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环的人头落地,将扬州士兵们最后一点士气完全击溃,他们开始忘乎所以的逃命,长河落日圆,夕阳余晖缓缓的散落在江面之上,将原本就已经赤红的江水照的更加触目惊心,在江面上,扬州的战士则要比在平常野战上倒霉得多,下面全都是滚滚的江水,跳下去即便不被江水冲走,恐怕也会被流矢击中,但是比起在船上的必死无疑相比,这唯一一条逃命的方法,成为了他们争先恐后效仿的对象,扬州兵将们丧魂失魄,勇气全失,而凶猛如虎的琅琊士兵让他们心里叫苦不已,不敢恋战,仓皇夺路逃命。白羽指挥着将士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杀得长江上面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大片大片地跪下磕头求饶。
战局已定。
白羽顾不得收拾残局,便全军一鼓作气冲杀上路环的水寨之上,此时水寨中镇守的副将们早已得到路环战败的消息,哪有心思恋战,纷纷带领着本部人马离开,即便是有几个悍勇的将领依然指挥着抵挡,但是在士气如虹的青州战士们,他们根本形成不了任何有效的阻击,当太阳完全落入西边的江面之下时候,白羽等人终于攻克了路环把手的扬州水寨。
这一战从早晨清晨一直战斗到傍晚,双方整整在江面上争斗了一天。
留下数以万计的尸体成片成片的漂浮在江面之上,据说此战让长江江水三月泛红,数年之后,依然在江边可见战死于此的士兵的尸骸。
可见这场战斗的惨烈。
华灯初上,此时整个水寨之中已经插上了白羽的大旗,所有的一切军饷物资均在白羽的掌控之中,白羽派人点齐库房,不仅找回了路环还来不及运回扬州城的三万斤海盐,更是找到了无数的兵马器械,全军自是各自欢喜,白羽也不吝啬,大赏三军,自然是人人高兴,欢呼鼓舞,将士效命,白羽一股做气,第二日起兵连下了扬州十余州县,沿途上皆是白羽大旗飘扬,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显示着白羽森严的军纪。
士兵们从军打仗,能够拿到手的赏银虽然丰厚,但是与攻城之后所得利益却是相隔甚远,若是一个军队军纪极严格,但是一根弓弦绷得太紧,便会有断裂的危险,一些比较暴烈的将领就会将这股压力转嫁到攻下的城池百姓的身上,纵容战士们抢劫,甚至屠城。
屠城在古代战争中是普遍现象,并不只是性格残暴的人物及其军队才会屠城,任何人进行战争,都会把屠城作为一种必不可少的军事手段加以利用。之所以如此,一是可以达到恐吓对方的目的,欲使他们不敢抵抗或放弃抵抗,而更重要的是使对方通过屠城和掠夺财产以获得物质利益,作为一种对战士的变相犒赏和福利,同时可以对付军队因为长途跋涉产生的粮草不济危险,以战养战,还能缓解经过惨烈斗争后紧绷的神经。实在是一举多得。
特别是在起义军中,甚至将屠城当作了战后的必要手段,当年杨开攻下琅琊之后便首先想到的便是屠城,也并非是一时兴起。
既要战士们保持高昂的战斗力,又要压制住战士们内心原始的兽性,这对一个主将来说,不仅仅考验的是他个人的道德素养,更多的他对整支军队的掌控力。
但是白羽也深知,这样的情况完全是因为自己靠着崇高的个人崇拜和森严的军纪在勉力维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状态并不能永远维持下去,跟着白羽从琅琊出来的老人还勉强可以,但是青州新部就已经军中多有怨言,特别是战功彪炳的大将吴震,反抗尤为激烈。
此时若是处罚吴震以儆效尤的话,不仅不能收到严肃军纪之效,反而会因此让士兵们反感,军中原本便是格格不入,青州与琅琊的矛盾随着原本一致对外的扬州战争暂且转移,高歌猛进的战斗也让战士们暂且忽略了内斗,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上,只要一败,白羽的信任危机便会出现,百战百胜的形象也将土崩瓦解,后果简直不可预知。
白羽与军队的联系有着一种微妙的脆弱,只要战败,白羽亲手建立起来的战争机器就会不攻自破,轰然倒塌。
张善麟看准了这一点。
所以他将优势兵力全部集中在了石头城,其余的州县几乎全部放弃了,只要守住这通往自己心脏的这座城市,在石头城上给于白羽迎头痛击,白羽必败无疑,收复失去的州县不过眨眼之间。
深夜,星星点点的篝火点亮了整个白羽的大营,每一堆的篝火旁边都有着无数闪动的人影,或在磨刀霍霍,或在高谈阔论,或在炫耀着自己缴获的武器,整个大营看上去充满了斗志,喧哗的吼叫声,兵器碰撞时产生的特有的声音,军队高唱凯歌之声,都传进了白羽的耳朵,刚刚巡视完毕的白羽坐在中军帐中,对于士兵来说,这是战后最轻松的时刻,而对于主将们来说,则是他们一天之中最繁忙的时刻。
白羽面色沉重,呆呆的凝视着跳动的灯火,沉声道:“大家觉得怎么办,据探骑来报,在石头城中已经集结了三万中军,且都是张善麟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而且据说从各地源源不断的兵马正在向石头城中进发,我们此次出征,虽然号称十万,但是我们自己心中清楚,其实根本不足七万,经过了长江之战,我们已经损失了一万人马而且在这六万人中,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新募的兵将,除去后勤杂物等人手,真正能够起到战争作用的不过五万人马,在人数上我们不占任何优势。”
“石头城乃是天下少有的坚城,比之青州城不知道强上都少,镇守石头城的又是张善麟最为倚重的大将祖净寿,此人性格沉稳,乃是天下有名的防守大师,接下来的这一战,我们确实困难重重。”
“管他娘的,白大人只管给我一万人马,我去石头城下走走,管他祖净寿还是孙净寿,老子一并擒下,送与大人帐前。”吴震大声嚷嚷道。
“休得胡言乱语!”徐忠喝住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娘舅,生怕他被白羽拿去做了炮灰。
吴震不明徐忠的苦心,兀自不服的大声嚷嚷,徐忠不理这个浑人,回首对白羽道:“我们劳师远征,若是要与敌方长时间缠斗恐怕在后勤补给上会不足,石头城并不是一个孤城,在他身后有张善麟源源不断的支持若是我们走林弘毅围困襄阳的法子,恐怕也只能步他的后尘,甚至更惨,为今之计我认为应当将祖净寿的主力从石头城中诱骗出来,在城外野战中与他一决雌雄,速战速决。”
几位军事大家听得一起点头,徐忠的观点于他们不谋而合,文魁忍不住皱眉道:“祖净寿并非轻举妄动之人,将他的主力引出城,比之登天还难,若是他一味死守,坚守不出我们有何良策吗?”
众人均陷入苦思之中,出兵之际,众人已经将所有的后果全部想到,甚至连兵败之后的退军线路也有了安排,但是在战场上瞬息万变,很多事情不会按照他们事先写好的剧本上演,众人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帐外响起了战士们慷慨激昂的歌声,除了在长江遭遇到了敌人顽强的抵挡之外,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攻城拔寨的速度快得让这些士兵都有些反映不过来,胜兵必骄的铁律同样适合在白羽军中,好在他们还有几个头脑清醒的主事之人,如今在一片形势大好的情形下,却陷入了苦思之中。
善战者无赫赫战功,张善麟纵横天下数十载,尤其是易与之辈,白羽知道这场战役已经陷入了出兵到现在最危险的时段,但是所幸的是,若是能强攻下石头城,那么能够阻止他们夺取扬州的只有张善麟亲自坐镇的扬州城了。
白羽不答话,走出营帐中,呆呆的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夜风抚来,吹动白羽的衣诀,众人默默地跟在白羽的身后,等着主帅做最后的抉择。
白羽伸手折断了身边的一棵枯枝,浑身弥漫着沉重的杀气,沉声道:“这是战争,是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只有一直前进,直到死,吴震何在?”
吴震抢出躬身道:“末将在。”
“明日你点齐本部人马,由你负责强攻,无论如何你务必支撑一个时辰,直到你站死!这是死命令!”
吴震豪气干云大声道:“末将领命!”
“文魁,明日由你做第二梯队,掩护吴震突击。”
“兴霸,你待本部人马,听我号令,随时接应吴震,同样支持一个时辰,否则提头来见!”
“杨开!吴奇!负责掩护孙兴霸攻城。其余将领各归其位听本帅号令,石头城不破,我觉不回师!”
众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