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紧急军情(1 / 1)

军法处就在离祠堂不远的古街上,但军法处的黑牢却在十几华里外的一条大河边。

这里曾是常州实业家杨廷栋试办的一个电力抽水站,由他的震华制造电气机械总厂提供电力,也是国内为数不多的农村电力灌溉设施。

沿河岸而建的房子全用洋灰砌成,比焦溪街上那低矮的砖房和茅草屋结实许多。而且位置偏僻,人迹罕至,所以被陈大少爷用来储藏私底下采购的军火。陈宝骅等中统特务见不得光,从上海转移过来后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

“一日三餐和生活日用品我们会供应,行礼和衣物回头有人会帮你们送来。丁小姐、郑小姐,条件艰苦了一些,二位先将就一下吧。”

走进戒备森严的院子,丁书萍才发现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阶下囚。看着眼前这间仅有一张破木床的牢房,她气得飕飕发抖,吟着眼泪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负责看守军火库和人犯的陈长亲可不管这么多,又指了指用篱笆围起来的墙角,“厕所在那边,男女共用,所以进去后记得把木门带上。天黑之前可以自由活动,天黑之后……”

“知道了!”

还没等他说完,郑萍如就“嘭”的一声,猛然把他关在门外。

抽水站废弃已久,自然不会有电力供应。门一关,里面黑通通的,显得阴森恐怖,从天堂一下子被打入地狱,养尊处优惯了的丁书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郑萍如的心沉到谷底,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安慰道:“有姐在,别怕。”

丁书萍哪会听她的劝,拼命捶打着房门,撕心裂肺地哭喊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家,快放我出去!陈继祖,你这个混蛋,你这个骗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正在气头上,劝也是白劝,郑萍如干脆坐到床边,由她继续发泄。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萍如,我知道你看见我了,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丁书萍激动不已,擦了擦眼泪,“陈主任,姐,是陈主任!”

废话,除了他还能有谁?郑萍如暗骂了一句,背靠在门上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萍如,你听我解释。”

“别费口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

丁书萍这才意识到表姐为什么不开门,一股怒气立马转移到他头上,“陈宝骅,亏你还有脸来见我们姐妹。说起大道理冠冕堂皇,一被俘就胆小如鼠,一点骨气都没有,你这样的人跟汉奸又有何异?”

被一个小丫头骂得狗血喷头,陈宝骅尴尬不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说:“我那是跟他们虚与委蛇,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虚与委蛇,还曲线救国呢!被俘不到十个小时就把什么都招了,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陈长福的手段太毒辣,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陈宝骅自知理亏,但还是振振有词地说:“书萍,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我倒想问问你,如果不是有人出卖,我们怎可能那么快被俘?说一前道一万,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被反咬一口,丁书萍气得咬牙切齿,“我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混蛋。姓陈的,咱们走着瞧,只要我能活着出去,一定会向世人揭露你的真面目。”

人家不仅身居高位,还是陈果夫和陈立夫的堂兄弟,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郑萍如暗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道:“陈主任,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萍如,不要中了敌人的离间计。更何况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活着出去就得精诚团结,同舟共济。”

之所以把她俩关进黑牢,完全是因为大战在即,实在顾不上她们,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保护。然而郑萍如却很直接地认为,这是陈大少爷彻底倒向汪精卫,要对她俩痛下杀手的前兆。想到怎么逃出去才是第一位的,便淡淡地问:“那陈主任有什么高见?”

“你先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

直到郑萍如把自己和丁书萍的经历,简明扼要地介绍完,被关押半年之久的陈宝骅,才知道去租界绑架他的是陈大少爷。这所关押他的黑牢也不是之前认为的江湾,而是远离上海的武进。

“看来我们都被他的表象给骗了,”陈宝骅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萍如,你知不知道除我们之外,这个院子里还关着谁?”

“谁?”

“说出来你或许不相信,还关着高宗武和陶希圣两家。如果没猜错的话,上海那边肯定起内讧了,要不陈继祖也不会把他们抓来,更不会连书萍都不放过。”

汪精卫投日的两个先锋跟自己一样沦为阶下囚,郑萍如大吃了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与此同时,她们恨之入骨的陈大少爷,也被一个不速之客搞得忐忑不安。

“继祖君,赶快上车吧,高桥旅团长阁下亲自来武进通报重要军情,我们迟到可不好。”

小鬼子石川催得很急,门口那辆九四式丰田军用卡车压根就没歇火,这让陈大少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边借故拖延,一边不露声色地试探道:“石川君,本部又不隶属于**混成第11旅团,有参加这个会议的必要吗?”

“这是原田学长的命令,而且旅团长阁下也希望你能参加。”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去参加什么军情通报会,是不是重庆那边走漏风声了,陈大少爷跟梁卫华和张效国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问道:“老同学,你消息灵通,知道是什么军情吗?另外除我俩之外,还有哪些人参加。”

石川掸了掸大衣上的灰尘,显得有些不耐烦,“什么军情我真不知道,但参会的人倒是认识几个,有西野联队长、及川联队长,第17师团的鸟取联队长,以及旅团部的几个参谋。”

“鸟取联队驻扎在宜兴至无锡一线,又不隶属于第11旅团,他们跑武进来干什么?”

“走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真要是想对付自己,早就调集重兵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合围了,根本不会多此一举。陈大少爷咬了咬牙,毅然说道:“走……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梁卫华跟了上来,若无其事地说:“旅座,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了,你在家呆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下午三点左右,卡车急驰入城,从车厢蓬布的缝隙中,能看到交通已被管制,日军士兵们正在城门附近构设机枪阵地。

“像是要大干一场的架式,”陈大少爷说:“不会是重庆军要突袭吧?”

“怎么可能呢?”石川撩起帆布看了一眼,胸有成竹地说:“在帝国陆军控制下,重庆军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卡车冲过大街,来到后北岸7号大队部,果然一派临战气氛。肩上挂着绶带的参谋们脸色严峻,奔走如飞。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简洁的军语口令,有条不紊四处传达。还有勤务兵在找长官,传令兵跑错房间。

走道里站满了少佐、中佐,甚至还有几个大佐,土皇帝村上和森田跟陈大少爷一样,只有站在楼梯口等待的份儿。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传令兵通知众人在会议室集合。陈大少爷刚站稳脚跟,就见一个矮个子少将带着幕僚们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开始通报重要军情!”

在旅团长的示意下,情报参谋指着墙上的大幅地图说:“据可靠情报,重庆军第三战区第40、52、63师,以及曾围攻过宜兴的独33旅,正向滆湖两岸的湟里、东安、寨桥和沈家大桥一线集结,试图对本部防区发起所谓的冬季大反攻。敌指挥官为江南游击区前敌副总指挥、江苏省政府委员兼江南行署主任冷欣,指挥部设在山丫桥一带……”

太湖、滆湖、长荡湖,都山荡、马公荡、谈墅荡。

武南河流湖泊纵横,地形极其复杂,兵力上又不占优势,想清剿无异于痴人说梦。再联想到几大战区正实施的冬季大反攻,陈大少爷赫然意识到他们是想以攻为守。在**发起攻击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确保宜兴、常州等重要据点和京沪线的安全。

不出所料,军情刚通报完,作战参谋广野少佐便开始宣读《作战指导方针》,“此次作战之目的,在于围歼或击溃正面之敌,占领并确保夏溪、湟里、厚余等要域,兼以加大对其活动区压力。作战使用兵力如下:本部村上大队之一部,西野联队之一部,及川联队之一部,以及第17师团鸟取联队全部。

作战要领,村上大队和西野联队之一部由旅团阁下亲自指挥,于明日上午九点前进驻奔牛、卜代、了河一线,完成作战准备后,以主力由厚余、夏溪占领湟里。为使上述作战顺利,军司令部情报室联络官石川中尉率机场守备团一部,扫荡主力部队身后之敌,并确保补给线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