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你在想什么呢?娘给你说的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韩婆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却看到自家向来听话的大闺女,却一直傻愣着不吱声。
她顿时便有些气恼,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何田氏的背上。
何田氏还在出神的想着,猛不丁被打了一下,整个身体都摇晃起来。
在惯性的作用下,何田氏踉跄几步,这才勉强控制住身形。
“娘?你打我干什么?”
何田氏抬起头,委屈又疑惑。
而她心底最大的疑惑还是——
过去那个为了娘家,不惜把丈夫、儿子都往死里坑的人是我?
我、我怎么可能是这种极品?
虽然何田氏一时也不知道“极品”是个什么意思,但她脑海里就是冒出了这么一个名词儿。
“我说,你弟病了!需要看病!”
韩婆子看到闺女委屈的小模样,多少有些心虚。
她悄悄收回掌心发疼的手,暗自嘀咕:刚才用的力气太大,把老娘的手都拍疼了。
韩婆子只顾自己,却没有去想,她用这么大力气打人,无端被她打的亲闺女疼不疼?!
“病了?”
何田氏心念一动,忽的想起来,是了,今天早上,小弟确实说不舒服,头晕得厉害,还有些说胡话。
那症状,仿佛是发热了。
为什么说“仿佛”呢,因为何田氏脑海里多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如何看病。
虽然何田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懂得望闻问切,但她就是会。
就像那年,她不知道自己怀了孕,却还跑去给娘家割麦子,又累又乏,整个人都有些飘忽,脑袋都木了。
但她还是能够依照本能,熟练的收割,直到昏死过去,血流了一地。
咦?
怎么忽然想起这件事了?
而且,何田氏心里疼得厉害。
她有种感觉,当年自己醒来、听说自己流产了,都没有这么气愤!
是的,不是单纯的难过,而是夹杂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
何田氏用力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撞客了,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不过,自己的事儿可以先放一放,小弟那边却比较紧急。
“对啊,你弟病了,需要看病,还需要吃点儿有油水的东西——”所以,就把你家小宝给卖了吧。
韩婆子见大女儿眼底浮现出她最熟悉的焦急,她就知道,这闺女是在担心耀宗呢。
而只要闺女惦记着耀宗,心里哪怕再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也会把他卖掉!
韩婆子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因为在她看来,田大妞还年轻,也不是不能生,就算卖了何小宝,将来也能生更多的孩子。
再说了,何二牛好几个月都没有音讯了,谁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就算何二牛还活着,可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韩婆子就有理由让大女儿改嫁!
提前卖了何小宝,田大妞改嫁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些。
韩婆子越想越觉得把孩子卖掉是最好的选择!
何田氏却没有听出韩婆子的言下之意,她满心满眼都是“生病”的弟弟。
“娘,我知道了!我、我这就去看看耀宗!”BIqupai.c0m
何田氏自说自话,丢下亲娘,便直接朝弟弟一家走去。
韩婆子傻眼了,对着何田氏的背影说了句,“你去看耀宗?你、你特娘的又不是大夫,你看了管什么用!”
老娘是让你卖孩子给你弟弟换好吃的,不是让你去看他!
韩婆子有些气恼,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
她倒不是怕何田氏看出田耀宗在装病,而是不想耽误时间。
韩婆子太了解自己的亲闺女了,早已把何田氏拿捏得死死的。
就算何田氏发现亲娘、亲弟弟在骗她,只要韩婆子装模作样的抹两把眼泪,田耀宗再说两句软和话,何田氏就立马服软。
韩婆子只想尽快把何小宝卖掉。
万一何田氏耽搁了时间,人家人牙子已经买够了人,逃荒的路上,她去哪儿把何小宝一个六岁的孩子卖出高价?!
两贯钱或是一斗粗粮啊,足够她家耀宗花用半个月呢!
何田氏不知道韩婆子的想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看看弟弟的病情到底如何。
虽然她隐约有个猜测,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但她还是想亲自验证一下。
“耀宗,你怎么样了?”
何田氏快步赶到田耀宗近前。
田耀宗赶忙将吃了一半的饼子藏到怀里,然后嘴里开始哼哼唧唧的呻、吟。
“哎哟,头好晕,浑身燥的厉害,我、我要死了吗?”
还别说,田耀宗装起病来还颇有那么点儿模样。
守在他身边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黑瘦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娃。
明明怀里的男娃被养得比她还胖,也非常健康的模样,却还是被胳膊细得跟麻杆儿一样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抱着。
她是田耀宗的妻子王氏,在田家被压榨的程度仅次于何田氏。
她被娶进家门,唯一的作用就是生儿子、伺候丈夫和公婆。
平时下地干活,洗衣做饭,如果何田氏不来帮忙,那就都是王氏的活计。
哪怕王氏一举得男,有韩婆子这么一个刻薄的恶婆婆,又有田耀宗这么一个被宠坏的娘宝男,王氏的日子依然凄苦。
当然,她还是比何田氏略强些。
因为在韩婆子等一众田家人看来,生了孙子的儿媳妇,那属于田家的人。
而何田氏呢,已经嫁出去了,那就是外人。
且韩婆子还想让王氏再生几个孩子,并不敢往死里磋磨。
哪像对待何田氏啊,恨不能把她的骨头都敲碎了,将里面的骨髓都吸干净。
虽然王氏在田家的地位,比何田氏稍稍高一点,但她被婆婆、丈夫欺压惯了,性子格外绵软,并不敢对着何田氏耀武扬威。
看到大姑子急匆匆的跑过来,而前一刻还在每每的吃着饼子的丈夫忽然变成了病号,王氏已经知道了婆婆和丈夫的谋划,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大姐,您来了!”王氏眼睛都不敢跟何田氏接触,用力抱紧自己的儿子,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么一记招呼。
何田氏冲着点点头,权作回应。
接着,她就蹲下来,仔细看着田耀宗的脸色,“耀宗,你怎么样了?”
“大姐,我难受!哎哟哟,我头疼,浑身烧得慌,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田耀宗故作虚弱的跟傻大姐,哦不,是嫡亲大姐撒娇。
韩婆子气喘吁吁的追了进来,前脚刚刚踏入他们临时居住的山洞,就听到了儿子的这句话。
韩婆子非常机灵,顺势干嚎着扑到近前:“哎呀,我的儿,你这是咋了?天哪,你咋病的这么厉害?”
“我的儿,都怪爹娘没本事,连给你看病的钱都没有!”
“老天爷啊,让我替了我的儿吧,或是来个好心人,把我这个老婆子买了去吧,换了钱,给我儿看病,给我闺女吃口饱饭!”
韩婆子一边意有所指的干嚎,一边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瞥何田氏。
如果是今天以前的何田氏,看到这般“病弱”的小弟,听到亲娘的这番骗鬼的哭嚎,早就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了。
但,现在的何田氏满脑子混乱,却又格外的清醒。
她看得分明,弟弟嘴上说难受,脸上却没有半分病容。
亲娘呢,嚎了半天,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
至于什么“把我老婆子卖了……给我闺女吃口饱饭”,更是屁话!
呵呵,慢说逃荒路上了,就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景,何田氏一直到出嫁前,将近二十年都没有吃过一口饱饭。
没错,将近二十年!
田大妞一直到二十岁才出嫁。
不要以为韩婆子不急着给她说亲事是心疼她。
如果田大妞跟其他三个妹妹一样,力气小、身板差,干干瘪瘪的干不了多少农活,那么早就被亲娘嫁出去了!
田大妞天生力气大,就算常年吃不饱,看着干瘦干瘦的,却也比成年男人都能干。
田家的几亩田,全靠田大妞像头老黄牛似的耕种。
如果不是田大妞到了二十岁,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韩婆子也不会给她说亲。
有些事,过去何田氏未必不是不知道,但她对于爹娘、弟弟,都有着渴望与幻想。
今天不知怎了,脑子里仿佛被人塞了许多东西。
而且还有一股意念,不停的提醒她,将所有事掰碎了、揉烂了的讲给她听。
撕掉了厚厚的面纱,露出来的那些真相,冷冰冰、血淋淋,却真实存在。
何田氏难受得厉害。
她整个人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不想把亲娘想得太坏,因为这样是不孝,是忤逆!
可脑海里的声音却分析得条条是道,容不得充楞装傻。
不过,何田氏心底还有一丝幻想,她佯装伸手去抓弟弟的胳膊,却将手指探在了他的脉搏上。
脉象强劲有力!
除了有些痴肥而导致身体有些不太健康之外,弟弟田耀宗比她何田氏还要健壮呢。
是的,何田氏虽然力气大,但她常年吃不饱,却还要超负荷的劳作。
即便嫁了人,何田氏也会偷偷跑回去,给娘家干农活。
但自家的活儿也不能耽误。
于是,明明何家的条件不错,何田氏也没有公婆、小姑磋磨,但她过得竟比出嫁前还要劳累。
简直就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再加上当年的意外流产,何田氏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
如果再不好好调理,用不了两年,她就会灯尽油枯。
何田氏已经偷偷给自己诊了脉,知道这具身体早已千疮百孔。
相较于她的外强中干,田耀宗才是真的健壮。
偏偏,这么好的身体,半点毛病都没有,此刻田耀宗却在自己面前装病。
而她的好亲娘,也在一旁拼命帮腔。
何田氏的一颗心啊,仿佛被搁在了烧红的铁板上,滋滋啦啦的疼!
“娘,您别说这样的话,不如就把福贵卖了吧!”
见何田氏还是不松口,田耀宗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嘴上却故意拿自己的亲儿子作筏子。
一旁的王氏,虽然知道丈夫只是在逼迫大姑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她把儿子愈发抱得紧了,拼命往角落里缩,唯恐儿子真的会被人抢走卖掉!
“胡说!福贵是咱们老田家的根,卖了他,田家的根儿就断了,我和你爹死了,都没脸去见田家的列祖列宗!”
韩婆子继续卖力哭嚎,却仍是干打雷不下雨。
何田氏却在心里冷哼一下——
田家的列祖列宗?
哈,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不知道的人听了,兴许还会以为他们田家是什么绵延数百年的豪门望族。
事实上呢,整个田家洼的人都是几十年前逃难聚集起来的村落。
田家更是田家洼最贫困的人家。
别说列祖列宗了,你去问田耀宗他的曾祖父叫什么,尸骨埋在了什么地方,田耀宗都答不上来。
其实慢说田耀宗了,就是田父也不知道。
当年只顾着逃荒,老人死在了路上,随便挖了个坑就埋了。
当时埋的时候,倒是发过誓:等子孙有出息了,一定把老人的尸骨接回去,找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
结果呢,子孙们糊口都艰难,活人都顾不上,哪里还会想起那些已经腐烂成枯骨的祖辈?!
韩婆子居然还念叨什么列祖列宗。
呵呵,何田氏真想怼一句:“娘,您不用担心死后没脸见列祖列宗。因为您根本就见不着,就算见着了,您也不认识!”
何田氏愣了一下,她、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牙尖嘴利、刻薄尖酸?!
不过,这些话虽然有污泥长辈的嫌疑,却是真的很爽啊。
再看看明明肥头大耳却还哼哼唧唧装病的田耀宗,这个亲弟弟啊,明明满心的不耐与嫌弃,却还装着像个乖巧的好弟弟。
她何田氏过去是有多瞎啊,田耀宗脸上的表情都懒得掩饰,她居然都看不出来!
等等!
我、我为什么会这般去看待弟弟?
这是不对的啊!
何田氏的脑海里,开始有两道声音打架。
只是,软弱的那一方屈于劣势,不只是因为它本性软弱,更是今天的某些发现,彻底击碎了她多年来的信仰与执着!
比如,她一直相信自己跟亲娘、亲弟是一家人,亲弟会成为她的依靠。
而她作为长姐,也应该好好照顾他。
长姐如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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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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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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