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瑾微微失神,美丽的笑容挂在嘴边,他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为,为何?”
“这么简单?”端木瑾失笑,不知为何,那笑声里却带着一丝沉重,压迫着他嘴角边美丽的弧度,让笑容也变得苦涩起来。
不被人相信,不被人认同,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到达别人的标准,永远在别人冷冷的目光和言语下过活,承受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痛苦。
并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个微笑,也没有人愿意在她无助茫然的时候说一句‘我相信你’。所以只能在暗处悄悄望着别人的笑和哭。而她,即使流眼泪都是一个笑话。
所以,当有人相信她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愿意为他奋不顾身。
肖瑶瑶,你是这样的人吗?
“你叫肖瑶瑶是吧,一枝梨花姑娘?”端木瑾忽然转开话题,又是让万物倾倒的笑容。
“哇!你好厉害哦!居然被你猜到了!”肖瑶瑶傻兮兮地望着端木瑾笑,还一脸疯狂崇拜的样子,“端木瑾皇子你太聪明了!”
端木瑾被她一夸,便笑眯眯地说:“本公子自然聪明。”
肖瑶瑶也跟着笑:“哈哈,聪明的大兔子。”
“我好歹也是皇子,你居然这么叫我?”
肖瑶瑶眨眨眼:“皇子?兔子?不就只差一个字吗?没关系拉,做人应该厚道一些,不要斤斤计较嘛。”
端木瑾叹气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端木瑾走了之后,小红才敢低着头走进来,肖瑶瑶一见她,便说:“为什么这么做?”
“不这样做的话,公主肯定要被抓。”小红说,“公主应该想到要保护自己。”
“可是如果渺儿姐受伤了怎么办?”肖瑶瑶问,声音也抬高了。
小红却似什么都不在乎:“没有若雅公主做珥,周王和高正海怎么会相信公主呢?”
肖瑶瑶从床上坐起来,大声道:“如果渺儿姐出了事,我不会原谅你!”
小红抿着唇不说话,良久,她转过头去,道:“公主难道要为了若雅,放弃一切吗?”
肖瑶瑶被问住了,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小红坐下来,抚着她的一头长发柔声道,“我们是来找师父的,和周国王宫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让赤焰它们到皇宫外找吃的去。”
“可是,他真的会在周国吗?”肖瑶瑶在窗户透进来的一抹惨淡的月光中抬起脸来,苍白骇人的肤色此刻和她的声音一样脆弱,一触即破。
“会在的,他的味道还在,就说明他还在周国。”
门口有什么轻轻响了一下,小红目光一凛,迅速闪到门边,把门拉开。
“啊!”小羽抱着头蹲下去,“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小羽?”小红脸色大变,这小子都听到了些什么?来不及多想,她抓起小羽拖进屋里去,“你听到什么了?”
小羽颤颤巍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肖瑶瑶,再回头看一眼满脸杀气的小红,呜呜地哭出来:“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你知道我们的事了?”小红悄悄把手放在袖子里,握住冰冷的匕首。
小羽点点头,立刻说:“可我知道公主对我是真好的!”
肖瑶瑶偏着头,整个人仿佛漂浮在月光中,似乎一阵风吹来,都能把她吹散了:“小久,本来想留着你的……。”
“奴才对公主忠心耿耿,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小羽满头大汗,“否则,今日皇上审讯公主的时候,奴才就说出去了……。”
“你早就知道了?”小红脸色一白。
小羽点点头,便把在小红衣柜中发现蛇蛋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其实奴才只是猜测的,可刚才听到公主和小红姐谈话,便知道是真的……。”
小红刚要动手,肖瑶瑶抬手道:“慢!”她看向小羽,“你如果想活命,就要帮我做事。”她嫣然一笑,竟让月光都浓郁起来,“凡是毒虫蛇蚁,都和我有关,你不怕吗?”
“奴才不怕……。”小羽低着头,卑微的心底下,悄悄藏着一颗爱慕的心,他不能启齿。
“真不怕?”肖瑶瑶轻笑。
“小羽相信公主。”
肖瑶瑶垂下头,笑容在嘴角一闪即逝:“小红,饶了他吧。”
小红收起匕首,把小羽拉起来:“你要是敢捣鬼,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小羽忙点头,捡回一条命的喜悦让他又哭出来:“谢公主,谢小红姐。”
肖瑶瑶和小红飞快地对视一眼,小红问:“小久,你知道宫里有个叫秦力的人吗?”
“秦力?”小羽有些小小地吃惊,同时脸上的表情闪烁,“是……太后宫中的秦力吗?”
“你认识吗?”
小羽有些微微的不屑:“秦力是假太监,迷惑太后,封了尚书,门下食客千人,家童更有几千人,可威风呢!”
“你羡慕了?”肖瑶瑶问,看着小羽涨红的脸,忽然笑起来,“可惜你是个真太监,没希望了!”
“小羽决不做那样的人!”小羽很有志气地大声说,“就算小羽喜欢了谁,也要藏在心里!”
肖瑶瑶和小红半天没说话。
“你还要喜欢谁?”肖瑶瑶低声问。
小羽紧闭着嘴,死也不会说的!他宁死不屈!
“傻小子有志气啊!”肖瑶瑶对着小红笑起来。
小红面色凝重:“秦力现在是尚书吗?现在哪里?”
“秦力随太后住在雍城行宫。”小羽如实答道。
肖瑶瑶点点头,说:“你去休息吧。”
小羽退下了,小红关上门才道:“师父好本事,玩上太后了。”
“师父是周王的假父,好有意思,周王难道不生气?”肖瑶瑶思考的却是如此八卦的问题。
“周王是当局者迷,他怎么会知道呢?”
“连小羽都知道……。”肖瑶瑶有些同情那个阴骛冷酷的男人了,坐拥天下,可自己的母亲,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给他带来莫大的耻辱。
在群臣面前威风凌凌的王,当回到深宫时,想寻找母爱的一点儿温暖,可是她在别人床上快活。
“可怜的人。”肖瑶瑶笑笑,“怪不得总是那么冷漠,而且残暴。”
“雍城距离奥城也有一段距离,我们一走一定会被人发现。”小红说,“所以,最好让师父自己回来。”
肖瑶瑶偏着头:“要让秦力回来,一定要周王下令吧。”
小红蹙着眉,这说来容易,可是要周王下令……谈何容易?
第二天,勇救周王宠姬雅贵人的肖瑶瑶被赐了很多东西,这据说是掖庭宫第一位获周王端木玉赏赐的佳丽。
所以一大早,卿罗阁被前来‘贺喜’的人挤满了。
原本不受重视的北齐公主,只有一个伺候的太监,这一次,周王多指派了两个宫娥来伺候。在掖庭宫受尽了排挤的小羽终于有了出头之日,指挥者两个宫娥好不威风!
他终于不用做最下等的工作了……
只听见屋子里不断传出欢声笑语,小羽由衷感到高兴,希望看到公主被每一个人接纳和喜欢。他相信,只要肯用心了解公主的人,一定会喜欢她的。
虽然她……哎,不想了。
有了一次‘光荣’事迹,肖瑶瑶就干脆躺在床上装病几天好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也过的很惬意。
“没有亲眼看见妹妹英勇救人,真是一大憾事。”雅雅是第一个来到卿罗阁的,和肖瑶瑶坐下谈话之后发现她其实很好相处,也就慢慢有些喜欢和她说话了。
“其实我当时吓死了呢,那么粗的蛇。”肖瑶瑶拍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可是雅贵人是皇上宠爱的人,总不能看她受伤,让皇上难过吧。”说罢还应景似的苦笑一下。
雅雅和她同为送给周王的礼物,深深明白那种心情,她比肖瑶瑶来得早,自然更加明白周王的冷血无情之处。
她拉住肖瑶瑶的手,说:“皇上难得喜欢一个人,妹妹能有如此壮举,真是难得了。”
“可是深宫里的日子,不好熬啊。”肖瑶瑶伤感地说。
“以后你我姐妹二人作伴,日子总要过着走的。”
“是啊。”肖瑶瑶又露出灿烂的笑脸,“以后姐姐常来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地方一样。”
小红在旁边暗暗佩服她家公主演戏功力如此之好,她和雅雅伤感来伤感去的,其实自己心里早就乐坏了吧。
她家公主就是这样容易博取人同情的坏坯子,千万不要上当了……
果然,雅雅走了之后,肖瑶瑶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哇!燕国的公主原来是深宫怨妇耶!”
“你很快也会是深宫怨妇了。”小红说,“少笑话别人。”
“可怜的小红连深宫怨妇都做不了。”肖瑶瑶撇着嘴,无限同情地看着小红。
小红气结,哼一声走出去,谁知刚到门口,便看见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端木瑾皇子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小红姑娘早。”端木瑾拱手施了一礼,“在下看今日天气好,特来找你家公主出门散散心。”
小红愁云惨淡地说:“公主昨日英勇救人,劳心劳力,深受内伤,恐怕不能陪皇子出去了。”
“这么惨?”端木瑾讶然,“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啊?”
“都说是内伤啦!”小红说,“所以皇子请改日吧。”
“谁咒我内伤了?”屋里传来肖瑶瑶的怒叫,“小红出去杀了她!”
小红吐吐舌头,做了一个往里请的手势,笑着跑走了。
端木瑾摇摇头,这主仆两个还真有意思。他没走进去,肖瑶瑶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来了:“大兔子,你来看我了!”
“是啊,小兔子,给你带了这个!”端木瑾伸出手,拿着两个胡萝卜。
肖瑶瑶的兔子眼一下子瞪圆了:“萝卜!?”
“是啊。”端木瑾递给她一根,然后拉着她往外走,“听说对内伤有好处的,多吃多吃。”
肖瑶瑶啃了一口,觉得西风萧瑟……
为什么别人内伤有大鱼大肉大补品,而她只能啃萝卜?
端木瑾带着她进行‘周宫一日游’,慢慢逛到花园里。肖瑶瑶兴奋地看着池塘里的鱼,把吃剩的萝卜咬碎了扔在里面,立刻引来一大群鱼争抢。她大声叫起来:“大兔子你看!鱼被你的美色吸引了!”
“那是自然,本公子颠倒众生嘛。”端木瑾自恋地在巨石旁坐下来。
肖瑶瑶看看他,再看看鱼,说:“真可耻啊,大兔子你连鱼都要勾引!”
“本公子用得着勾引吗?”端木瑾睇她一眼,无声地告诉她:你太无知了!
肖瑶瑶当作没看见,看着金光荡漾的湖水,她问:“咦,那边的宫殿好漂亮,是谁住的啊?”
端木瑾扫了那宫殿一眼,笑容黯淡了些:“太后。”
“不愧是太后啊,住那么好的宫殿,你看我,就住那么小的屋子里。”肖瑶瑶感叹啊,望着宫殿大叹三声。
“那里没人了。”端木瑾说,“太后现在住雍城行宫。”
“那就是空的了?”肖瑶瑶很惊讶。
端木瑾点点头。
“太后干嘛不住那里呢?那么好的宫殿。”她羡慕地看着那些阳光下都在发光的飞檐反宇。
“小兔子,如果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要提起太后的事。”端木瑾忽然说,墨色的眼睛里染上一层浓重的光影。
肖瑶瑶似懂非懂:“可以问为什么吗?”
“不可以。”端木瑾说,“这样你才安全。”
“我很厉害的,我会保护自己。”肖瑶瑶小声说。
“知道你厉害,逃跑的时候挺厉害的。”端木瑾笑起来,有意把话题引到其他地方。
肖瑶瑶颇引以为傲:“本公主武功盖世,从来不逃跑!”
“小兔子只要学会吃学会玩就好了,谁教你练武的?”端木瑾揉着她的头发,眼里多了一种深深的宠溺。
“我师父。”肖瑶瑶说,“可惜他失踪了,我再也找不到他。”
“你师父收女弟子,很厉害哦。”
“哇!那条鱼好大!”肖瑶瑶忽然叫起来,跳起来要去捉鱼,谁知一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头,脚下一滑,就栽倒下去。
溅起老高的水花。吓得鱼儿四处逃窜。
“肖瑶瑶!”端木瑾连忙奔过去。
肖瑶瑶从水里露出脑袋,嘴里吐着腥味很重的湖水:“呜……好冷哦,大兔子。”
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怜,一头黑发湿淋淋散在苍白的皮肤上,把她的眼睛衬托得很大。端木瑾好笑地走过去,伸出手:“上来吧,一会儿着凉了。”
肖瑶瑶笑嘻嘻把手递过去,眼睛里闪过一丝狡猾的笑,落进端木瑾眼中,他刚想缩回手,哪知肖瑶瑶猛地抓牢他,使劲儿一拽,猝不及防的端木瑾就这样可怜地被拉下水了……
“哈哈哈,大兔子你太笨了!”肖瑶瑶在水里笑得站不稳,幸好水不深,只淹到他的胸部以上。
端木瑾站在齐腰的水里,真是无可奈何,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个明明很傻气的女孩戏耍?而他竟然一次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能和她一起笑。
所以他也跟着肖瑶瑶大笑起来。
这样的日子,很快乐,没有权利和阴谋的污染。端木瑾永远都记得这样的肖瑶瑶,清淡地犹如池塘里盛开的花,纯净透彻,似乎不会被任何东西污染。
她永远都在笑,没心没肺地,眼睛也是永远不会黯淡的光明,看到她,就仿佛永远不会和黑暗交汇。
他是端木端木瑾,一只永远站在光明底下,陪她一起大笑的大兔子。
“好啦,再不上去明天就生病了。”笑过之后,端木瑾把肖瑶瑶抱起来,让她坐在池塘边。
他拉着她的衣服下摆把水拧干:“冷不冷?”
“有点儿哦。”在水里不觉得,现在一上来,被风一吹,还真有点儿冷。
端木瑾脱下半干的外袍,细心地擦她的脸和发。
他笑得如和煦的春风,每一次吹动,都让人心旷神怡。
肖瑶瑶看见他腰上挂着从她那里拿去的香袋,低下头问:“你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吗?”
端木瑾看看香袋,摇头道:“不知道,想拆开看看,但是又舍不得。”
“一颗石头。”肖瑶瑶说,“就像那天我给你的石头一样,也是从地上捡的。”
“这么漂亮的香袋你装石头做什么?”端木瑾眉梢眼角都透着妩媚的风情,虽然浑身湿淋淋狼狈不堪,可是丝毫不减他令人着迷的外貌。
肖瑶瑶用手指挑起那个香袋:“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和我结拜过。”
“又是被你骗了去的?”
“才不是!”肖瑶瑶瞪大眼睛,“那个哥哥是自愿的。”
哥哥,看来是男的咯。端木瑾心里有些不舒服:“那人呢?”
“不知道,兴许死了吧。”她淡淡笑了一下。
端木瑾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下来,望着她的身后。
“怎么了?”肖瑶瑶回头看去,一看真的给吓死了。
周王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大树后,虽然隔得有些距离,不过那一身黑让肖瑶瑶差点儿又跳到池塘里去。
“王兄。”端木瑾知道自己和肖瑶瑶正衣衫不整地在一起,势必要引起误会,便说,“不小心落水了。”
端木玉面无表情,冷酷孤决地身影像一棵树,遮住一半的阳光。
其实他刚刚才到,意外看见了这一幕。
肖瑶瑶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不敢说话。阴冷的周王让她每次看见都觉得心里发毛,不知道半夜三更看到会是什么效果,不过一定更加惊悚吧。
端木玉不冷不热地说:“渺儿去卿罗阁了,你回去吧。”
“是!”肖瑶瑶接到命令,立刻跳起来,什么都不多说,快速朝掖庭宫的方向跑去。
“王兄真无情啊——。”端木瑾上了岸,拖长了声音说,“好歹若雅是她拼死救下来的,你居然不说一声感谢,太过分了。”
“朕不杀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端木玉淡淡瞥一眼肖瑶瑶离开的方向。“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端木瑾冷笑一声:“不知道王兄的心是什么做的,她为了若雅,可以连命都不顾。王兄真的了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不是朕想了解的人。”端木玉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冷酷和绝情,“她耍的手段,朕一清二柔然!”
“王兄不必在我面前称孤道寡,你绝情,不代表我也一样!肖瑶瑶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柔然!不要把你的冷血无情也用在她身上!”端木瑾大吼,他并不是易怒的人,甚至在周国人眼前,他是极易相处的。可是今日,他在往日最尊敬的兄长面前发怒了。
“如果王兄厌弃她,可以把她交给我,王兄不能保护她的话,就让我来保护她。”
端木玉只是噙着嘴角边一抹淡淡的冷笑:“恐怕,她不需要人保护。”
“王兄究竟明不明白?”端木瑾沉痛地说,“要保护一个人,不是一味地保护她的身体,我要保护的是肖瑶瑶的心。”
端木玉怔了一下,黑色的衣袍被风吹起来,他的声音也随着风变得悠远:“你才刚刚认识她……。”
端木瑾只是笑,那笑容既魅惑又清澈,艳和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却糅合出不一样的精粹来:“如果她是我不想保护的人,就算认识一万年也没用。”
端木玉仰起脸来,天光和水光在他脸上渲染出阴翳的冷傲,他慢慢地说,声音像是砸碎在水面上的黄金珠宝,清贵中带着毁灭一切的杀伐之意:“如果她敢对渺儿不利,朕会亲手取她的性命!”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血浓于水的至亲,从来没有哪一刻,兄弟两人觉得彼此之间距离如此遥远……
枝叶繁茂的树梢上翩然飘下一道青色的影子。
肖瑶瑶理着潮湿的头发慢慢走向掖庭宫。
她听到了,心里却丝毫没有起伏。
她只能在心里轻轻对端木瑾说:“谢谢你……”可是,端木瑾拿什么来保护她的心呢?
不存在的东西,怎么保护?
肖瑶瑶低落的情绪可谓延续了有史以来最长久的一次。
弘文馆再也没有去,称病在家,肖汉成和肖齐对这个小丫头也无可奈何,她不想做的事情,勉强下来也只有伤害。
整天情绪低落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谁也不见,饭也不吃,短短几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这可急坏了肖家父子两,连忙找来平日和瑶瑶关系最好的雅雅来问,一问之下,竟连雅雅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那天从宫里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想来,是受了宫里哪位皇子或公主的欺负。
肖齐冷笑道:“敢欺负我肖齐的妹妹,我不信有这样的人。”
“也许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孩子们懂什么?”肖汉成捋着胡须,看向雅雅:“听说瑶瑶在宫里和四皇子六皇子交好。”
“是,两位皇子经常和瑶瑶一起玩,瑶瑶尤其喜欢六皇子。”雅雅老实说,瑶瑶嘴巴里总是念叨着六皇子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瑶瑶很喜欢那个男孩了。
肖汉成和肖齐脸上皆有难看之色,不过稍稍一瞬,便掩饰过去了。
“瑶瑶和你要好,平时里你多和她做做伴,她还是孩子,等发现什么新事物自然会好起来,下去吧。”肖汉成对雅雅简略说了两句,便让她离开。
雅雅走了之后,肖齐才道:“爹,瑶瑶和六皇子……。”
“只是小孩子间的友谊,瑶瑶那么小也不懂什么。既然她不想去弘文馆学习,那就不要去了,让她在家里学习也是一样的。”
肖齐点点头,父亲这样说,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小孩子的友谊本来就是脆弱的,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又和另外一个好,好朋友之间打架吵架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所以,不应该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他心里总有些怪异的感觉……
所有人都认为瑶瑶的萎靡不振只是一时小孩子的不快,但是所有人都想错了。
这件事,恐怕是她童年里最大的疙瘩和阴影,甚至超过了那次被落入匪徒和青楼的遭遇。
在家里呆了几天,瑶瑶已经不再提去弘文馆学习的事情,相府里请了西席先生,从此她和那个地方彻底绝缘。
即使偶尔想起来,年幼的心中,也是偶尔闪过一丝轻微的痛楚,还有一张有些冷淡笑起来却能融化一切的脸庞。
端木玉……
忘了,这个人,在记忆中,渐行渐远……
她和平常无异,一样开心玩闹,天真无邪,只是没人知道她心中埋下一颗小小的痛苦的种子。
“姐姐,你的琴声真好听,要是我也能学会,就好了!”瑶瑶双手托着腮帮,听雅雅弹完一曲,不由赞美道,升起艳羡的感情。
时间已经一转眼到了大周二十八年的冬天,天上下着大雪,整个世界都陷在单调的白色中,远处的山脉宛如在天边,偶尔露出的褐色山脊透着悠远而苍凉的孤寂。
没有绿树,没有繁花,渐渐走入年轮末端的时光,流逝的速度如同被冰封了一般,缓慢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入了冬,瑶瑶就病了,自小身体就不太好,这一病,连着心里的病,让她结结实实受了一次大折磨。
每天汤药不断,将养下来,身上都慢慢有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雅雅转过头,看着一身雪白狐裘的肖瑶瑶,那轻颦浅笑的娇态,恍若包含全世界风景的眼眸,让人忍不住惊叹。
上天是何其偏心,才创造出这样的美人来?
“瑶瑶这么聪明,要是肯学,很快就能学会了。”雅雅微笑,这一年来,瑶瑶表面上一如既往,但是却有种东西慢慢不同了,雅雅能感觉到,却说不上是什么不同了。
瑶瑶细白的手指缓缓抚摸着琴弦,神情微微哀伤:“姐姐不是说,女子学琴棋书画,皆是为了心仪的男子,瑶瑶想,这些东西恐怕瑶瑶永远用不到。”
雅雅一怔,一个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瑶瑶?”她握住瑶瑶一双冰凉的小手,“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瑶瑶摇摇头,笑容又回到脸上:“哥哥说,明日是皇后生辰,皇上要在宫里大肆庆祝,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入宫,姐姐想去吗?”
心中闪过一阵悸动,雅雅脑海中随机浮现出一张带笑的,温和的英俊面孔。
瑶瑶看着她,看见她脸上闪过可疑的嫣红,不禁问道:“姐姐想着什么人?”
这丫头,小小年纪却跟个人精似的,轻易就看透了她的内心,雅雅脸上更红,稍稍别过头去:“我有什么人可想?现在,我的世界就是这整个相府了。”
瑶瑶轻轻掩着嘴巴笑起来,娇俏可爱:“姐姐胡说,明明就是想着什么人,明天让爹带着你一同进宫,让你一尝心愿也好!”
“瑶瑶!”雅雅羞得无地自容,“你满口胡说!”
瑶瑶站起来,一身雪白,在雪地中玉人一般立着,身上淡淡反射着淡薄的光晕,“其实姐姐不说,我也知道姐姐想的人是太子。”
她眼眸狡黠,浅浅的笑容映在里面,转过头,看的雅雅心中一跳:“瑶瑶?”
“姐姐认识宫里的人,不过就太子殿下和……六皇子而已,想来,姐姐不会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六皇子,那么只有太子殿下了。”
雅雅低下头,脸上的羞怯慢慢退却,冬天的冰寒开始渐渐侵入那张美丽的容颜,她轻轻叹了一声。
瑶瑶低头,看着坐在琴旁的她,有些同情:“姐姐不是爹的亲生女儿,有些事,其实完全不用烦恼。”
雅雅蓦的抬头,轻咬香唇:“相爷对我恩重如山,成均公子和瑶瑶更待我如亲人,雅雅不是铁石心肠。”
瑶瑶偏过头去,眼中闪过一抹沉痛的暗光,情绪一瞬间便低落下来,寒冷从脖颈间侵入,她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慢慢走到院子中央,踏着厚厚的白雪,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歪着头,轻轻地笑了。
“我若是姐姐,立刻从这座府中逃走,有多远就走多远。”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雪落的声音,只是她一个人低低的呢喃,但雅雅还是听到了,一瞬间,冰雪的冷寒似乎夺走了她的呼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独立白雪的小女孩。
只不过片刻,雪中的瑶瑶便转过头来,笑得天真灿烂:“姐姐,我们来堆雪人吧!”
雅雅愣怔了,仿佛忽然落入另外一个世界。
她从瑶瑶的呢喃中,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厌恶和抑郁。
对这座庞大的相府,还有对这里的人……
可是为什么?
她抬着头,看着在雪地里一个人忙着滚雪球的肖瑶瑶,第一次感觉迷茫,她的目光,无法穿透那个只有九岁的孩子。
卿罗阁里,若雅果然已经等了很久,小红在门口东张西望,终于看到浑身湿漉漉狼狈走回来的肖瑶瑶。
“公主!你怎么了?”
“我掉水里了,好冷好冷。”她抱着手缩成小小的一团用湿漉漉的身子蹭着小红,“小红你好暖和啊……。”
“真是的。”小红一边抱怨一边带着她进去。若雅迎出来,一看也吃了一惊:“肖瑶瑶,怎么回事?”
肖瑶瑶蹭完了小红,又跑过去蹭若雅,可怜兮兮地在她怀里吸着鼻子说:“我本来想抓一条鱼回来烤着吃,结果我被那条狡猾的鱼骗了……。”
小红抹掉额头上大大的一滴汗,拉着她进屋去换衣服。
狡猾的鱼…….狡猾的是她才对吧……
若雅含笑跟进去。
肖瑶瑶换好衣服,坐在铜镜前,让小红为她打理那一头湿淋淋的头发。
“渺儿姐,你给我带好吃的来吗?”肖瑶瑶看着摆在桌子上的食盒,两眼开始冒光。
若雅揭开篮子,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粟子糕,还喜欢粽子,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渺儿姐你好厉害哦!”肖瑶瑶已经等不及,抓过粟子糕就开始狼吞虎咽,“好吃好吃。”
若雅剥开绿色的粽子叶,把白白的粽子放进盘子里,“我在粽子里放了你喜欢的枣泥,还有干杏。”
肖瑶瑶看着托在盘子里的白米粽子,黄色的干杏点缀在上面。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让她如鲠在喉。
“渺儿姐以前也常常给我做粽子,让我带在身上……。”她恍恍惚惚回想着一些事情,连眼神都飘忽起来。
“以前的事忘了吧。”若雅强装欢笑,把粽子递给她。
肖瑶瑶忽然扔了抓在手里的粟子糕,跑到院子里,蹲在墙边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肖瑶瑶!”若雅跟着出来,肖瑶瑶擦擦嘴巴站起来,慢慢地,走到那棵开满花的杏树下,望着白色的杏花喃喃地说:“对不起,渺儿姐,我尝不出粟子糕是什么味道,我也不知道干杏还会不会酸,我不知道……。”
若雅一把搂过她,低声啜泣:“是我不好,不该给你做这些。”她只是想用小时候的的方法,来唤起肖瑶瑶心里沉寂的温情。
她知道她心里缺失了什么,即使已经永远唤不回来,可是至少,让她补偿给肖瑶瑶另外的东西。
肖瑶瑶望着繁花似锦,却流不出一滴眼泪,若雅的哭声在她耳边萦绕,她摸摸自己干涩的眼角。
为什么呢?她就是哭不出来……
“渺儿姐,帮我找秦力回来,好吗?”
“秦力和太后在雍城。”若雅说,“我会想办法让皇上把太后请回来。”
“谢谢渺儿姐。”一瞬间,肖瑶瑶又恢复了无忧无虑的外表,笑容在眼睛里,像翻滚而起的波浪。
皇后生辰这一日,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雪终于停了,整个银白的世界似乎是上天一件最好的礼物,晶莹的世界中,大周国的皇后庆贺着生辰。
常年病体孱弱不能理政的皇上这几天气色也逐渐好起来,大雪天里更是亲自为皇后做了一副《岁寒三友》作为礼物,喜得皇后泪洒当场。
伉俪情深,几十年不曾变过的深情,怎不叫人感动?
白天的活动不过是在雪地中赏赏雪景,看看御花园中匠人巧手雕成的冰雕,以及无数用温泉养着,此时开得如火如荼的五彩花朵。
多日被单调白雪弄得疲劳的眼睛此刻看见那些色彩绚丽的鲜花,心情立刻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各个精神奕奕,神清气爽。
花园中放了几张长桌,桌上铺着宣纸,置了文房四宝,宫女在一旁磨墨,文武百官在桌前兴致勃勃写着恭贺的赞词,或一笔会成祝寿的画作,场面煞是热闹。
远远看见太子殿下毛笔一挥,引来叫好声无数,显然是做了什么好诗词,他身旁略矮一些的六皇子接过笔,低头在纸上写了一阵,立刻惊呼四起,百官恭维的声音老远都能听到。
两兄弟意气风发,并肩站着,英俊的面孔让许多官宦小姐红了脸。
皇上和皇后看着这一双爱子,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吩咐赏赐了许多东西。
毛笔被传到四皇子陆安阳手中时,陆安阳摸着脑袋瓜子傻呵呵地笑起来,大笔一挥,纸上一个大大的‘寿’字让许多人莞尔。
“那一位是四皇子吧?”老远地,结了冰的湖面上,孤零零地六角亭里,肖家两位小姐倚栏而坐,看着那一边的热闹,仿佛不是一个世界一样。
雅雅一身紫貂大氅显得雍容华贵,端坐那里,有种高不可攀的气势。
肖瑶瑶则是火红的狐裘,特别显眼,柔软的火狐毛轻轻拥着她,托起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孔,,懒懒地趴在木栏上。让人远望,便觉得那是绝不可靠近的天人,只能远远观望。
“是陆安阳哥哥。”瑶瑶的目光已经从那边的热闹里转开,看着结冰的湖面,晶莹的冰层下,隐约可见青荇柔柔摇摆。
心情随着那水草,摇摇摆摆,无法安静下来。
“瑶瑶?身体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先回去吧。”雅雅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疼地说。
瑶瑶转过头来,脸上已经带着俏皮的笑容:“怎么行?回去了,姐姐就见不着太子殿下了!”
“你——!”雅雅羞怯,别过头去,却正好看见那边欢笑声中,太子轻轻抬起头,眸光有意无意看了这边一眼,顿时,她心跳如雷,脸上更是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害羞了?”瑶瑶继续调笑,蹭到雅雅身边,小脸在她柔软的紫貂大氅中轻轻摇晃:“姐姐不用害羞,待瑶瑶找个机会,把你的心意告诉太子殿下知道。”
“千万不要!”雅雅立刻着急,这种事情可开不得半点儿玩笑,情绪跌入谷底,摔得很疼:“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必让太子殿下也一起烦恼呢?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
瑶瑶停止撒娇的动作,睫毛轻颤:“可这样,不就一生都错过了吗?”
“没有啊!”雅雅倒是挺乐观,“至少我永远记着他,他会成为我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
雅雅脸上幸福的笑容轻轻绽放,瑶瑶有一瞬间失神,而后移开了目光,慢慢垂下眼睫。
“瑶瑶!”陆安阳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湖面上显得特别刺耳,他兴冲冲地顺着湖面上的木桥,走进六角亭中,脸上带着方才的笑容:“你怎么不过去一起玩?”
“不去了,那里人太多,我怕吵。”瑶瑶笑笑,人再多,也淹没不了她,只因为那群人中,有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
陆安阳在她身边坐下来,大大咧咧的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关切地说:“我听说你病了,想出宫去看你,又出不去,急死我了。”
那一次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瑶瑶已经要回了相府里出入皇宫的令牌,皇子公主们没有经过皇上批准,是不得出皇宫的。
那一天,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回皇宫去了,于是要回了令牌。
瑶瑶歉意地笑了笑:“我没事,已经好了。”
陆安阳倒没有计较她要回令牌那一刻的绝情,以及带给他的难堪,笑容依旧那么灿烂率真:“你不在弘文馆读书了,我像是天天泡在白水里活一样,都无聊死了!”
雅雅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男孩的敦厚率直真是可爱。
“弘文馆到底是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地方,瑶瑶在那儿始终是不合适的。”雅雅适时地开口。
陆安阳想了想,虽不愿意,还是不得不承认。
肖丞相的女儿进了弘文馆读书,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闲言碎语呢,流言最伤人,那些话传到瑶瑶耳朵里终会让她受伤。她还那么小,陆安阳在潜意识中想保护她,一丁点儿伤害都不可以出现在瑶瑶身上。
“对了,你们刚才玩什么那么高兴?”瑶瑶扬着笑脸,声音清脆。
“哦,太子哥哥和端木玉无论文武,都远胜众人,我们自叹不如,特别是端木玉,那个家伙简直……。”说到一半,陆安阳立刻住嘴,不自在地瞟了一眼瑶瑶,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难过,他心里越发难过了:“瑶瑶,我……。”
“嗯?”瑶瑶脸上依旧笑容灿烂,“怎么,接着说啊!”
“算了,我跟你讲讲最近发生的好多有趣的事情。”陆安阳立刻转移话题,他实在不想瑶瑶难过。
那次的事,端木玉不仅没有悔改之意,每次人前提起瑶瑶的名字时,他脸上的冷酷真是让人心寒。陆安阳也没想到他会那么绝情,好歹,也是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啊。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而已。
雅雅一边在旁听着两个孩子滔滔不绝的话语,一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看来,萦绕在瑶瑶心中的心结,是四皇子,端木玉。
是否是上天开玩笑?肖家的人,总和太子一党扯上复杂的关系。
她如是,瑶瑶也如是。
花灯初上的时刻,晚宴也开始了。
宴会中座位是按照等级严格排列的。
右边是皇室,按坐是等级最高的皇后所出两个儿子——太子和六皇子,其余皇子皆是按着母亲地位列次而坐。
左边则是大臣,首位自然是肖丞相,身边坐着肖齐和肖瑶瑶,雅雅则在瑶瑶后方。
于是,瑶瑶和端木玉,在晚宴上不得不面对面坐着。
端木玉一派冷淡,深邃的眼眸里不见情绪波动,和端木瑾低声说着什么不时的微笑。
瑶瑶则没有那么淡定,低着头,手指在袖口底下缠绕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肖齐见妹妹面色不好,低声询问,瑶瑶抬起头笑容灿烂:“没事,只是人好多。”
肖齐宠爱地摸摸她的头,笑道:“那我先送你回家可好?”
瑶瑶立刻摇头:“不,宴会很有趣呢,我要看看。”
不愿意面对端木玉,却又舍不得离开,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更加让她难受和不安。
瑶瑶心里充满了委屈,抬头看了一眼端木玉,竟发现他的目光扫过她们这边,虽只是淡淡地一眼,却让瑶瑶的心快速跳动,立刻坐直了身子。
正想摆出最好看的笑容,端木玉的目光却已经转开了,继续低声和太子说着什么。
瑶瑶一阵心酸,眼眶都红了,慢慢低下头,觉得眼泪快要掉下来了。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伸过来,在她手上温柔地拍了拍,雅雅笑容柔和,低声道:“坚强一点儿。”
瑶瑶一怔,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又被忍回去了。
坚强一点儿。
否则,又该如何?
本来就生在不同的两个世界,更可悲的是,这两个世界是对立的,永远不可能交汇。
所以,不坚强一点儿的话,她该怎么办?
席间的歌舞虽然绚烂多彩,惹得人人叫好,瑶瑶却没有什么心思看,一直闷闷不乐坐着。
对面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借口出去透透气,瑶瑶离了席,走到远一些的湖边,离开喧闹的宴会,心情才有些平静下来。
坐在大石头上,捡了几块石子,一块一块仍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薄薄的冰层发出清脆的声音。
冬日的夜风阵阵冰寒,她身上的火狐裘有些不够御寒,抬起小手放在嘴边呵着气,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
瑶瑶回头,愣了一愣,又马上受了惊似的站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你……。”
身后一片绚烂灯火,站在那里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一双黑眸越发幽深,定定地看着她。
“端木玉,你是跟着我出来的吗?”瑶瑶脸颊两边立刻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更加可爱。
端木玉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呼呼吹来的风,更加寒冷了。
“端木玉!”瑶瑶一急,想要立刻跟上去,却没想到脚下踩着的石头在寒冬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又湿又滑,她一时不慎,脚下一滑,惨叫都来不及,整个人就向后仰倒,结结实实摔在冰面上。
摔得好疼,胸口闷闷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好不容易挤出几声痛苦地咳嗽,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别动!”端木玉大喝一声。
几乎是立刻的,瑶瑶听见身旁几声尖锐的响声。
是冰层慢慢裂开的声音!
心里一沉,她呆呆地坐在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那破裂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越来越密集。
“怎,怎么办?”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泪汪汪的,映着那一边的无边灯火,璀璨如星。
端木玉慢慢走过来,站在湖边,一只手抓住石头边缘,一只手朝她伸过去:“别怕,抓着我的手。”
害怕的心情几乎是立刻沉寂下来,那张坚毅冷峻的面孔,莫名地让她心安,一切的恐惧在他凝视着她的目光下,都荡然无存。
“抓着我的手,不要怕。”他不断轻声重复这句话,声音温柔。
瑶瑶慢慢伸手出去,身子底下冰层破碎的声音更加响亮,两个人的手只差两寸的距离便可以碰到一起,然而突然发生的事情又让紧张的情面进入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恐怖局面。
那边舞台上,表演的艺人在最后的时刻向天空打出无数烟火,巨大的响声让瑶瑶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身下冰层完全裂开,身体猛地下沉,冰冷的湖水立刻包围上来。
只是一瞬间,冰冷已经掠夺了脑海里的大部分意识,她还惊慌失措地睁着眼睛,模糊地看见湖边那个人同样震惊慌乱的面孔。
“瑶瑶!”端木玉完全没想到会这里,那一刻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跳下水去救她,肩膀上被一只手掌牢牢按住。
“端木玉。”太子端木瑾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量,按着他肩膀的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道。
“皇兄,快救她!”端木玉什么都顾不得,身体完全被恐惧和寒冷控制了。
端木瑾的面孔比冰雪还冷:“我不想你也死。”
噗通一声,两个人同时转头,只看见一个少年的影子没入水中。
有被声音惊动了的宫人惊呼道:“哎呀!四皇子怎么跳到湖里去了呀!这么冷的天!”说完立刻大声叫着跑开。
端木瑾的手一直按在端木玉的肩膀上,那份力量,任何人都违抗不得。
四周的声音静了片刻,等到水声响起的时候,才发现湖边聚集了许多人,连皇上和皇后也惊动了匆匆赶来。
丽妃更是惊慌,满脸泪水喊道:“陆安阳,怎么回事?陆安阳!”
“端木瑾,发生了什么事?”皇后的目光看向了端木瑾和端木玉,带着些严厉。
他们两个一直站在这里的,许多人已经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端木瑾平静地道:“我和六弟在那边看见有人落水,正想来救人,不想看见四弟先人一步跳入了水中。”
端木玉张口想说什么,肩膀上却被兄长牢牢按着,他低下头,紧紧握着拳头。
皇上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想来是被寒意入侵,旧病又复发了。
这时,只听见下水救人的侍卫太监们浮出了水面,其中两人都分别抱着一具身体。
那一袭火红色的狐裘映入眼帘的时候,所有人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么显然的火红色,今晚除了皇后,便只有一个人了。
丽妃看见自己的儿子,哭声也停止了,待陆安阳的身体送回湖边时,才跑过去哭起来。
侍卫抱着肖瑶瑶的身体,有些惊慌。
皇后连忙道:“快宣御医!”
此时,站在人后的肖家父子还在寻找了瑶瑶的下落,听见前面的响动,肖齐忽然想到什么,推开人群挤上去。
“瑶瑶!”他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上前一步把心爱的妹妹抱了过来,冷冽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竟然逼得所有人都噤声。
端木瑾按在端木玉肩上的手微微用力,少年的肩膀便感觉到一阵吃痛。
“肖将军,先让瑶瑶小姐到宫里换了湿衣服,再请御医诊治吧。”皇后自始至终淡定如常,保持着高贵冷静地仪容。
肖齐就算再狂妄,也知道顾惜自己亲妹妹的身体,这时赶回相府,恐怕瑶瑶的身子承受不了,便也只有点头,抱着瑶瑶先一步随着引路的宫人走开。
肖汉成阴狠地目光毫不避讳地停在端木瑾和端木玉身上。
皇上道:“顾卿家不必着急,瑶瑶小姐定不会有事的。”
“瑶瑶好端端怎会落水?”肖汉成带着审视的目光令在场所有人都很不自在。
权臣,弱帝,这局面,谁也不知道该偏向哪一方?
皇后端庄道:“这个时候还是先救了瑶瑶小姐再说吧。”说罢,搀扶着皇帝,竟也不理会肖汉成,走了。
皇后娘家在朝中也有权势,只是娘家人为自保,从不正面和肖丞相一派争斗,但是握有一部分兵权的皇后父亲,常年驻守在边关,若是肖汉成敢发难,边关兵马立刻倾巢而出,到时就就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所以对于皇后,肖汉成还是要忌惮三分的。
但是此刻,被爱女的落水扰乱了心神的肖汉成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顾及皇室的尊严,对着皇后的背影道:“若瑶瑶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要这两个小子偿命!”
皇后的背影微微震了一下,脚步却没停。
端木瑾微微扬起下颚,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愤怒地情绪,
端木玉握在身侧的拳头快逃刺破掌心的皮肤,对于瑶瑶的愧疚,对于肖汉成的愤恨,两种心情交杂着,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皇兄,他对我们的侮辱,总有一日我要他双倍偿还!”
端木瑾低下头,微微一笑,有些无奈:“端木玉,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做,肖汉成不会猖狂太久了,相信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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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宫
宫灯逐次点亮,若雅踏着夜色回来,左手牵着东张西望的肖瑶瑶。
“这里还有几间空闲的屋子,我跟皇上说一声,让你搬进来住。”若雅看见端木玉的銮驾停在宫外,怔了一怔,拉起肖瑶瑶走进去。
“皇上在吗?我回去好了。”肖瑶瑶想打退堂鼓。她本来不想来的,可若雅说想和她说些体己话,便硬拉着她来的。
现在惨了,撞在周王刀口上了……那个对她成见很深的周王可是让她很害怕的……
“贵人,皇上等候贵人多时了。”宫娥一见若雅回来了,便跑出来迎接,看到肖瑶瑶时,愣了一愣。
肖瑶瑶只能望着那个宫娥使劲儿笑,好留下个好印象。
若雅拉着她进去。端木玉坐在桌旁,望着桌上那一盘粟子糕和粽子愣愣地出神。
从背影看,端木玉高大英挺,背脊修长,只是太过于冷傲,让人都会产生不敢亲近的想法。
肖瑶瑶也是那样,看到那个背影,她就迈不动腿了。
“进来啊。”若雅拖着她,肖瑶瑶痛苦地摇头,那个大魔头说过会亲手杀她的,她不要去面对他!万一以后真被他杀了怎么办?
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渺儿。”端木玉的声音在宽大的殿堂里萦绕,带着低沉的回音。
肖瑶瑶的心抖了一下,本能地咽下一口口水,然后笑起来:“参见皇上,半夜打扰了……。”
端木玉的眼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便移到若雅身上,他眼中带着欣喜,眸色比往日淡了些。
“我想让肖瑶瑶住在西面的宫殿里,以后,我们可以互相照应。”若雅说,看着端木玉,征求他的意见。
端木玉眼中写着很明显的抗拒,肖瑶瑶笑了一声:“不用了……。”
“肖瑶瑶一定要在我身边。”若雅很坚定望着端木玉。如果不能更改过去,那至少,给她恕罪的机会……
“好。”端木玉只答了这两个简单的字,便转回身去,拿起一个粽子,剥开叶子,手指拿起黄黄的干杏,放进一只青碧的玉蝶中。
肖瑶瑶看着他吃东西,有些愣怔,心想周王吃粽子和她刚好相反,她只喜欢吃白米上的干杏和里面的枣泥,而周王却只吃白米。
果然,把干杏都拿下来之后,他扳开白米,用勺子挖出里面的枣泥,放进另一只玉蝶中。
肖瑶瑶稍微感觉安慰了些:原来这世上挑食的人不止她一个啊……
端木玉吃完了粽子,忽然回过头,不知为何,他眼中的光有些脆弱,他看着若雅:“这些给你吃。”
若雅低头,浅笑嫣然。
端木玉忽然站起来,肖瑶瑶吓了一跳,他大步走过来。
肖瑶瑶让到一边,端木玉一把搂住若雅,用力地把她箍在自己怀里。
“我喜欢你做的粽子。”他低声说。
若雅脸上一红,有肖瑶瑶在,她忙推着他:“皇上,有人在……。”
肖瑶瑶看了看,确定只‘有’她一个人时,连忙识相地跑出去。
端木玉抱着若雅进寝殿,把她压在床上,急不可耐地吻上她的唇。
甜腻的糯米的味道从他的唇齿间传给她,若雅闭上眼,在他霸道的动作之下喘息,沉浮……
寝殿里无限的春光衬托着殿外阶梯上那抹小小的身影可怜凄柔然。
她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呢?而且……周王明显把她当作空气,好可悲。
瑶瑶公主凄惨地望着月亮。
就这样坐了大半夜,不觉得困。
月上中天了,她站起来,准备回卿罗阁。
一道黑影跃进宫墙,肖瑶瑶眯起眼睛观察了一阵,难道是刺客?来不及多想,黑影已经迅速朝寝殿掠过来。
肖瑶瑶扑过去,和黑影正面交手。
岳面的黑影身手很好,动作敏捷,躲过她几招凌厉的攻势。
看来绝非泛泛之辈。肖瑶瑶左掌击出,那人举剑一挡,还是被震得后退三步,震惊之余,又发动一轮更猛烈的攻击。
他手中有剑,而肖瑶瑶赤手空拳,剑光飞快在眼前变幻着,那人招招致命,朝着肖瑶瑶的要穴攻击。而肖瑶瑶一边防守一边出招,几个回合之后,那人明显显出疲态,而肖瑶瑶仍旧呼吸如常,甚至还笑着说:“怎么?不行了?”
那人大骇,举剑一刺,朝着肖瑶瑶的喉咙,肖瑶瑶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夹住剑尖,调皮地眨眨眼:“动作太慢了。”
铿!剑尖在她手中折断!她眼中厉光一闪,一掌拍出去,带着强劲的力道,那人捂着胸口退出老远,骤然咳出一口血来。
看见血色,肖瑶瑶眼中映出一抹红光,妖异盛放,那人抬头瞥见她不同寻常的眸光,立即后退,跃上城墙,飞快逃走。
肖瑶瑶正欲追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端木玉披着中衣走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那惯于冷漠疏离的眼,此刻更是染上兵器一样的冷光。
肖瑶瑶站在月色弥漫的院子中,眼中妖异的红光在月光中分外刺眼。
端木玉看着她,她明明就在那里,可是却又像是只是一抹莹白的月光。不真实的苍白皮肤透着月色光华,缓缓流转,夺人眼目。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缥缈如流光,让人抓不着,摸不透。
而她清澈眼中翩然掠过璀璨笑容的时候,让他好想把她打碎,用力地破坏,尽情折磨。
可她依旧笑着,无论多冷的待遇,多重的伤……她笑容一成不变,那自眼底发出的,刺破黑暗的犀利的光,散发着蛊惑的味道,让人无从抗拒。
她究竟是什么?
他直视的目光让肖瑶瑶有些不自在,干笑两声,眼睛已经恢复正常,她随手指了指围墙,道:“刚才……有刺客……。”
端木玉缓缓步下台阶,春夜的风很轻柔,吹着他的衣角,那睥睨天下的冷峻气质也随着风扩散到每一处,让肖瑶瑶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好可怕的人……不愧是让中原都惧怕的周王!
“那天的蛇,”他的声音沉沉的,犹如被击碎了的月光,“是你派来的?”
肖瑶瑶的眼睛微微睁大,脸色已经不能再白的苍白,甚至于接近透明,拢在衣袖中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端木玉只往下走了两三层,站在高高的地方,他习惯居高临下地看人,由此看来,他的眼光更加冷,仿佛众生万物,在他眼中皆不过是尘埃一粒。
“当然不是……。”肖瑶瑶很心虚,在这个人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下,她无可遁逃。
可是心里,她深深的,深深的兴奋着,她内心的可怕肮脏的秘密,她渴望有人发掘……一种近乎于自杀的狂热感情牵动着她的身体,让她微微颤抖着。
莹白的月光在地上投下她的影子,可耻地扭曲着,像某种丑陋可怕的动物。
端木玉微抬下颚:“昨天的巨蟒挟持着你,却还费尽心思保护你,不让你受流箭的伤害,你用什么妖术操纵那些怪物呢?”
肖瑶瑶眸光一闪,一抹苍凉的笑浮上脸颊,她很机械地偏着头,眼睛斜斜地看着他:“我没有操纵它们,我只想保护渺儿姐。”
端木玉脸色在月下忽然间阴沉起来,一抹杀气骤然凝聚在他漆黑的眼底。
肖瑶瑶被煞的后退三步,咽着口水,微微感到恐惧。
她在怕什么?这个普通的男人,他不过是手握一个强大的国家罢了,有什么让她可怕的?肖瑶瑶暗自嘲笑自己的懦弱,像是羚羊看见凶猛的狮子一样,她本能地,对端木玉存着一份恐惧。
“你是妖怪?”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一丝一毫害怕或者迟疑,仿佛就算眼前这人是妖魔鬼怪,也能被他一掌捏死。
是这样的人,才能一掌江山吧?
肖瑶瑶却在听到‘妖怪’两个字的时候笑了:“皇上真爱说笑。”
她的笑很诡异,很悲戚,让人背脊发凉,有剧痛在心。
端木玉也感到丝丝冰冷从皮肤里渗进骨髓,好像他面对的……是一具会说话的死尸。
肖瑶瑶看到他眼中的厌恶,突然觉得很悲伤,她慢悠悠地转动着身体,在原地转了一圈,衣袂飞扬,青衣拥抱着她的苍白,像一朵清丽超脱于俗世的花。
月光下的她,可以用虚幻来形容的美。
“皇上看我像妖怪吗?”她眨着眼睛,笑靥如花,言罢她垂下眼帘,让浓浓黑黑的睫毛把悲伤满溢的眼睛遮住,“倘若有一天,我伤害了皇上在乎的人,皇上可以杀了我。可是……请不要说我是妖怪。”
端木玉震了一下,再望她时,她已经转身,轻轻地朝外走去。
那飘起的衣袂,忽然间在他冷寂的心里撕开一个小小的洞,有冰冷的雪在里面肆无忌惮飞舞。
她不是妖怪……
肖瑶瑶拢了拢衣袖,自己的手很冰,她怎么捂都不会有温暖的感觉。
这种冰冷的感觉让她好害怕。
“请不要说我是妖怪。”她小时候这样跟父王说,却换来父王厌恶的一个巴掌,然后父王叫嚣着让她滚。
“滚!该死的妖怪!滚的远远的!”
那声音犹如就在耳边,惊雷一样的滚滚而过,就像刚刚才发生的一样。
肖瑶瑶低叫一声,飞快地奔跑起来。
“不要!不要!”她一边哭叫,一边没命没命的奔逃,仿佛被无数厉鬼追赶着,她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忽然,她撞到一个人,胸前坚硬的盔甲撞在她额头上,她惊呼一声,被一双手拉住。
“不要!我不是有意吃了你的,父王,我不是有意的…….。”她慌乱地挥舞着手臂,惊恐地瞪着黑暗中妖影重重的树木和房屋。
“瑶瑶公主!”一个男人低低的声音像雷声一样炸起,一瞬间把肖瑶瑶炸的清清柔然柔然。
她呆呆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岳将军……。”
岳冷林略一皱眉,英俊的脸上满是疑惑:“公主半夜怎么会在深宫行走?”
“我睡不着……。”肖瑶瑶低着头,不知道刚才神智不清柔然的时候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会不会吓坏这个年轻的男人。
“让末将送公主回去吧。”岳冷林说。
“不,不用了。”肖瑶瑶摇摇头,“我一个人走走,不麻烦大人了。”说罢,她慢慢地走过去,青衣很快便隐没在黑暗中。
岳冷林眯起眼,然后,飞速窜上城墙,一眨眼消失。
端木玉依旧站在迎春宫殿外的台阶上,想着肖瑶瑶最后的一句话:
请不要叫我妖怪……
一句简单的辩白他却听出里面深藏的巨大伤痛和无奈。那一刻,他承认自己因为她说这句话而心痛了,只是那么微微的一下,可是让他不安。
墙头的身影落下,迅速奔到他眼前:“皇上。”
端木玉嗯了一声:“岳冷林,连你都不是她的对手?”
岳冷林抬起头,但迅速又低下去,愧疚地说:“臣无能,请皇上处罚。”
“你手中有武器,在她赤手空拳之下竟然只坚持了一刻钟。”端木玉深深思索起来,岳冷林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在周国无人能敌,可是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却能轻轻松松把岳冷林打败,她究竟为何有那么大的能耐?
“她的招数很诡异,变幻莫测,而且速度极快,臣根本就看不清柔然。”岳冷林道,惨输的伤痛盘亘在心里,而且输给那么小的女人,他真的很不甘心!
“莫非她真是妖怪不成?”端木玉冷笑一声,又想起肖瑶瑶说那句话是沉痛的语气,眉毛微微蹙起来。
听到周王说起‘妖怪’,岳冷林便一丝不漏地把刚才在外撞见瑶瑶公主的事情说了一遍。
端木玉眯起眸:“她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臣字字都记得清柔然。”岳冷林心底渐渐涌上一股寒意,“皇上……是否听说过北齐桓惠王是如何死的?”
“据说,是被野兽潜入王宫,吃得只剩下血淋淋的骨头……。”端木玉说到这里,身上也起厚厚一层疙瘩。
那个月下如花的女孩……她撕咬着血肉,疯狂地啖肉食骨时,会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
“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端木玉下令,“还有,暗中严加监视瑶瑶公主!”
“是!”岳冷林浑身寒毛倒竖,在凄冷月色下觉得分外可怕。
食人的魔女?她是魔鬼还是妖怪呢?
三天后,瑶瑶醒过来,是在相府的房间里。
窗外白茫茫的雪映着一片天光,有些刺眼。
雅雅端着汤药坐在床边,脸上微微有些倦意,看见她醒了,还是立刻笑起来:“你醒了?身上好些了没?”
瑶瑶点点头,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雅雅立刻去倒了茶来,扶她起来喝了,待喉咙里慢慢舒缓之后,瑶瑶才抬起眼睛打量四周:“回家了?”
“是回家了。”雅雅柔声说,摸了摸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终于松一口气:“瑶瑶,肚子饿了吗?厨房里刚送来的饭菜,还热着,我端来给你吃。”
瑶瑶点点头,眼睛有些失神:“姐姐,那天跳下水救我的人是谁?”
雅雅端起托盘,忽然怔了一怔,看向瑶瑶,见她面色无异,才道:“是,四皇子殿下。”
“是陆安阳哥哥。”瑶瑶笑了笑,“幸亏有他拉住我,要不然我就跟着水不知道流到哪里去了。”
雅雅轻笑了出来:“你啊,下次不可以这样让人担心了,你不知道相爷和将军多么担心…….。”
雅雅滔滔不绝说着她昏迷这三天的事情,瑶瑶边听边吃东西,昏迷了三天,胃口倒是不错,一连吃了三碗小米粥。
吃完东西,肖汉成和肖齐都下朝回来,听说瑶瑶醒了,便过来探望。
瑶瑶盖着厚厚的被子,靠坐在床上,抬起头微微一笑。
肖汉成坐到床边,关切地看着她:“为何好好地会掉进湖里呢?”
瑶瑶目光一闪,肖齐道:“当时太子和六皇子都在,瑶瑶,他们……。”
“他们都在吗?”瑶瑶装出一副恍然的样子,昏迷多日,那双眼睛越发大而明亮,一闪一闪的,“我掉下去的时候害怕死了,周围都没有人呢,我害怕没人会救我。”
“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肖汉成似有疑心,牢牢盯着瑶瑶的眼睛。
对于父亲严厉带着审视的目光,瑶瑶却不惧怕,大大的眼睛迎着父亲的目光,一脸天真:“是瑶瑶不小心,让爹和哥哥担心,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下次一定要小心。”肖汉成嘱咐了几句,因为有公事未处理,便起身走了。
肖齐坐在床边,陪着这个唯一的妹妹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瑶瑶说,他默默听着,时而点头微笑,等她渐渐说得累了,靠着软垫就睡过去了,肖齐把她在床上放平,盖上被子,静静站在床边凝视那张睡着的小脸,
雅雅默默走进来,看见这一幕,连忙站住不敢再动,心里噗噗直跳。
肖齐的目光,只要有心的人,都看得出那绝非看待自己妹妹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看着一个女人的目光……
雅雅低着头,害怕肖齐觉察到她的视线。
半响,肖齐转过头来,看见雅雅低眉垂首站在那里,淡淡地说:“好好照肖瑶瑶。”
“请将军放心。”雅雅低着头,心里怯怯地,跳动不已。
肖齐喜欢自己的妹妹。
这个秘密,有多少人知道?
肖齐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她才敢走到床边,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气。
瑶瑶清澈的眼睛,此刻正大大的睁着,清莹流转的明眸里,透着一丝冷漠。
那怎么会是一个九岁孩子的目光呢?
“瑶瑶?”方才肖将军凝视的目光,瑶瑶是否也知道?
一个九岁的孩子,居然能装睡骗过了堂堂大将军!
肖齐是谁?沙场上运筹帷幄的大人物!
想不到在一个小孩子面前,竟然输了。
瑶瑶转着眼珠,那瞳孔像浸在水中的葡萄,自有一种灵动的光令人神醉,“姐姐,你做什么发呆?”
“啊,没什么。”雅雅连忙摇头,脸色如常,在这个小女娃面前,她心里突然很慌乱,“瑶瑶,你不睡了吗?”
“睡不着。”瑶瑶躺着不动,眼睛却睁得很大。
“那,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嗯。”瑶瑶乖巧地点头,模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雅雅略微怔了一下,心里想着说些家常事,看见瑶瑶那一双明眸,嘴巴里却不由自主问:“瑶瑶,你真是自己失足掉进湖里的?”
“当然不是。”出乎意料地,瑶瑶并没有向对肖汉成和肖齐那样隐瞒,老实回答,脸上还带着笑容。
“那是……?”雅雅小心观察她的脸色。
瑶瑶脸上飞快掠过一丝哀伤,淡淡地说:“是端木玉,是他。”她说着,眼珠子转动着,瞟向一边的窗户,若有所思地看着。
“六皇子!”雅雅惊呼,“可他为什么?”
“因为肖家和他们姓白的势不两立!”瑶瑶忽然重重地捶了一下床板,声音忽然哽咽起来,泪水也在那一瞬落下来:“我们注定是死对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雅雅被吓呆了,瑶瑶的声音那么凄厉,带着她不知道的悲伤和仇恨。
怎么会?
瑶瑶有这么恨六皇子吗?先前不是有传言,说瑶瑶和六皇子都相处很