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坦诚布公(1 / 1)

年近春节,天气显得出奇的阴冷。

焦溪上空布满阴云,阴云下,那灰色的墙瓦显得更为凝重。寒风一吹,刺猬树上寥寥无几的树叶在空中旋扬。四周田野,衰草摇曳,一片灰黄,小木桥下冬水微澜,发出阵阵的呜咽声。

这么冷的天,寒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生疼,陈大少爷不呆在屋里烤火,反而带着自己和张效国出来挨冻,梁卫华百思不得其解。

陈大少爷呵了呵手,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效国,棉衣和棉鞋都到位了?”

“包括张营在内的主力部队全部到位,就刚整编的二团还有一些缺口。不过李处长和陈处长已经考虑到了,下拨经费由各营自筹,绝不会让弟兄们冻着的。”

“节前的准备呢?”

“按照您的命令,昨天下午停止训练,今天一早发放军饷,除鸡鸭鱼肉等自筹的年货外,糖烟酒等慰问品已送达各连,弟兄们很高兴,恨不得明天就过年。”

说话间,刚领完军饷的日本顾问们赶着四辆大车,在山崎和小林的率领下谈笑风生地跟了上来。

陈大少爷有些好奇,回头笑问道:“山崎君,你们这是去哪儿?”

山崎大尉摸摸油光光的大胡子,眉飞色舞地说:“石川君刚打来电话,让我们去城里接受慰安。”

“慰安?”

“嗯,第11旅团部派来一个慰安团,村上大队和第66联队都在被慰安的序列,作为退役军人,也能享受到现役军人的同等待遇,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陈大少爷乐了,扶着大车调侃道:“山崎君,村上大队和第66联队健儿众多,恐怕酌妇们会力不从心啊。”

山崎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在久经考验的帝国酌妇面前,没有哪个男儿敢说自已久经沙场。”

没想到他还是个外表冷峻,内里幽默的人。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捧腹大笑起来。

小林中尉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不无感慨地说:“美中不足的是朝鲜女人居多,而且只有现役军官才可以过夜,想想真遗憾啊。”

“是啊,”长谷川曹长带着满是期待的表情,鄙夷而很有见解地附和道:“朝鲜女人没味道,只有大日本帝国女人才真正懂得大日本帝国男人的需要。”

陈大少爷可没时间继续跟他们扯这些,捡起根树枝抽了抽拉车的瘦马,“这可是件大事,不耽误你们了,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令梁卫国倍感意外的是,山崎等人刚走出四五十米远,陈大少爷猛然转过身来,冷不丁爆出句,“每逢佳节倍思亲,梁将军,有多久没见过夫人了?”

“旅……旅……旅座,您……您说什么?”

“这或许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毕竟之前有那么多机会却没想起派人去济南帮着找找,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真是追悔莫及呀。”

现在把窗户纸捅破,再联想到陈大少爷从上海一回来就命令各部停止训练,张效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等正忐忑不安的梁卫华开口,便急切地问道:“旅座,这趟去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是不是想……”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确认道:“效国,你不是什么外人,我也从未想过瞒你,之所以一直不露声色,只是不想给你太多压力。”

张效国哪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顿时大吃一惊,“是不是太仓促了?”

“时不待我啊,直到这趟去上海我才想明白,我们能走到今天简直是个奇迹,要不是日军内部意见混乱,少壮派军官和决策层各怀鬼胎,我们根本就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而现在他们内部的意见趋于统一,如再不当机立断地采取行动,年后必然会被拆分调防,到时候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梁卫华恍然大悟,紧抓着他的双手,激动不已地说:“旅座,原来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梁将军,从现在起你官复原职了,”陈大少爷拍了拍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但能否活到跟夫人团聚的那一天,我却不敢打这个保票。”

“梁某已死过一次了,旅座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只要对抗战有利,对民族有利,梁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大少爷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严肃地说:“昨日凌晨,电讯处终于跟重庆方面取得联系,蒋委员长对我等期望很高,希望我旅能在年前反戈一击,以鼓舞全**民之抗战士气。为确保万无一失,行动时机由我部自行把握,直到行动前三小时,才会严令第三战区江南游击区前敌副总指挥、江南行署主任冷欣将军接应。”

“此外,行动方式有很多种,把部队拉到溧阳、宜兴一线跟冷将军汇合,通电揭露汪逆卖国行径,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一种。但一想到我等忍辱负重这么久,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便宜他们,所以我决心干一票大的,狠狠打击下日寇的嚣张气焰。”

连蒋委员长都如此器重,张效国当然不会错过这一战成名的机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拿下常州城,破坏京沪线!”

“这一个方案,但不是最好的。”

陈大少爷紧盯着二人,咬牙切齿地说:“我的目标是前日本陆军大臣、现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板垣征四郎!因为据汪精卫透露,板垣近期会去上海跟他会晤,而且很可能走陆路,如果我们能趁机把板垣干掉,那是不是比光拿下常州城更大快人心?”

“旅座,他的行踪属绝密,恐怕不好掌握啊。”

“其实也没那么难!”陈大少爷胸有成竹,“日本人给汪精卫画了一张饼,汪精卫又给我画了张饼,说什么要给我坦克大炮,组建新政府第一支机械化旅,并声称要在跟板垣会谈时想方设法敲定。这就意味着我能通过他,掌握板垣出发的大概日期。

而作为他的御林军,我们早晚都要进驻南京,防区、驻地甚至行军路线都得提前确定,所以我特意问褚民谊要了几张南京宪兵本部签发的‘还都委员会’通行证,完全可以打着这个幌子,大摇大摆地去南京侦察。”

梁卫华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公路经常被破坏,所以乘火车去上海的几率较大。出于安全考虑,他也不太可能乘普通列车,范围又缩小了许多,只要能够盯死东行的所有军列,那伏击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

二人没有异议,陈大少爷趁热打铁地命令道:“情报我来负责,你们制定作战计划。京沪线、常州城、板垣征四郎都要考虑进去,总之,尽可能往大的干,非得让他们过不好这个年!”

江南游击区前敌副总指挥冷欣的指挥部设在溧阳、宜兴一带,事成之后肯定往南撤,想到武南那水网密布的复杂地形,张效国不无担忧地说道:“旅座,凭现有实力拿下常州城应该没多大问题,怕就怕步兵66联队抄我们的后路,冷将军想接应也接应不上啊。”

这一点陈大少爷早就想过了,摇头笑道:“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且不说66联队已调往武汉前线一个大队,仅剩两千多兵力,完全可以抽调两个营打援,确保咱们的后路。就算没堵住,还可以往西撤,经茅山去皖南,跟第三战区主力汇合。”

“旅座说得对,全身而退应该没多大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北渡长江,投奔韩德勤。总之,苗头不对,立即撤退,绝不可以恋战。”

张效国想了想之后,又说道:“当务之急,是要解决内部问题。旅座,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处置张鲁?另外二团刚组建,人心不稳,一旦匡森林和吴壬郢不愿跟我们走,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梁卫华深以为然,接口道:“张营不足为虑,只要把军官拿下,什么都好办,关键还是二团。”

“匡森林和吴壬郢的工作我去做,你们也安排一下,把刚从军官训练团回来的那一百多个南洋兄弟全编入二团,同时不要给二团制定太重的作战任务,让他们负责拔据点、炸电线杆、破坏公路、铁路及桥梁,为主力部队伏击板垣和围歼村上大队争取时间。”

“那是不是跟冷将军通个气,请他们也配合一下?”

“不行,”陈大少爷摇了摇头,“他那边鱼龙混杂,我们绝不能冒这个险。”

大事敲定,三人便开始了紧张地准备。

打起仗来刀枪无眼,在张效国和邱成松的配合下,老夫子以去上海公干为名把五月红和李香梅骗上车,带她们去上海跟陈良和张庆喜汇合。连阿珠、刘妈和阿柄都被打发走了,祠堂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丁书萍有些不习惯,陈大少爷前脚刚迈进作战室,她后脚便跟了进去。

“有事吗?”

她瞄了墙角边的谢秀兰一眼,撅着小嘴嘀咕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陈大少爷紧盯着墙上的地图,头也不回地说:“秀兰,帮我个忙,送丁小姐回房休息。另外跟长寿说一声,在作战室外加道岗,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是!”

从称呼上就能听出亲疏远近,谢秀兰心里美滋滋的,放下手中尚未译完的电文,似笑非笑地催促道:“丁小姐,请吧。”

丁书萍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禁质问道:“陈继祖,你到底什么意思?”

大战在即,陈大少爷可没时间跟她扯淡,“秀兰,别送丁小姐回房了,叫上郑小姐,让她俩去军法处见见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