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无声的开合，三目听不到佛像们说了什么，但那一张一合，似乎也自有韵律潜藏其中，他不由得有些陶醉在那奇妙的节奏感里，甚至想要跟着那佛像嘴唇的节奏，一起张口，一起诉说。

九相拉着孩童的小手，并未注意到三目的异常，直到他想拉着师弟继续向前走时，才发现，三目已经站着不动了。

低头看去，孩子那小小的眼神紧紧盯着一尊佛像，嘴巴笨拙的开合着，似乎想要努力模仿那节奏。

九相一惊，却并不慌张，掌中佛光乍现，遮蔽了三目的眼睛。

这是苦行团早已摸索出的法子，沉沦观并不是真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是用一种奇特的视角，去看待现实，只要视线被遮蔽，那么大多数的问题都能解决，当然，如果是一个已经能自行进入沉沦世界探寻的和尚，这种法子是行不通的，因为当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往往已经没有能力让自己“不要看了”。

这些怪异的现象，让人沉沦的第一步，往往就是失去自控能力，许多师兄弟，就是在独自修行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坐化在了禅房之中，他们空荡荡的躯壳之中，魂魄早已不知去向，并不是被谁拽出去吃掉了，而是在沉沦观中，被自己所见的景象透支，消耗的一干二净。

眼前突然一片明亮，原本专注于佛像嘴巴的三目猛的回神，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犯了忌讳。

他后怕的看了一眼九相，怕师兄责骂自己。

但对上的，却是师兄温和的眼神：“知道怕了吧？你要是沉迷了进去，又没有别人帮你打断，就会耗尽心力，魂魄反哺，直到把自己烧的一干二净，在现实里留下一具了无生机的肉身。”

三目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点点头，再也不敢乱看。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诱惑被打断，亦或是九相的佛光太刺眼，那尊原本自顾自摆着造成说法的佛像，竟然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三目不敢正视这些东西，却也在余光中看到了佛像的异动，他惊骇的躲在九相身旁，想要说些什么，却害怕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拉着师兄的手，紧紧攥住。

九相摸了摸三目的头，示意他不要害怕：“正法已灭，像法渐起，邪法转生，邪见增盛，众生多诸爱欲，悭贪斗诤，谄曲虚诳，摄受邪法而恼乱心神，成就诸不善之根。”

随着他的讲述，周围那些原本做于石窟内的佛像、天神、飞天、人物，俱都一一走下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他们面容诡异，嘴角带笑，眼睛里透射出阴森的光芒，一圈一圈的光焰在佛像与天神们的身上绽放，并随着他们的动作，摆出种种造型。

“沉沦观下，所见所感，皆为五欲浊恶，当持戒禅定，得我空非空之理，方能超拔苦海，永逆沉沦。”

九相拉着三目，盘腿而坐，双掌合十。

这些活过来的石像们则一步一步，围了上来，茫茫雾气之中，他们身上诡异的光焰，将此地照的色彩缤纷。

“会有别的师兄来救我们吗？”三目的身体有些颤抖，眼角挂着点泪珠，原本已有些入门的打坐禅定功夫，此刻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沉沦观之内，只有你自己与外物，除了像师兄这样带你观看，正常情况下，每个人的沉沦世界，是不会相遇的。”九相在众邪佛的围拢之下，显得很平静，似乎感觉不到危险的逼近。

“师兄，我们会死吗？下辈子还能成佛吗？”三目闭着眼睛，盘腿坐在九相对面，双掌合十，还一边抽泣。

“不必担心，这些东西想要伤害我们，但他们只是这个世界中诞生的恶念，他们无法杀死我们，只会将我们驱离，当风声停止，我们再睁开眼时，就回到自己的身体内了。”九相安慰着三目，他没有告诉这孩子的是，这些怪异的东西，会在沉沦世界中杀他们一次，虽然不是真死，但痛感是存在的，并且伴随着魂魄上的伤害。

不过因为这次是九相带着三目来看，因此，这些伤害都会被九相承担，三目只会感到眼前一黑一亮，便到了现实，他不知道的是，作为师兄的九相，以两次死亡体验的代价，带他踏入了佛门的修行之路，这就是现如今苦行团的传承模式，想要招收新血，就品尝死亡的体验，并撕裂一部分灵魂吧。

当陈衍仁的目光穿透层层欲界时，他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和尚，相对而坐，他们的周围，是一层厚厚的暗影粒子，这些暗影粒子裹挟着他们，似乎正准备拉扯他们的灵魂。

而那个自己之前派来的青面烦恼魔，虽然看不到暗影，但能够感知到两个和尚的状态不对，正努力尝试着勾动他们身体的种种烦恼情绪，意图将他们拉回现实。

只是那些暗影粒子实在太厚实，青面烦恼魔的实力又太低微，唤起的种种刺激，都无法传达到两个光头的内心深处。

“这是正好撞见了？”一股信息流从烦恼魔那里传到陈衍仁脑中，他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世界的佛门新手村，难度委实太高了一点……”

虽然在他的感知中，这个程度的暗影粒子并不会害死眼前的两个和尚，但继续发展下去，应该会令九相元气大伤，心神被严重侵蚀，也许苦行团的很多人，就是在这样的一次次侵蚀下油尽灯枯的吧。

他这样想着，决定出手帮他们一把。

虽人在欲界，无法直接干涉九相这边的情况，但烦恼魔就是他的手，他能够借助魔子魔孙的身体，将这些暗影粒子转移到欲界之中，由自己承受侵蚀。

“谁能想到，天天惑乱人心的大魔头，其实整日里都在帮着世人分担真正的劫难呢。”陈衍仁吐槽着，手中动作不慢。

一勾一拉，那些暗影粒子便如同闻着腥味的鲨鱼，转移了目标。

“嘶……跟上次道化人放出的精神冲击差不多嘛，看来我已经快要脱敏了。”他揉着自己的脑袋，龇牙咧嘴。

正牌的天魔是凭修为硬抗，但他对暗影粒子早已经驾轻就熟，知道怎么抵抗消解这股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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