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林漠漠,浓雾未开,明月渐老。
叶云飞猛提真气,几个起落,立定在四个黑衣人前方。
四人皆持单刀,并排而立。中间一人腋下携裹着仍旧昏迷的慕容岫,另一人持着貌似被黑布裹着的赤霄剑,外两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叶云飞。四人虽未有惊慌之状,但这么快就被叶云飞追上来的不安还是从双眸中泄露出来。
腋下携裹着慕容岫的黑衣人朗声道:“我兄弟四人不知公子在此,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莫插手此事,让我们自行离开,来日方长,必感激不尽。”这段话给足了叶云飞面子,软中带硬,一副老江湖的口吻。
叶云飞笑道:“这个好说,只要你们放下这位公子和那把剑,我自然让你们离开。”
那黑衣人沉声道:“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难道你想凭一己之力来试试我们手中的四把刀么?”
叶云飞做了个轻视的表情,淡淡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那黑衣人将腋下的慕容岫掷在地上,慕容岫发出“嗯嗯”的轻微呻吟,另一黑衣人左手一伸将裹着布的赤霄剑插入土中,入土三寸,剑身挺直。四人大喝一声挥舞单刀,冲向叶云飞。
这四人配合娴熟,刀法精湛。一人攻头,一人攻身,一人攻手,一人攻腿,每一招都狠辣无比,直取要害,一时将叶云飞逼得步步后退。
叶云飞脚尖一点,落在三丈外的地方。四人得势不饶人,一个起落,分散开来,将叶云飞前后左右四个方位统统封死。叶云飞就像是四周被网包围着的鱼,无处可逃。
叶云飞冷静的分析着目下的情况:这四人的刀法连成一气,居然毫无破绽可言,自己硬要击倒其中一个,另三把刀一定会招呼在自己身上,可如果其中有人贪生怕死呢?是否会是另一种情况呢?
不知不觉,叶云飞进入一种无呼无吸的上层内功境界,他感觉自己可以看清对方每一个毛孔的变化,听清每一声心跳的缓急,而时间仿佛变慢,甚至静止。
叶云飞感觉到他身后那人的心脏跳动的格外激烈,外表的镇定和漆黑的劲衣难以掩饰他内心的胆怯。
叶云飞轻喝一声,右手一扬,“石中玉”离鞘而出,剑身微微的在手中颤抖,就像夜风中的衣襟,在风中微微的摇摆。
叶云飞故作狠劲,道:“既然如此,找一人同归于尽又如何!”
四人微微错愕,其中一人吼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而说这话的人恰好是叶云飞身后的那人,他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这人贪生怕死——只有畏惧死亡的人才会用这样的话来给自己壮胆。
叶云飞转过身去,直勾勾的看着那人,发疯似的道:“那我就找你了!”
叶云飞长剑直刺,身影前移,就像是一只即将破网而出的鱼,他的双目还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衣人,眼睛就像一个深渊,要把对手吸纳干净。也许连叶云飞自己都不知道,这也是他内力精进的体现,眼神发尖肌肤都散发着上层的内力气息,给对手一个无形的气场,修为稍弱的人将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黑衣人被他看得浑身难受,连提气用力都感到十分困难,哪记得什么刀法阵势,连退数步。
叶云飞见此状,心头暗笑,手中的长剑却乘势而去,石中玉更加迅猛的刺向黑衣人。
吱,长剑透体而入,直刺在黑衣人的心脏上。那刚刚还在跳动的心脏,将会永远的停止跳动,不再炽热,变得冰冷。甚至在石中玉刺入心脏的那一刹那,叶云飞似乎感觉到那黑衣人的惊慌,无助,还有更多的胆怯。
叶云飞右手一收,石中玉从黑衣人的身体里抽离出来,黑衣人“嘭”的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声响。
其余的黑衣人先是一错愕,接着发疯似的扑向叶云飞,但此时三人的刀法早已不成章法,完全被叶云飞压制着。
三刀横胸而来,叶云飞脚尖一点,轻身而起,自然地避过了三刀,在空中右脚一抬,已将面前的黑衣人踢飞出去,接着借力向后弹去,落在三丈外地位置。
那被踢飞的黑衣人撞在一块石头上,顿时白石灰飞,那人挣扎的爬了起来,一把抓起躺在地上的慕容岫,对着叶云飞喝道:“小子,你再动我就杀了他。”说罢将刀架在慕容岫的脖子上。
叶云飞呵呵一笑,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道:“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和她不熟。”
那黑衣人狂笑道:“是吗?”说完用力将慕容岫飞掷出去,慕容岫身体撞在两仗外的树杆上,嘣得一声,树身颤抖,慕容岫顺势滚落在树下,发出嗯嗯的娇喘。另一黑衣人连忙闪到慕容岫身旁,一脚踏在慕容岫身上,语气冰冷道:“不熟也好,我们杀了他也没你的事。”
此时慕容岫已渐渐苏醒过来,感觉自己没有丝毫力气,唯一感觉到的却是浑身的疼痛和背上踩着她的那只脚。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越想越心酸,最后居然抽泣起来。
叶云飞看见慕容岫莫名的不住抽泣,心里竟有几分自责。如果在船上自己早一点出手,她是否不会被抓来呢?刚才如果自己不杀了另一个黑衣人,他们是否不会对她下手呢?而现在看见她哭泣,又想起对方是女儿身,一种莫名的怜惜油然而生。
叶云飞做了个头疼状,道:“好吧,你们赢了。”说着将石中玉随手扔出,石中玉扎入三丈外的树杆上,剑身噔噔颤抖作响。
慕容岫此刻抬起眼过来,看见叶云飞立在那里,联想到自己在哭泣,顿时收住了泣声,变作了无边的羞怯。
一个黑衣人走到赤霄剑跟前,将剑从泥土中抽离出来,问道:“你究竟是谁?我们做事与你何干?”
叶云飞淡淡道:“我一时手痒,看不惯你们趁夜偷袭,就出来管管咯。”
“放屁”踩着慕容岫的人喝道,然后脚尖用力,疼得脚下的慕容岫不住呻吟。
叶云飞沉声道:“你们究竟想怎样?”
黑衣人道:“你杀了老三,你必须死。”
叶云飞近乎梦呓道:“我死了你们会放过她吗?”
黑衣人道:“我们也是替人做事,对方指明要他和这把剑,只要你死了,我保证我们不会杀他。”
叶云飞看着慕容岫,眼泪在慕容岫眼眶里打转,不由的想起了白天和自己在船上论道说理的摸样和那淡淡的海棠香,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子,他怎么忍心她死呢?
叶云飞双手一抬无奈道:“怎么个死法?”
“站着不动就行。”一黑衣人大喝道,然后左手一扬,三根透骨针向叶云飞打了过来。
这三跟透骨针直取叶云飞膻中、天池、章门三处大穴,叶云飞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接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三透骨针扎入自己的身体。
风透过树林,还带着江上的寒意。林间浓雾缠绕,人处其中,似处在一种不真实的梦境。
叶云飞先是感觉三处大穴一阵疼痛,然后疼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接着麻木扩散到全身,最后他感觉到内力一点点的消失。原来针上淬了剧毒。稍微一提真气,真气便消失得更快,最后他只能束手无策的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等着剧毒游走全身,就像是一片桑叶等着被春蚕慢慢的啃噬。
叶云飞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眼神也失去了光泽,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低声道:“我只想知道,这件事是否和十二楼有关系?”
其中一个黑衣人不屑的答道:“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也没必要骗你,什么十二楼十三楼的,老子还真不知道。”
叶云飞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慕容岫看着叶云飞倒下的瞬间,眼泪喷涌而出,泣不成声。
黑衣人收回踩在慕容岫身上的脚,得意的笑起来,另两人也哈哈的附和着。
慕容岫用尽全身的力量爬向叶云飞,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只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为什么会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爬向叶云飞能做些什么,但她就想爬到他跟前,也许只是去看清楚那张脸,可眼前的路偏偏是那么的遥远,咫尺却似天涯。
其中一个黑衣人讥笑道:“真是有情有义啊,要不将你两个一起杀了,让你们地府上结个伴。”
另一人冷静道:“那家伙不能杀,别人点名要的,我们犯不着为了一时之气损失一大笔银子。”
持着赤霄剑的黑衣人道:“那将另一个多剐几刀,以消我心头之恨。”
三人走到叶云飞跟前,其中一人伸手一挥,叶云飞胸前衣衫裂开一道印迹,鲜血直流。
叶云飞想起寒潭奇遇的场景,根据经验让真气自然游走,慢慢地便进入了阴阳交汇的境界,渐渐的可以感觉到四周的一切情况,包括三人的讥讽和慕容岫哭泣声,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胸前被划了一刀,疼痛袭心。
接着又有黑衣人在叶云飞身上划了几刀,三个黑衣人笑得更得意了,他们的恶心变态动作全被慕容岫看在眼里,可是她不再爬了,也不再哭了,却只是用一种无助和愤怒的眼神痴痴的看着他们。
他们笑够了打累了,有人道,杀了他吧。然后就有人挥刀直劈叶云飞的脖子。
内力就像石中之玉,叶云飞忘记了外在肉体的痛苦,他努力引导着刚刚已经散去的内力,让它们一丝丝的重新在丹田凝聚,这个过程就像是在干旱的季节,人们要汇集一丝丝的溪流,漫长而又费力。
刀风如凛冽的寒风,让人毛骨生寒。
叶云飞也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寒冷,突然他睁开双眼,右手一扬,石中玉从三丈外的树杆里抽离出来,嗉的一声回到手中,接着长剑横挥,直取三人腰际。
这一变化实在太快,三人还没有从得意中回过神来,就看见一道剑影掠向自己的腰际,然后就感觉到衣衫破裂,接着肌肤破裂,肝肠破裂,最后感觉到的是鲜血喷涌出来。然后,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三人缓缓的倒下,不远处的慕容岫还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然后又从呆滞中回醒过来,接着又开始嚎啕大哭,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的爬向叶云飞。
叶云飞双眼一黑,再无知觉。他最后感觉到的是慕容岫推搡他的手和滴在他脸上的眼泪。
石中玉随意的摆落在叶云飞身旁的地上,剑柄和他右手间连接着一根细长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