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蓝隐的话,蛇妖王殷冕低笑了一声。
“这倒奇了。早听说仙界如今不比往昔,我却也不曾想过,蓝氏能沦落到从天帝到公主,接二连三来找我借兵的惨状。”
蓝隐没有对他说的蓝秉光曾来借兵的事表现得很惊讶,因为她知道自己此时表现得毫不知情未免太浮夸和虚伪。
她要做的只是在听见天帝这个名号时微微抬一下眉毛,做出个猜想竟被印证的样子,至于殷冕看没看见她这点留意做出的小动作,不是她能掌控的。
她朝着殷冕笑了笑,没有去谈蓝秉光或者仙界中任何的族群、仙人,她只谈她自己,“前来拜访时,我说我是白龙族蓝氏蓝隐,这是怕我人微言轻,您没听说过我,不愿和我交谈。现在既已经谈到这里,我便不再是以那个身份和您对话,我现在,就只是蓝隐。”
“那你凭什么认为,剥离了蓝氏六公主的身份,我还会愿意听你的请求呢?”
蓝隐又淡淡一笑,“蛇妖王说笑了。若我打从一开始就是端着什么仙界公主的架子耀武扬威地过来,您想必也不会见我吧。”
殷冕侧目去看蓝隐,她的笑还安静地挂在脸上,眼里没什么笑意,但也还算得上诚恳。她个子不低,加上殷冕现在已有些佝偻,她说这番话时是平视着他的,看上去十分不卑不亢。
明明是来求人的,明明已经那么屈辱地挨了通鞭子,她竟然还能这么神态自若。
殷冕当然能想到,蓝隐借兵这个动作,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为了自保。
她应当是有更大的目的,有自己的筹谋。
在他沉默不语的期间,蓝隐一直看着他,似乎在寻找那个他思绪终止的点。现在她找到了,便开口询问,“不知我的这个请求,蛇妖王是否愿意答应。”
殷冕自己手里的兵,自己当然了解。他深知的兵不管借给了谁都不可能做出危及到他自己的事来,而对于蓝隐借兵究竟要攻打谁还是抵御谁,他也并不在乎。
就好比当初他借兵给蓝秉光的时候的不在乎一样——仙界谁当天帝和他有什么关系啊,他在意的只是来请求的人肯不肯向他短暂的俯首称臣,以及自己能从这合作中捞到多少好处。
第一次同蓝秉光的合作,他借兵给蓝秉光,帮助他收服了青龙族。战争的结尾,蓝秉光又屠了鹿妖族、娶了殷如玉当天妃。可以说,殷冕对于那一次的合作是很满意的。
所以时隔数百年蓝秉光再次托人递话过来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与他故技重施,出兵助他收复白龙族白氏。
令他没想到的是,蓝秉光这一次御驾亲征,亲手屠杀了蛇妖族不少的精兵。这殷冕还能勉强以蓝秉光只是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安身立命来说服自己,可是后来他与蓝妍断绝关系、囚禁殷如玉,基本可以说明他要和蛇妖族撕破脸了。
殷冕正为了这一桩桩的事情捶胸顿足之际,传闻中一直被蓝秉光薄待的蓝隐就恰到好处地赶了过来。
坦白来说,从一开始,殷冕就是对她将要提出的合作很有兴趣的。
蓝隐没让他失望。
蓝隐问过刚刚那句话后殷冕一直没回答,她也不着急再多问一次,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等。她身上的伤口还流着血,但她只是偶尔轻轻皱眉,不呼痛,也不抱怨。
终于,殷冕再次把目光转向她。
“你需要多少人?”
纵然是很少将喜怒形于色的蓝隐,此时也没忍住眼睛一亮。她没有再求证一次蛇妖王这是不是答应了要帮她,直接说,“一千便足够。”
“一千?”殷冕显然对蓝隐给出的这个数字有些吃惊。
“不错。”蓝隐点点头,又重复了一次,“一千便足够了。”
殷冕没再追问下去,蓝隐亦没有多做解释。
随后,蓝隐跟随殷冕去到他的书室,眼看着他亲笔写下了一张兵符——为了保险起见,现在妖族也好仙族也罢,兵符上的图案、文字都不固定,很多时候都是不会提前写好的。而那些图案和文字的含义,自然也只有它们的创造者以及需要看兵符执行任务的兵将们才懂。
蓝隐心想,她之后得找机会问一问须怀章,他对这些肯定是有些了解的。可别拿了不懂的兵符就去调兵,稀里糊涂地再被蛇妖王摆上一道。
殷冕把兵符交给了她,她躬身拱手致谢,道,“待我前来调兵那日,蓝妍姐姐自然就能随我一同归来了。”
殷冕笑了两声,叹了句,“她愿不愿回还不知道呢。”
蓝隐知道他这是在自言自语,所以没有去接话。
她小心翼翼地把兵符折叠起来,放进布袋中去。出了书室,有两个小侍女过来引她出去,一直走到洞口,她看见了殷如玉,而殷如玉现在周身散发着的已不是仙气,是纯正的妖气了。
蓝隐便又想起当初他们关于“洗魂池”的交谈。
果然妖界也有这样的东西。
殷如玉显然是特地在这里等的,此时她也已瞧见了蓝隐,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蓝隐姑娘,慢走。”
蓝隐也对她笑笑,道声“再会。”
在洞内呆久了便会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哪怕蓝隐进洞时是仔仔细细心算着时辰的,被那一通鞭子打下来,也已经浑然忘了。
一出洞口,烈日晃得她眯起了眼,她才晓得此时应该是正午或是比那稍晚些。
返程的路没人送她,但来的时候她有刻意记着方向,倒也不用担心在这个方面出差错。跳上唤来的云朵后,她胸有成竹把方向掌控着。
路程很远,当初早在碧水阁适应了独处的蓝隐不仅没觉得无聊,反而觉得自在。行了一半左右的路以后,她解开布袋,随手把兵符又从里面拿出来看。
风不小,但兵符是凝了蛇妖王的妖力的,不可能被吹坏。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它会被吹跑,所以她的指节用力到有些泛白,为的就是把它牢牢地捏在手里。
那上面画的歪歪扭扭的字符她并不理解,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就是很顺眼、很高兴。她又盯着看了一阵,眉眼舒展,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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