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渐起,焦溪古街树木掩映,粉墙黛瓦,茅亭农舍似被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薄雾消散后,村廓尽显,高大的祠堂巍然而立,村四周池塘众多,似带子一般亮晶晶地围绕着村子,房前屋后的树木上,鸟声唧唧,一片喧闹。
村西边,有一个巨大的池塘,如银链一般环绕着村角。
塘边茅草丛生,柚树、朴树、榉树、香椿树,密密相挨。透过树缝,只见三座房屋紧挨祠堂而建。中间一座房特高,门前一个大菜园,南面紧贴沟塘,东西两面用土墙、北面用竹篱笆围着。
大刀会总坛主匡森林和军师吴壬郢坐在院子中央,一面像往日一样喝茶,一面等待着村外的消息。
“大哥,他会不会耍什么花样?”
姚孝淮焦躁不安,从天亮到现在已经跑了好几趟村口,号令弟兄们动手的花炮更是检查过三次,生怕那位刚来武进还不到一天,就把死对头张少华一锅端的汪精卫内弟,也把大刀会来个连根拔起。
“老二,稍安勿躁,”匡森林放下茶碗,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人家兵强马壮,真要是想对付咱们,用得着耍什么花样吗?
军师吴壬郢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放眼十区七十二乡镇,就我们没打抗日旗号,对付我们那是师出无名。更何况从灭张少华这一役中可以看出,他所图非小,绝非鲁莽之徒。”
“什么意思?”姚孝淮一头雾水,搬张凳子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人家是什么身份?”
吴壬郢敲了敲桌子,煞有介事地说:“汪公馆的表少爷、国民党的中央委员!日本人气势如虹,**都被打成那样了,就凭忠救军和GCD游击队那几杆破枪,我看这抗战建国……悬!真要是没点把握,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汪精卫,能投靠日本人另立政府?
而这个新政府真要是立起来,他陈继祖就是皇亲国戚,还是手握兵权的皇亲国戚。打张少华那是杀鸡儆猴,打国民党和GCD那是各为其主,打我们算什么?除非他自毁长城,否则绝不会对我们擅动干戈,毕竟把谁都得罪了,那他在武进这地界上还怎么混?”
“军师,你是说他想收买人心。”
“当然了,要不他能把草菅人命的屎盆子往张少华头上扣,还假惺惺的给那些个被误伤的人抚恤金?”
打仗自然免不了误伤,在围歼张少华部的过程中同样如此。
为了能在武北站稳脚跟,陈大少爷不惜把张少华收刮的那些民脂民膏,全部用来抚恤那些在战火中被误伤或财产遭到损失的村民。正如大刀会军师吴壬郢所说的那样,成王败寇,责任永远是失败者的。他陈大少爷不仅没一点责任,而且还菩萨心肠,着实让三个村的老百姓感恩戴德了一番。
姚孝淮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大哥,难不成我们真投他?”
匡森林轻叹了一口气,倍感无奈地说:“且不说石庄离我们近在咫尺,就算他不来,日本人、国民党和GCD迟早也会来。老二,形势比人强啊,只要条件合适,能把弟兄们当人看,那投他又有何妨?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弟兄们接二连三地被GCD给拉走?”
吴壬郢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们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国民党瞧不起,GCD看不起,日本人信不过。别看他们走马灯似的来了一拨又一拨,但都是些空口说白话,要么鼓动我们去跟日本人拼命,要么要我们剿G剿匪,团长、司令、总指挥……帽子一顶比一顶大,可就是不愿给我们一枪一炮。”
“别人不给,难道姓陈的会给?”
“人没到,礼单都送过来了。”吴壬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呵呵笑道:“五十杆快枪,两千发子弹,这还是见面礼,要不大哥能下这么大决心。”
姚孝淮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急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你这张能跑火车的破嘴,谁敢让你知道啊?”
姚孝淮挠了挠头,一边侧身偷看军师手里的信,一边嘀咕道:“那你早上还让我集合弟兄,害得我虚惊了一场。”
“都想哪儿去了?”匡森林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那是为了防国民党和GCD,人家能来是给我们面子,真要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有个三长两短,那你我都得给他陪葬。”
正说着,一个手持砍刀的喽啰,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坛……坛……坛主,客……客人到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匡森林起身拍了拍他胳膊,“慌什么,来了多少人?”
“四十六个,还赶着三辆披红戴绿的大车。”
匡森林这才松下口气,一边大步往院外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大呼小叫道:“老二,让弟兄们精神点。军师,你跟我去迎客。”
陈大少爷并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停在村口的一棵榉树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从村里涌了出来,连忙回头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把枪都给我放下。”
“大刀会匡森林,欢迎陈将军大驾光临!”
人未到,声先至,见走在前面那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老远的就跟自己打起招呼,陈大少爷立马快步迎上前去,抱拳笑道:“让匡坛主失望了,陈某只是一个小小的上校,岂敢以将军自居。”
称呼搞错了,匡森林尴尬不已,军师连忙抱拳解围,“陈团长兵强马壮,弹指间便让横行乡里、为祸百姓的张匪灰飞烟灭,又身居中央委员之高位,荣升将军还不是指日可待?”
“托您吉言,真要是有这么一天,陈某必与诸位一醉方休。”
“陈团长果然豪爽,请……里面请。”
一番客套后,陈大少爷一行被拥簇进一座古色古香的祠堂。总坛主、军师、六个分坛主跟陈大少爷和警卫排长陈长福寿分座两侧,中间是供满牌位的佛龛。
“陈排长,把礼物抬进来。”
随着陈大少爷的一声令下,十杆一捆,共五捆中正式步枪被抬入堂内。姚孝淮欣喜若狂,不等大哥开口就急不可耐地抓起一支,拉开枪栓,确认里面没子弹后朝外面的槐树作势瞄准,扣动扳机击发。
“二弟!”匡森林叫了一声,摇头苦笑道:“陈团长,二弟不懂规矩,让您见笑了。”
“二当家一看就是性情中人,总坛主言重了。”
陈大少爷摆了摆手,若无其事地笑道:“陈排长,拿几发子弹来,让二当家过过瘾。”
“是!”
“别理他,”见陈长寿起身真要去拿,匡森林连忙一把拉住,“陈团长、陈排长,二位远道而来,这穷山僻壤的又没什么好招待,请尝尝口本地的新茶。”
陈大少爷日理万机,可没时间跟他继续客套,干脆开门见山地说:“匡坛主、吴军师,诸位大刀会的兄弟,陈某之所以亲自登门,一是敬诸位都是好汉,值此乱世之秋能自发组织起来保境安民,不像刚伏诛的匪首张少华,鱼肉乡里、无恶不作;二是武北已被划为本团防区,不日将进驻横山、郑陆、三河口、新安、崔桥等乡镇,为避免发生一些不愉快,特先来给诸位打个招呼。”
有一半地盘是大刀会根据地,尽管匡森林早有思想准备,但听陈大少爷铿锵有力地说出来,还是很不是滋味儿。
“敢问陈团长,贵部除驻军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公务?”
“陈某虽谈不上爱民如子,但也不会像张少华一样刮地三尺、横征暴敛。除按十税一比例征集必要的军粮外,取缔一切苛捐杂税,严禁处处设卡,层层盘剥。”
这就意味着断了大刀会的财源,匡森林暗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陈团长如此体恤,真是百姓之福啊。只是这么一来,本坛几千号兄弟就要喝西北风啦。”
“其实这也是陈某的来意之一。”
陈大少爷环视着众人,一脸诚恳地说道:“在此不妨交个实底,本团在接下来的半年内,将要扩编为一个加强旅。如果诸位看得起陈某、信得过陈某,那就跟陈某一起扛枪吃粮、打仗拿饷。”
军师吴壬郢跟匡森林对视一眼,起身说道:“陈团长盛情相邀,这是给我等面子,岂敢不识相?只是本坛兄弟众多,恐陈团长安置不了啊。”
讨价还价是好事,怕就怕你们软硬不吃。
陈大少爷略作沉思了片刻,突然笑道:“匡坛主、吴军师,本团一时半会间的确安置不了那么多兄弟,但本团安置不了还有警察局。只要诸位大刀会兄弟愿跟陈某共生死、同患难,那陈某就跟县府协商,成立一个保境安民的武北警察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