是…

冥冥中有种力量影响了他。

他勐然看向左道奇，眼神幽然。

一定是左道奇，那是什么手段呢？

左道奇并不言语，积蓄太久的魔掌在空中划出呼啸风声，空间不断挤压、扭曲、爆响、旋转…

顾展南周身的道则，破碎！

整个人的身形，硬生生被从虚空中挤了出来。

他双手向外，似要以肉身挡住左道奇这两道巨掌。

但…

空间不断在被压缩，不断在被扭曲…

顾展南面色却是平澹异常，他微微抬起脑袋，看着左道奇。

“刚才，是你搞的鬼吗？”

左道奇并不回答，他知道顾展南问的是什么。

只是心中微叹，这就是极限的登楼堪称伪真人的存在吗？

顾展南的实力，早已堪比很多小天位的真人了。

太过恐怖了。

他知道，自己蓄势已久的这一招，并不能成为真正的胜负手，这一招，他赢不了。

顾展南双手忽然收起，长刀从空中划过，巨掌悠然化为清光。

剑与顾展南手中的长刀错过。

滴答…

点点鲜血从顾展南的手臂上滴落。

终究不是毫无建树。

他隐藏起来的剑，自顾展南的手臂上划过。

顾展南的灭世三刀，如此强悍，如此凌厉。

而左道奇的应对，却是巧到极致。

以道基之宝应之，生生接住了这样的三刀。

太过让人惊讶，太过让人恐惧。

举重若轻的完成了反制，接住了顾展南的杀招。

简单到让很多人怀疑，顾展南的三刀，真的有像展现出来的那么恐怖吗。

而左道奇的手段，也让人大开眼界。

徐宁站起身来，“好强。”

苗正道一愣，“顾展南吗？”

徐宁微微摇头，“是左道奇…”

“嗯？就他那三脚猫的剑法吗？”苗正道对于左道奇的剑，似乎很看不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很不喜欢左道奇上次舞的秋桃剑。

徐宁眯着眼睛，而他的母亲，苗玉凤做出了评价。

“左道奇的强，不在剑法，而在于他的预判与应对手段。”

对于自己的母亲，苗正道是崇拜加无条件信服的，他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苗正道忽然又开口。

“他们都说顾展南是个刺客，有很多仇家，娘亲，你说他要是跟左道奇战斗太过惨烈，会不会被人追杀？”

苗玉凤轻笑一声，“不会，天元盛会是朝廷组织的，至少他们要保证天骄在台下的安全。”

秦宗之事，不会重演，从空中愈发浓密的云气便看的出来。

左道奇一击未果，三钱剑悠然飞起，魔元缓缓平息，便要再度上前，但顾展南却忽然开口。

“我认输！”

认输？

不但左道奇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倒是郑赤霄似是看出了些许什么，九言侯从空中缓缓落下。

“此战，左道奇胜！”

天元盛会登楼魁首之争，似乎在这一刻，落下了帷幕。

左道奇夺魁！

郑赤霄抚摸着胡须，看向顾展南，微微一笑，“恭喜顾道友。”

道友？

以他的地位，唯有真人才能入他的眼，而在这个时候称顾展南一声道友，就已经认可了顾展南已经是真人的身份。

顾展南面上露出一抹微笑，这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

极限登楼，也依旧是登楼。

他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成为真人才能做，他等了太久。

他先是笑着对郑赤霄抱拳行礼，随即又看向左道奇，看着他带着很大的善意。

“多谢左兄。”

左道奇也明白了什么。

他周身的法力缓缓收拢，锁妖塔消失在虚空之中。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顾展南整个人彻底融入到虚空之中，再不见空气的波动，比之前强了太多。

“今日恩情，算我欠左兄一个人情。”

九言侯落地，看了一眼东边的方向。

那里似乎是顾展南离开的方向。

他环视全场，随即轻声道。

“四强之战，左道奇夺魁，熊熙与顾展南、徐宁争夺前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